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師娘難為11

師娘難為11

眨眼間所有人消失,細雨竹海回響陰冷的沙沙聲。空蕩陰霾,枝葉靜止,好像一場白日做夢。

“邪門。”傅亮不可置信揉眼睛,一動就疼得面色鐵青,“該死!”舒光霁僅僅一腳,他五髒六腑快震碎,丢盡臉面。

今日陷害舒光霁,就是個錯誤。半路殺出個應師娘,對舒光霁百般維護。她最後一笑,令人膽戰心驚。傅亮恨不得馬上告訴下山的師父:這個女人心裏有鬼,不守婦道!

竹林無風而動,細高的竹竿紛紛壓向傅亮,像一道道拉長的鬼影。他毛骨悚然,想起應今稚的話:留下,是何意?

“師兄…”

身後傳來腳步聲,傅亮迅速轉頭:“闕師妹!”

青年臉上尤帶着驚喜,剎那間變成錯愕。

天色陰暗,學堂與後山過道之間,立着和長相傅亮一模一樣的人,周旁是以他馬首是瞻的師弟們。

“你是誰?”傅亮渾身起雞皮疙瘩質問着,不敢上前一步。他脊背靠上冰冷結實的牆壁,俨然無路可退。

“舒光霁,比武場上你只準輸,不準贏。不想更痛苦的話…”青年傲慢笑着下馬威,和平日別無二致。如同一面鏡子,照出傅亮曾經欺淩舒光霁的樣子,落在本尊眼裏,活脫脫見了鬼。

青年揮揮手勢,一群人獰笑着圍上來,二話不說狠揍傅亮。

“唔!你們找死啊。”傅亮傷上加傷,氣憤揮拳打回去。然而雙拳難敵四手,不多久他就落在了下風。

“別打,別打了…”鋪天蓋地的拳腳相加,傅亮鼻青臉腫,全身沒有一處不是傷。反抗、求饒,困獸之鬥全無用處,他逃出去,馬上被抓回來。揍完了一頓,又面對同樣的開場白,送上新的一輪群毆。

“救命啊,救命啊!我要死了,放過我吧…”傅亮教訓舒光霁時很暢快,親身體會才知道有多痛苦,自己的笑容有多面目可憎。詭異的折磨度日如年,永遠停不下來。傅亮一聽到笑聲,就瑟瑟發抖,痛不欲生。

不知過了多久,傅亮痛哭流涕地蜷縮在地上,不再掙紮:“殺了我吧。”他從未如此絕望後悔,因為嫉妒、恨意報複舒光霁,如今加倍奉還到自身,“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一把寶劍憑空落在傅亮手邊,他崩潰的眼神一頓,逐漸瘋狂。“去死去死去死——”青年拾起劍,不成章法刺向對他狂笑的人。

這一劍很準,青年和自己相同的臉龐慘白,他喉嚨噴血,不甘氣絕在地上。傅亮顫抖着大哭又大笑,興奮發狠殺死所有人,只求結束詭異的噩夢:“死了死了死了!”

下一刻,萬劍穿透傅亮的身體,鮮血四濺。劍是陷阱,他虐殺人的劍法,如出一轍施加在身上。無邊的疼痛爆發,傅亮震驚捂住冒血的脖頸,說不出話:“呃…”

幾具屍體重新站起,踉踉跄跄逼近青年,令人窒息死氣撲在傅亮的臉上。他瞪大眼睛,崩潰發瘋:不要過來,啊啊啊——

這不是夢,是煉獄!

最終,傅亮哭嚎着将劍尖對準自己。一息之後,他看到一具滿是血的軀體,脖頸上沒有了頭顱。

……

“誰?”竹林深處,盧濤一聲冷喝,拉弓箭尖對準冒出來的影子。

傅亮目光呆滞,驚恐求饒:“別,別打我…”

盧濤打量宛如行屍走肉的傅亮,比那些死在他手下的惡鬼順眼點。一巴掌扇上青年的臉,盧濤揪住他的衣領:“清醒點!”

傅亮臉腫了半邊,喃喃出聲:“盧師弟,你也死了麽?”知府的兒子在地府陪他,起碼沒那麽孤單了。

“你死,小爺都不會死。”盧濤惡狠狠踩上青年胸膛,他手肘撐在大腿,居高臨下看着地上的人,“恭喜你,活着出來了。”

“咳咳…”傅亮壓的岔了氣,青年回過神,環顧熟悉的竹林,表情鮮活的盧濤。他欣喜若狂重複道,“我出來了!我出來了哈哈哈——”

盧濤嫌惡的擦擦鞋底,站起身來:“應今稚手段頗多,給你下了神志錯亂的藥。現在,你去殺掉舒光霁,把那女人捉回來!”

