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番外彥綏
番外彥綏
彥綏,天生壞種。
名門正宗坊川派掌門獨子,三代單傳血脈珍貴,衣食無憂,是師門上下最寵愛的孩子。父親兼師傅彥寧真人名聲赫赫,對彥綏寄予厚望,容不得一點差錯。他教導親兒,比弟子還嚴厲無情。稍有不慎就是一頓鞭子責罰,不準用飯。
彥綏記憶裏娘親是個笑容溫柔的美麗女人,她以丈夫為天言聽計從,無限疼愛九死一生誕下的孩子。小彥綏受罰渾身是傷,女人默默哭泣着為他上藥。
彥寧真人肩負發揚百年門派榮耀的重擔,不曾顧及娘子的感受。他斥責女人身為娘親不能以身作則,強行将小彥綏交給旁人撫養。沒多久,女人不堪重負分離之痛,傷心過度,深夜自盡。
彥寧真人面露悲傷,對外宣稱娘子因病離世。男人發誓不再娶妻,得了愛妻至深的好名聲。四下無人時,他對小彥綏冷聲道:“軟弱之人難以在殘酷的世間下去。你不要學她,心軟無用,傷及自身。”
彥寧真人看錯了自己的兒子,他的告誡純屬多餘。周圍人小心翼翼安慰,小彥綏并沒有傷心的感覺,反而覺得女人做出愚蠢的選擇。除了死亡,他的娘親什麽都沒得到。那時,心高氣傲的孩童保留一絲天真,還不懂得真正絕望的滋味。
也許生性如此,還是在嚴苛的環境下生長,小彥綏和同齡的孩子很不一樣,自小學會掩藏無情的一面。少年從不落淚,精致臉蛋挂着人畜無害的微笑,外貌氣度、功課劍術樣樣完美,無人不喜愛、親近他。
偶爾有像劉師叔眼光敏銳的強者,察覺天才少年異于常人。彥綏和同門比劍時,灰眸中毫無憐憫之情。他将手下敗将逼到退無可退,看着他們滿眼恐懼又崇拜。少年嫌棄肮髒,一丁點都不能忍。他追求一切極致的完美,對外人口中的贊譽隐隐迷戀。背後說彥綏壞話的人,無一例外倒黴透頂。
劉師叔武功上藏私,更注重教化少年品行向善。彥綏看在眼裏,他幾次裝無私好人,以身犯險保護師弟師妹。溫潤如玉、成熟穩重的弟子形象,輕而易舉化解了劉師叔的戒備。他愧疚自己的偏見,将彥綏當作最得意的弟子,傾囊相授,百般維護。
彥綏沒有感激,只覺得衆生愚蠢和無趣。在萬千贊譽聲中,少年孤獨又自傲,無處分享:可惜了,無人真正懂我。
彥綏看似平易近人,輕松獲得他人的推心置腹。好似情同手足,志同道合,實際他掌控欲極強,不喜超出計劃的存在。風平浪靜的無暇人生,偏偏出現了變數。十三歲,前任武林盟主的愛女應今稚上山,成為了他的小師妹。眼高于頂的彥綏第一次将好奇的目光放在柔弱少女身上。
顧盼生輝的少女舉世無雙,可望不可及。上一個優秀出衆的對手是舒明意師兄,可惜青年內心坦蕩,表裏如一過頭。無底線待人赤忱,輕信旁人的弱點,随時會害死他。
彥綏沒有将舒師兄放在心上,他模仿純潔月亮一樣的青年,抱着懷疑的心态接近應今稚。孰料,少女看透彥綏虛僞的面具,不假辭色激起他的好勝心。彥綏用盡手段追求,最後以假亂真。他下定決心得到應今稚,清冷少女會是世上最完美的娘子。
坊川派弟子下山歷練,行俠仗義。他和應今稚結伴前行,度過一段愉快的日子。少女對所有人都沒有好臉色,彥綏的心裏莫名平衡。看,她對他一視同仁。
人世無常,例外出現。高不可攀的應今稚竟對舒師兄動人一笑,萬千山水失去顏色。彥綏驚豔之餘,心生憤怒,第一次燃起嫉妒之火。人無完人,驕矜少女也有了礙眼的瑕疵。彥綏不能接受意外,他要拔除這根刺。
惡念突生,彥綏失去冷靜,将意外得到的傀儡術,改進的更加陰毒。主人一死,傀儡陪葬。彥綏精心策劃,最大仁慈是應今稚斷氣的沒有痛楚。他用心頭血喂養,複活獨屬于自己的少女。
一切進行順利,應今稚重獲新生,依賴他而活,行動上百依百順。衆人豔羨他們的夫妻之情,殊不知都是假象。彥綏面上深情款款,重度潔癖拒絕觸碰應今稚的身體。他樂于欣賞,女人憤怒憎惡又無能為力的眼神。
日複一日,肆意擺布應今稚逐漸變得無趣。彥綏很失望,少女如同他娘親一樣脆弱,寧死也不想留在他身邊。
