第30章 供果
供果
我在千禧廣場附近租了個一室一廳的小公寓,剛搬過來的時候周邊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農田,房租很便宜。房東早年間出了國,懶得打理這處郊區的房産,七八年了,租給我以後沒有漲過房租。
在秦家當保镖終究不是一個長久之計,濱海路1999號的員工宿舍我也不能住一輩子。況且我在A城生活了30多年,積攢下來的一些家當終歸需要有個地方存放,所以這個小公寓我就沒有退租。
秦嘉守被人打成這樣是我的失職,我心虛得不行,自然全力配合他隐瞞,邀他去我家坐坐也是我誠心誠意。
公寓的客廳很小,一張兩用的沙發、一張既是飯桌又是書桌的折疊桌已經占去了一半的空間,剩下的一半被我堆滿了來不及處理掉的沙袋和護具。折疊桌上和沙發上也到處都是拳擊手套,看上去滿滿當當。
我都忘了我出門時家裏是這副模樣,“不好意思,家裏亂了點,随便坐。”
秦嘉守愣了一下,估計是在懷疑這個“随便”是在哪裏。
我忙把沙發上的手套都收拾了,一邊收拾一邊解釋說:“以前店裏的東西,錢老板用不上 ,我就拿回來了,還沒來得及上二手網站賣掉。”
我把收拾出來的拳擊手套都疊放在桌子上,堆成一個尖尖的小山。
秦嘉守在手套山裏發現了一張照片:“這是……伍叔?”
那張照片只有巴掌大小,用相框裱起來了,背景是嵩山武校的大門口,老伍畢業的時候照的,穿着畢業彙報演出的紅橙相間的演出服,打着猴屁股似的腮紅,一臉憨憨地笑着。
“啊呀!”我說,“原來在這裏,我就說怎麽突然找不到了。”
我在網上找店家打印好照片、裝好相框快遞過來的,拆完包裹的第二天就不見了,原來被拳擊手套蓋住了。
我把這張照片拿去廚房的料理臺上立着,從冰箱裏拿了一罐啤酒、幾個蘋果,供到照片跟前。
秦嘉守跟着我進了廚房,問:“這不會是伍叔的遺照吧?”
我反問:“不像麽?”
“不像……我不是說不像伍叔,是不像個遺照。”
“不像沒關系,我喜歡就行了。”我說,“這個多喜慶,看着就招笑。”
秦嘉守又問:“這個擺在廚房沒關系嗎?要不然還是把桌子收拾一下。”
“跟老伍見什麽外,他不會介意的。”我雙手合十向照片拜了一拜,“你要是介意就托夢跟我講,要來就趕早噢,過個三年五年的,我可不認識你是誰了。”
既然來了我家,秦嘉守就是客人。
我燒了一壺水,問他:“紅茶還是咖啡?我家裏只有這兩種。”
“白開水就行,謝謝。”
我倒了杯白開水給他,左看右看這待客之道太寒碜,轉身進廚房把給老伍供的蘋果切了,切成小兔子擺盤,插上牙簽,端到秦嘉守面前。
他看了一眼蘋果,再看看我,說:“我看這蘋果有點眼熟。”
我說:“沒關系,老伍不敢有意見。”
秦嘉守笑了,捧着水杯說:“本來挺難過的一件事,被你弄得好像伍叔只是出了一趟遠門那麽尋常。”
我說:“哭是一天,笑也是一天嘛。說起來,程小姐今天哭着走的,你要不要打電話問一下她現在到家了沒有?”
秦嘉守被我提醒,說:“對,我還要跟她串一下口供,別露餡了。”
打電話過去,那邊接起來背景音有點嘈雜,各種廣告的聲音交織成一片,像是在什麽商場的地方。程舒悅聲音有點啞,不知道是哭啞了,還是壓低了聲音:“嗯,我到了。”
秦嘉守再确認一遍:“到家了?”