緋衣少年若無其事地下命令,實際滿眼血絲,隐隐癫狂。他在幻覺中與無數鬼魂厮殺,耳邊充斥着高低的嘲笑,鄙夷輕視的眼神。惡鬼殺也殺不盡,始終追不到那個女人該死的身影。

某個瞬間,盧濤眼前的世界膨脹升高,他的身體變小、變矮掉進叢林。他慣穿鮮豔的緋衣,享受捕獵的樂趣。在這一刻調轉位置,盧濤成為了獵物,身後林立的黑影無窮無盡地追捕。

漫天弓箭落下,鋒利捕獸夾撕咬上盧濤的皮肉,腳下每一步是布滿尖刀的陷阱。嬌生慣養的他第一次發出不斷慘叫,在死亡的邊緣茍延殘喘。沒有人縱容他,沒有人保護他,不知名的膽寒抓住了盧濤的腳踝,恐懼、無助、走投無路的情緒将他吞噬。獵物瀕死的目光,同樣出現在他眼中。

他忽然明白應今稚口中“留下”的意思,困在無休無止的痛苦中沉淪。真是平生所見最惡毒的女人!盧濤痛恨自己的輕敵,喝了再多的毒藥,殺死再多的野獸賤民,不足以消滅他滔天的怒火。

強烈的不甘心湧上心頭,盧濤一遍遍在手臂上劃出血道,告訴自己不認輸:眼前一切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粘稠血液滴入土壤,盧濤下手沒有輕重,一不留神流血過多至死。眼睜睜看着自己一點點死去的感覺,堪比千百倍的酷刑。

再度醒來回到了這片竹林,他一腔戾氣,抓住傅亮頤指氣使地強調:“應今稚,我要活的。舒光霁和闕水珍随你處置。”

“嗚嗚嗚…”傅亮擡起頭,滿臉是淚已然崩潰,“我不敢了,再也不幹了。”

盧濤身邊無人,冷笑道:“你不幹也得幹!”

清醒時,傅亮對知府之子唯命是從。幻境結束,他也瘋了。傅亮逼到絕路,聽到舒光霁三個字就發抖。他跳起來,反手掐住盧濤的脖子,雙目瞪圓:“別逼我,別逼我!”

區區一個坊川派弟子蹬鼻子上臉,找死!盧濤臉色一變,兩掌拍向青年胸口把人擊飛出去。壓倒一片竹,傅亮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廢物。”盧濤不解氣踢了幾腳,傅亮一動不動如同爛泥。他忽覺不對勁,蹲身摸青年的脖頸,脈搏全無,“死了?”

“沒用!”盧濤氣不打一處來,眼睛一轉露出笑來。他不再急着追人,布置起現場,“舒光霁啊舒光霁,傅亮被你一腳踢死,你大難臨頭咯。”

紅衣少年處理妥當,哼着歌慢悠悠下山,一個修長人影靜靜落在地上人身邊。

“咳咳…”傅亮嗆咳着翻身醒來,心跳急促跳動。他眼前逐漸清明,驚喜道,“師…師父?”

來人灰眸含笑:“徒兒,發生何事?”

男人溫潤安定的嗓音,撫慰傅亮千瘡百孔的內心。他斷斷續續,颠三倒四回憶這一日的經歷:“師父,師娘她護着舒光霁!”

“為師知道,她回來了。”彥綏微微一笑,輕點傅亮胸口,溫柔無比,“好了。你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嗯…”傅亮悶哼一聲,四肢緩慢僵直。他的雙眸定格在感動的瞬間,慢慢染上死亡的灰敗。

……

淙淙流水,吭哧吭哧的咀嚼聲。舒光霁猛地坐起來,望着陌生的屋子。

闕水珍高興地進門:“霁哥,你醒啦!”她殷勤倒了一杯茶,“來,喝點水。”

舒光霁眼裏的血色消失,黑眸沉郁:“滾滾。”

闕水珍望向窗外:“它沒事,在外面。”

舒光霁隐約想起來,失手傷了人。他艱難道:“你被我打傷?”