火上澆油,舒明意起疑,試圖救走應今稚。彥綏怒火中燒,毫不擔心秘密洩露。他設計血洗舒家莊,斬斷應今稚逃離的路。惡意用舒師兄的死訊刺激應今稚,然而女人反應一次次出乎意料,意外取悅了他。
多年後,彥綏魂歸地府,遭受煉獄之苦。他恍然大悟,從那一刻起,女人體內換了外來的靈魂。一個令他愛恨交織,不可自拔的壞女人。
彥綏自以為巧妙的僞裝,洋洋得意戲耍所有人。殘忍的事實是應今稚才是最大贏家,女人銳利妖豔的銀眸,一次不落識破彥綏虛僞的謊言,撕開他真實冷酷的面貌。暴露內心的不安,失控引起的憤怒,反複刺激彥綏敏感的神經,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他引以為榮的完美終止于應今稚,日積月累形成魔障。
應今稚漫不經心,半真半假的悅耳言語,陰差陽錯制造出情有獨鐘的假象,迷得男人神魂颠倒。彥綏每一次愉悅她的在乎,渾然不知自己彌足深陷,丢失那顆深藏的心。
彥綏最厭惡背叛,有背離之心的人都付出慘烈代價。應今稚的失蹤歸來,他第一反應竟是慶幸。彥綏的血及時喂給女人,她才不會變得虛弱瀕死。甚至應今稚突然翻臉,要手刃彥綏的漂亮姿态,彷佛吐露甜蜜有毒的愛語,莫名不可自拔的危險魅力。
史無前例,彥綏原諒應今稚的背叛,只要她老老實實留下。然而,應今稚毫無破綻的假死,給了彥綏致命一擊。他第一回品味到陌生尖銳的心痛,夜不能寐思念女人的容貌、一言一行,以至于瘋狂做出新的替代品。
傀儡女人一模一樣的绮麗面龐,前所未有的溫順體貼,滿足彥綏完美妻子所有的要求。可是傲慢男人渾渾噩噩,內心黑暗的空洞填滿不了,他終于意識到應今稚的無可替代。為時已晚,他徹底失去了她。
四年漫長的世間,彥綏用野心麻痹自己,除掉生父的障礙,成為坊川派掌門,名利雙收。他在武林盟大展宏圖,游光揚聲,尊貴的盟主寶座觸手可及。榮譽加身,他卻從未感到真心的喜悅,只剩下疲憊不堪的厭倦。
在彥綏毀掉江湖各派,讓所有人露出痛苦的表情之前,那個女人活生生地出現,改變了整個江湖的命運。日日夜夜面對傀儡的臉,遠沒有本尊帶來的沖擊強大。彥綏久久不能回神,獨自一人時大笑出聲。不知為何,男人的眼角變得濕潤,怎麽也擦不幹。
如果有人看見這一幕,大概會認為坊川派最年輕的掌門徹底失心瘋了。
久別重逢,彥綏注意力只在應今稚這幾年的行蹤,他深惡痛絕又迫切想知道她和舒光霁的所作所為。男人魂不守舍,對陰謀的感知變得遲鈍,他的自負鑄成大錯,洗刷不了的恥辱。
彥綏當衆慘敗在放過一馬的逆徒手中,只怪當初沒有斬草除根。更可恨的是應今稚毫不猶豫地狠狠背叛,毀掉彥綏一生的驕傲,精彩完美地完成了複仇。
彥綏有太多不甘心,第一時間卻抛棄所有,唯獨擄走應今稚。在迷宮時,他不是真心想殺女人。只要主人還活着,傀儡不會真正死去。明明,應今稚是他落得衆矢之的的罪魁禍首。僞君子的真面目無所遁形,不由自主淪陷的一顆心再也收不回。應今稚更棄之如彼,不肯對彥綏說一句軟話,将他變成可悲又可笑的傀儡。
這輩子,彥綏輸的完完全全,無法翻身。臨到他心灰意冷,自尋死路,應今稚不肯說句假話,給他來世的希望。她說要将他忘得一幹二淨,殺人誅心,真的好壞。
死後,彥綏不在意暗無天日的折磨。他偏執地守在九泉之下,等着那位唯一看透并贏了他,世上不會有第二個的壞女人。十年、百年、千年…男人都等得起。
只是,過路的人為何都用憐憫而嘲諷的眼神看他?
“啧,她和光霁過的很好,你嫉妒的樣子真難看。”、“你罪惡滔天,有何顏面見她?”、“傻子,別等了,她不會來。”……
彥綏執迷不悟,一陣冷笑:“我不相信,你們都是騙子。”再給他一次機會,只要一次,他決不會重蹈覆轍,痛徹心扉。
灰眸男人在絕望中無窮無盡地等待,直到魂飛魄散,灰飛煙滅。他恍惚間看到,美人樹上的初見,女人眼蒙輕盈白紗,淡淡唇角微勾,宛如嬌嫩花瓣落進他的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