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求娶◎

奧黛塔氣壞了, 要不是僅剩的一丁點貴族天性在束縛着她，她就要破口大罵了。

滾燙的血液在血管裏四處沖撞，促使她不斷在房間裏大步走來走去, 嘴裏接連不斷冒出指責的氣話, 一口氣也沒有停歇：“去你的時間海！居然妄想讓我嫁給你, 你做夢都別想！你盡管回你的時間海去吧, 等你打敗那個什麽什麽海妖，我早就死了唔——”

奧黛塔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睛，因為她被加斯圖斯膽大包天地捂住了嘴。

她差點想抽出打馬的皮鞭抽他, 可是看到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通紅的眼眶，奧黛塔又罵不出口了。

“不要這樣說。”加斯圖斯濃密的睫毛垂了下去，聲音低啞, “求您，不要再這樣說。”

奧黛塔立刻明白, 他也在恐懼, 也在後怕，如果不是這一次意外的十天之約, 他們也許到現在也不知道時間海和人類世界的時間秘密。

奧黛塔不懂, 為什麽她和加斯圖斯的心裏都總是隐隐有一種感覺, 在他去時間海以後, 她會死去。

比起無奈的訣別，好不容易才制造出來的重逢, 更應該獲得珍惜。

陷入思考的奧黛塔沉默了下來。

加斯圖斯不知道她的內心其實已經在動搖了, 他将奧黛塔氣呼呼的沉默理解為無聲的反對,

他的想法已經全都被奧黛塔的心情所掌控, 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 他都會盡可能滿足, 別說她只是要求去時間海，哪怕她要他将整片時間海拱手相讓，他也甘之如饴。

加斯圖斯在深思後提出了一個退讓的條件：“婚姻只在時間海成立，不會影響人類世界。”

這樣可以讓婚姻對她的影響降到最低，在她習慣生活的人類世界裏，她還是那個受到歡迎受到追求的未婚公主。

奧黛塔考慮片刻，有了松口的跡象，“你保證，在人類世界絕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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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斯圖斯沉默了，他在和心中呼之欲出的洶湧獨占欲做激烈鬥争。

可是誰讓他面對的是奧黛塔，絕對不會退讓的奧黛塔，他只能妥協道：“……好。”

條件終于勉強讓奧黛塔滿意，她閉上眼睛問道：“行吧，你說，在時間海要怎麽結婚？”

出乎加斯圖斯的意料，他本來以為，按照奧黛塔張揚的性格，一定會要求一場華美盛大的婚禮，讓海洋裏所有的生靈都來祝福她。

然而奧黛塔卻拒絕了他計劃中的盛大婚禮，她滿不在乎地說道：“我的生命和婚姻都由我自己支配，我不需要任何人……當然，也不需要任何魚的祝福，他們不配。”

好吧，這個回答，更加的“奧黛塔”。

加斯圖斯又詢問了她對向光明神祈求祝福的看法，所有生命，在出生、結合、死亡時，都希望得到神明的祝福。

“得了吧。”奧黛塔不以為然地擠了擠嘴角，“我的祖父母、我的父母，誰沒有去神殿請求過光明神的祝福，你看他們現在都是什麽下場，最好是光明神根本就沒有真的祝福過他們，要不就是神明沒有用。”

要是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被她這番對神明不敬的驚世駭俗言論吓得渾身發抖。

幸好，在她面前的是加斯圖斯，比起神明，他更相信她。

“那就不去神殿。”

加斯圖斯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也許是因為見識了太多貴族醜陋肮髒的婚姻，見多了太多妄圖支配妻子一切的蠢貨丈夫，奧黛塔對比來對比去，竟然發覺其實加斯圖斯這個丈夫好像還不錯。

她仰着頭，眼角向下撇下，視線傲慢地瞟着加斯圖斯，輕慢地問道：“你會對我好嗎？”

她的口吻，不太像新婚前少女小心翼翼的詢問确認，更像是，他要是敢對她不好，她就會不留情面地用鐮刀割下他的某些部位。

“是的，我當然會。”加斯圖斯單膝跪在她面前，向她低下頭，鄭重地承諾道。

不會有比加斯圖斯更加誠心求娶她的男人了，哪怕她要求的是他的心髒，他都會立即毫不猶豫剖開胸膛将心髒掏出來，考慮到奧黛塔會嫌棄血淋淋的內髒，所以他還會把心髒清洗幹淨，用帶着香氣的絲質手帕包住，再用雙手捧着送到她面前。