“我更沒事了!師父的護心甲刀槍不入。”闕水珍挺直腰杆,用力拍拍胸口。她只是阻攔舒光霁不成,被神志不清的少年震飛出去。

少女飛揚的神采變得難過,熱淚盈眶,“都是我沒用,害得霁哥出事。”師兄弟們看闕水珍摔倒,全都拔劍沖向舒光霁,聽不進她的解釋。

舒光霁拿起床邊的劍,面無表情:“不關你的事。”是他們。師娘說的對,一味忍讓,換來的只有變本加厲。

木屋外一條清河,波光粼粼。天空湛藍,水面倒映蒼綠的竹林。大熊貓坐在竹子堆裏大快朵頤,應今稚在一旁投喂系統贈送的果蔬,“南瓜、蘋果,還是胡蘿蔔?”

滾滾低頭嗅了嗅,耳朵一動一動,張開雙臂表示:全都要!

“吃的管夠。”應今稚大方塞進熊貓懷裏,劃斷套頸的繩索,“不動,給你上藥。”

大家夥掉了半圈的毛,脖子上深深的勒痕。它埋着腦袋專注進食,眼睛看不到,就不會害怕:“吭哧吭哧…”

應今稚摸了它一下腦袋:“乖。”

闕水珍遠遠望着,失落又羨慕:“滾滾吓到了,不讓我靠近。它在師娘面前好聽話。”少女酸溜溜,所有人都喜歡她,唯獨讨不了滾滾的歡心。

舒光霁沉默望着水裏蕩漾的影子,女人白紗蒙眼,清冷如雪,看似不易靠近,救了他們很多次。如果師娘沒來,今日不是他被殺,就是他殺了人。

闕水珍不肯放棄,挑了一根漂亮清脆的嫩竹筍,小心翼翼地接近。

應今稚洗淨手走過石子路,裙擺流光浮動:“擡頭。”

木屋臺階下,舒光霁問也不問地照做,女人微涼的指腹滑過他光潔下颌。少年眼眸一眨,屏住呼吸,像青蔥挺拔的綠竹定在原地。

“有好好塗藥。”應今稚欣慰道,舒光霁的長相出類拔萃,留疤太可惜。

時隔幾個月,師娘惦記他臉上微不足道的傷。舒光霁冷漠從容應對刀光劍影,他人的惡意。唯獨女人偶爾的溫柔,他總是莫名的局促:“嗯,”少年發梢下耳尖微紅,轉移話題,“那些人呢。

應今稚百無聊賴撿起一塊鵝軟石,在手裏掂量,“不清楚,最好吸取教訓。”

系統空間的鏡子幻境,純屬精神攻擊。所做的惡行,反彈在他們身上。受害者的痛苦,他們一一品嘗。

應今稚對這些人毫無同情心,能不能悔改,看他們造化。實在不行,她就幫他們回爐重造。女人坐上長木椅,冷如冰雕:“知道是誰對你下藥麽?”

“知府之子盧濤,傅亮師兄。”舒光霁眼神一黯,不敢看師娘。

應今稚猜到大半,歪頭涼涼道:“你清楚,由着他們下毒?”

舒光霁沒法說謊,愧疚難當:“他們說喝下那杯酒,恩怨既往不咎,不會再找師妹的麻煩。”盧濤信誓旦旦地保證,結果騙了他。趁着舒光霁喪失神志,誣陷滾滾,差點害了小師妹。如今,牽連了師娘。

應今稚氣笑了:“你是愚蠢,還是不怕死吶?”

兩者皆有吧。他想用自己的命,換小師妹的平安。如果他出事,那兩人很難在坊川山待下去。

舒光想守護的,通通沒有護住。寄托敵人的守信仁慈,是對自己的殘忍:“抱歉,給師娘添麻煩。”

少年沉郁黑眸濕潤,如無聲落雨的天空,心防脆弱失守,“或許,我不該活着。”

應今稚單手捏碎石頭,碎塊散落在草叢:“你不是麻煩。”她居然看出少年心存死志,死了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嗎?

“謝…師娘,我無以為報。”舒光霁漂亮眸子安靜憂傷,無怨無悔,太像可憐兮兮的落水狗狗。

應今稚的火氣消失,她伸出秀手,生疏拍了拍少年的頭,“你的命,我救的,屬于我。聽到沒?永遠不許放棄。”

“我的命,屬于…師娘?”少年錯愕面紅,高傲女人徒手捏碎石頭,摸他的腦袋輕柔得像一陣春風。大夫救死扶傷,豈不是擁有了很多人的性命。

應今稚一本正經:“你不珍惜的性命,由我接管。有問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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