電話那頭猶豫了一下,小聲說:“嗯。”
背景音小下去了。
秦嘉守停頓了一下,說:“我臉上這傷,估計要晚上10點鐘才能痊愈,我怕我媽擔心,不打算讓她知道,今天要很晚才能回去。要是你爸爸或者我媽問你,你就說晚上和我去劇院看演出了,知道了嗎?”
程舒悅“嗯嗯”地應着,有些心不在焉。
“我待會兒把劇目和大致劇情發給你,你看一下,別露餡了。”秦嘉守不放心地說。
程舒悅說:“好的,好的,那我先挂了。”
秦嘉守開了免提,我雖然沒有出聲,但是聽得清清楚楚。程舒悅雖然單純了一點,但不是沒情商的女孩子,正常情況下聽到朋友提到傷情,怎麽也該問一聲嚴不嚴重、有沒有傷到眼睛,而不是匆匆忙忙地挂斷了電話。
“你覺得有沒有可能,她現在跟那個趙星辰在一起?”我問。
秦嘉守說:“多半是了。”
“那我去把她接過來?”李韻既然委托我給他們兩個保駕護航,那我對程舒悅的安全也有責任。
“你沒聽她遮遮掩掩地騙我嗎,你就不要去自讨沒趣了。”秦嘉守也忍不住嘆氣。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真不明白,那個趙星辰都在她手機裏裝監控了,她還能再搭理他?昏頭了?”
秦嘉守問我:“你記不記得,程舒悅基因裏最大的特點是什麽?”
“溫順?”
“對,就是溫順。程函想讓她做一個對父親言聽計從的好女兒、對丈夫百依百順的好妻子,但是沒有預料到這會成為她致命的弱點。”秦嘉守說,“她沒辦法拒絕像趙星辰那樣控制欲極強的人,就像人本能地渴了要喝水,累了要睡覺。”
“我不敢相信,怎麽會有這麽坑女兒的爹?”
“估計程函本來以為程舒悅上了最貴的私立學校,跟了哪個男同學都是非富即貴,女兒的溫順正是他巴結未來女婿的禮物。沒想到半路殺出個趙星辰。”
我義憤填膺地說:“這是養女兒還是養工具人呢?”
秦嘉守眼裏有悲憫,“我們這些定制基因出生的孩子都是工具人,誰也逃不過。”
從前我聽他說他們這些人身不由己,我只當他得了便宜還賣乖。今天是我第一次切實地感受到這是怎麽樣的一種“身不由己”。
雖然程舒悅可能并不想被人打擾,但秦嘉守本着負責的态度還是每隔半小時就給她發一條消息,當做沒看穿她的謊言,聊一些有的沒的,以确認她的安全。後來他實在沒話聊了,就把手機丢給我,讓我找個話頭逗程舒悅回複。
我一看前面他問的,已經聊了一輪天氣和晚餐了。
我硬着頭皮在輸入框打字:【上次在你家花園裏看到的月季花不錯,什麽品種?】
程舒悅這次回複很快:【哪個顏色?】
過了一會兒,一張圖片加載出來,顯示的正是程舒悅家裏的花園,她拍了個大全景,問我說的是照片裏的哪叢月季。
我靈機一動,把照片下載下來查看屬性,顯示拍照時間正是5分鐘以前。
謝天謝地,她總算平安到家了。
我随手回複她:【左上角這一種。】
程舒悅:【這是我家園丁新種的,我也不知道呢,等他下次來打理,我問問。】還附了一個可可愛愛的表情包,看起來心情不錯。
這個時候都已經下午5點半了,我心裏終于卸下了一塊大石頭。
秦嘉守問我借電腦,說是要P兩張戲劇的電子票根。
他想得周密,我卻沒過腦子,正忙于給拳擊手套拍商品詳情,随手從抽屜裏把老伍生前用過的筆記本電腦遞給他。
等我察覺到不妥,他已經開機了。老伍也沒設置個密碼,他直接進到了桌面。
五六十個少女李韻,正蕩着千秋對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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