奧黛塔諒他也不敢，哼哼兩聲，冷笑着威脅道：“你要是敢對我不好，我就罰你跪在地上，變成小狗……不，變成大狗，讓我套上狗繩，騎着在街上游行。”

任何一個男人的自尊都會被這樣的設想被刺痛，轉頭就走，甚至有些人會忍不住對女人動粗。但加斯圖斯只是怔了一下，居然很誠懇地答應下來：“我現在就可以讓您騎着走。”

奧黛塔罕見地被他噎得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罵人，就被他像舉小孩一樣高高舉過頭頂，扛在肩上，他還很認真地詢問她的意見：“像這樣嗎？”

他的身高太高了！毫無防備被扛在那麽高的肩膀上，奧黛塔一時間眼前一片暈眩，勉強穩住情緒，“這是扛！你懂不懂什麽是騎？！”

加斯圖斯順從改口：“抱歉，這是我的失職，是我領悟錯誤。”

他将奧黛塔放回地面，自己在地毯上跪下，示意她騎到背上來。

寬闊的肩膀、緊實的肌肉，無一不在證明，他不是被貴夫人們抱在懷中搖着尾巴乞求食物的玩具犬，而是一匹真正的、無法馴服的、充滿野性的巨狼。

奧黛塔居然動了爬上去騎一騎的念頭，幸虧她及時醒悟過來，意識到她和加斯圖斯争論騎還是扛的做法到底有多麽幼稚。

她惱怒地想，肯定是加斯圖斯傳染了她！

奧黛塔用力踹他一腳，跳回床上抓起被子蓋過腦袋，大聲宣布道：“我要睡覺了！”

盡管加斯圖斯努力忍了忍，還是想問：“結婚的事，請您再考慮一下——”

“你給我閉嘴！”

隔着被子也能聽出她此刻的怒火有多旺盛。

加斯圖斯眼底的光黯淡了下去，不是沒有猜到這樣的結果，只是有預感并不代表他不會感到失落。

太陽太美，太陽無差別向所有人散發光和熱，可沒有人能真正擁有太陽。

加斯圖斯彎下腰，一一撿起地上被她砸得到處都是的枕頭，微微嘆息。

嘆息聲剛落，奧黛塔一把掀開被子，罵罵咧咧地坐起來，“什麽時候？！”

加斯圖斯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她是答應了。

當做夢都不敢妄想的美夢成真，驚喜不是第一順位，不敢相信的情緒占據了加斯圖斯的所有感官。

“您真的願意？”

他發問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這個夢境，稍微大聲一點就會從美妙的世界中醒來，迎接劈頭蓋臉的失落。

他迎接的不是劈頭蓋臉的失落，剛放回奧黛塔身邊的枕頭倒是全都劈頭蓋臉砸了過去。

“你再多問一句，我的回答就不是現在這個了！”

加斯圖斯深深注視着奧黛塔，他的主人，現在，也是他的愛人，她叉着腰，碧綠的眼睛氣呼呼地瞪着他，兩片鮮紅的嘴唇卻妩媚地微張着，有意識地朝他吐出潮熱的氣流。

加斯圖斯立刻就明白，她正在故意引 | 誘他。

不奇怪，奧黛塔就是這樣的女人，連愛 | 欲都坦坦蕩蕩，她天生就不是一個乖巧愚蠢的貴族淑女，她會親手給親生父親下毒，也會毫不眨眼地掐滅所有反對她的大臣的生命。

在加斯圖斯屠戮了整個地下城之後，別人雖然尊敬稱他是英雄，但加斯圖斯能看出來，他們也認為他是怪物，只有奧黛塔不會用混雜着畏懼和尊敬的異樣眼神看他。

所以他愛奧黛塔，他注定會愛上奧黛塔。加斯圖斯不具備世俗人類應該具備的是非觀，道德的枷鎖沒能操縱他的愛情，在他的眼中，奧黛塔美麗、勇敢、獨立，也傲慢、不講理，還是個心狠手辣的狠毒女人，渾身上下簡直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致命魅力，像是最猛烈的毒藥，無時無刻不在勾着膽大的人伸出舌尖去品嘗。

加斯圖斯不會像別人一樣将欣喜若狂的心情表現在誇張的表情和語言上，他只能以最熱烈的身體勞作，來回報她的恩賜。

奧黛塔是最熱愛縱情歡愛的人，她比七八月的太陽還要熱情似火，兩條曬成蜜色的長腿纏得他難以呼吸。

加斯圖斯悶頭喘着粗氣辛勤耕耘，整間寝宮都回蕩着奧黛塔毫不遮掩的放蕩笑聲：“不到天亮，我絕不允許你停下來！”

*

對于奧黛塔不光彩的奪權，加斯圖斯花了一些時間，使用了一些不那麽光彩的方法，解決掉了最後一點反對的聲音。

小王子克洛諾斯現在連奶都不會自己吃，泰莎幾乎對奧黛塔言聽計從，奧黛塔不擔心他們生出異心，至于其他的政務，有偉大睿智的皮埃羅先生坐鎮，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暫時結束掉在人類世界必須要解決的事情，奧黛塔跟加斯圖斯一起回到時間海，去參加她的婚禮。

地下城早已荒蕪，鐘樓卻依然屹立不倒。在鐘樓旁的沙灘上，是奧黛塔曾經穿越過的那條通往海底通道的道路。

奧黛塔被加斯圖斯服侍着脫下鞋襪，在他的牽引下一步一步走向大海。

海洋和陸地最不同的，是寂靜，是喜歡熱鬧的奧黛塔最讨厭的死寂。

加斯圖斯只能用最溫柔的聲音哄她：“我保證，海洋裏有趣的東西有很多。”

“你最好說到做到。”奧黛塔冷哼一聲，按照他教她的方法，深深憋了一大口氣，緊緊抓住他的手，一頭紮進冰冷刺骨的海水裏。

太冷了，海水凍得她四肢都失去了知覺，更難受的是肺，在不斷下潛的過程中，奧黛塔感覺整個胸腔都快要炸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有沒有穿越世界之間的屏障，奧黛塔在意識迷離之際看見加斯圖斯親吻了她，氣流湧進她的口腔，她迫切地汲取着這一絲氧氣，在大口大口的呼吸中，她好像與周圍的海水慢慢融為了一體。

當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能夠像生活在水中的魚一樣自由呼吸。

兩條腿都在發癢，好癢，癢得奧黛塔忍不住想“咯咯”笑，才想起來她發不出聲音，她探出手想撓一撓發癢的部位，卻發現原本長着兩條長腿的位置，長出了一條金色的魚尾。

遠方傳來一聲贊賞的喟嘆聲：“您應該是這個顏色。”

明亮，耀眼。

誰？

是誰在說話？

奧黛塔這時才發現，原來海洋一點都不安靜，高高低低的聲音此起彼伏，非常吵鬧。

幸好她喜歡這種吵鬧。

在喜悅的吵鬧聲中，藍鯨接二連三躍出水面，海豚成群成群地嬉鬧着游過，為這片海洋最盛大的婚禮慶賀。

奧黛塔的眼前出現了一閃一閃的燈火，最初只有一點，很快連成五彩缤紛的海，好像是……水母。

無數的水母晃蕩着半透明的身體，在漆黑的海水中點燃了五顏六色的幽暗光芒，點綴出一條由熒光裝點的耀眼長廊。

一條接着一條的人魚從四面八方聚過來，吟唱起人魚族最古老的歌謠。

而整片海洋中最健壯最強大的人魚，人魚的王，就在道路的盡頭等待着她。

這還是奧黛塔第一次仔細觀察他的人魚形态，其實和他在岸上的人類形象很不一樣，他的耳朵變得有點尖尖的，墨綠色的長發像有生命一般活了過來，在水中追逐纏繞着她的身體，像是某種邀請，也像霸道的宣誓。

加斯圖斯朝她伸出了一只手，請他最寶貴的新娘到身邊去。

奧黛塔不太适應地擺着魚尾慢慢游過去，低頭看着他的手，他的指甲就更不用說了，尖利的指甲可以輕易劃開最堅硬的貝殼。

直到她也變成了一條人魚，奧黛塔才意識到加斯圖斯的身軀到底有多麽龐大。她有些發怔地仰面望着他，感受到了一種難以呼吸的英俊。

奧黛塔不得不承認，也許，她更偏愛的是他身為人魚的這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