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白堕似乎對她的評價認真想了下,繼而道:“如果後面有機會,我會跟他道歉,騙他并不是本意。”

施青顏原本只是打趣,沒想到他如此誠懇的回答了這個問題,她正要開口,外面那倒茶的下人端着茶盤回來了,施青顏瞬間噤聲,乖乖站在了白堕身邊。

遠處二公子和高夫人聊了些時候,沒談妥,隐約聽見了他們的争執聲。

“你要開的爹的棺材我也就罷了,可怎麽能将他屍身破開呢?你是想你爹入土都不安穩嗎?”

“就是他現在去得不明不白,我才想要查清楚,這件事非同小可,并不只是我爹,若有邪修作祟,必須要斬草除根!”

“邪修之事我不懂,可屍身必須保存完好。”

施青顏聽了半天,大概明白了兩人對話的意思,這二公子想解刨他爹的屍體來查驗具體死因,高夫人不同意。

她覺得有些奇怪的是,二公子對他爹的死似乎一點都不在意,甚至聽不出半點傷心。

正想着,二公子怒氣沖沖回到了側廳,白堕迎身站了起來。

“師兄,我直接帶你去看看吧,跟這愚昧婦人說不清楚。”二公子看起來年幼,特別沖動,說着就一副想要闖到前廳去開棺的架勢。

高夫人連忙趕了出來,又氣又怒,顧及白堕在場不好發作,只道:“高逸執,你好歹等你哥哥回來!”

二公子叫高逸執。施青顏挑了挑眉。

這兩人誰都不退讓,吵到了白堕面前,氣氛有些尴尬。

施青顏用胳膊肘杵了杵白堕,白堕瞥了她一眼,斂眸想了想,出來打圓場,“不如這樣,我只看看屍身,是否需要進一步行為,後面再說。”

高逸執神色冷漠看了眼目光在他們身上徘徊的高夫人,最後妥協了,他勉強點了點頭,對高夫人道:“讓那些妾氏都回去,我們現在就需要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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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廳那些都是妾氏?

施青顏有些意外,高老爺娶了多少啊,能養活這麽多人。

兩方各退了一步,高夫人不得不接受了這個安排,吩咐下人去通知那些前廳妾氏回房,她卻不願意離開。

“你留在這裏幹什麽?”高逸執眉頭緊皺。

“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背着我對老爺做些什麽。”

施青顏看着女人泫然欲泣的嬌豔模樣,莫名感覺有些怪異。

高逸執年輕是因為他是修士,容貌輕易不會改變,可女人看起來約莫三十左右,對娶了一屋子妾氏的高老爺這麽癡心...

白堕目光在高逸執和女人身上流連片刻,解圍道:“高夫人不放心的話,可以在一旁監督。”

高逸執雖然不悅,可白堕這樣說,他也就作罷。

他将長劍放于一旁,上前一步挽起了袖口,“我來吧。”

說着,高逸執開自己老爹棺材也完全沒有什麽心理負擔一樣,他雙手置于棺材兩側,神色輕松就挪開了十來斤的棺材蓋,重物挪動,難免灰塵漂浮,棺裏飄出來的腥臭似有若無,高夫人眼淚挂在睫毛上,以袖掩鼻輕輕咳嗽了兩聲。

白堕上前一步,施青顏緊跟其後,為了避開高夫人,她從左側繞了個彎站到右側,探頭向裏望去。

這棺材楠木而制,做工精細,底部鋪上了暗紅色錦緞,躺在上面的人,慘不忍睹。

高老爺已經看不出原有的外貌,只能臉上勉強認出五官所在地,他渾身呈現一種灰紅色,衣服已經被換上了新的,可手臂上依稀可見模糊的血肉粘粘着先前被燒碎的衣服殘片,他雙手緊握,似乎死前極其痛苦,腥臭撲鼻,無比惡心。

施青顏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了了,她屏住呼吸後退一步,整個人都沒反應過來。

如果認真算下來,這也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屍體。

高逸執見到自己親爹的慘狀,一下子也有些難以接受,估計和他關系再怎麽不好,也經不住這樣的場面。

相較于他們兩個,白堕明顯淡定許多,他看見死狀如此可怖的屍體,甚至神色都沒有什麽變化,潔癖好像在此時失效,他仔細看了一遍已經無法分辨的屍體,擡頭問高逸執,“方便翻動一下老爺的屍身嗎,想看看他的後背。”

一旁的高夫人忍不住的掉下眼淚,無聲哭泣起來。

高逸執臉色很難看,但是好歹理智尚存,他恩了一聲,伸手時有些猶豫,似乎是不知道怎麽下手。

白堕看出了他的顧慮,“或者允許我使用法術?”

高逸執看了他一眼,連忙說好。

白堕點點頭,揚手施了個移動術,高老爺黑黢黢的屍體輕飄飄晃出了棺外,懸在半空中,白堕淡定的将不忍直視的屍體翻了個面。

乍一眼看上去,高老爺的後背和他前面沒有任何區別。

施青顏忍着惡心皺着眉頭繞着這屍體看了一圈,忽然頓住。

其他地方無異,可高老爺背脊到頸椎這一塊明顯有異。

黑黢黢的屍體頭朝下緩慢地被回棺底,衣襟被掀開,發根這裏呈現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圓圈,且肌膚呈現出淡淡的粉色。

高逸執皺眉問道:“這是什麽?”

白堕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沉思片刻,回過身看着還在抹眼淚的高夫人,“高老爺死前是和誰在一起?”

高夫人眼淚汪汪,“他一個人在書房。”

“是怎麽發現他去世的。”

高夫人神色悲痛,“前天半夜天還沒亮,老爺忽然慘叫,下人們去看才發現蠟燭被打翻在席居上,老爺在火堆裏翻滾,我趕過去馬上叫人來滅火,可是房裏的火很快就被滅了,老爺身上的火怎麽也滅不掉...”

“就是他怎麽着火的沒人看到?”白堕很快抓住了問題重點。

高夫人期期艾艾點了點頭。

白堕說了聲好。

他回身重新施法将高老人正面朝上,順便調動起棺蓋合了上去。

“謝謝高夫人。”白堕看了眼高逸執,“我們借一步說話。”

高逸執跟着白堕的步子出了前廳。

“高老爺四天後才下葬是嗎?”剛出前廳白堕就問道。

“是的。”

“那明天還得開棺一次。”

白堕神色有些凝重,“明天正午,要準備好高濃度的烈酒,然後重新在陽光下開棺,将酒淋到高老爺後頸。”

“這倒是沒有問題。”高逸執答應得極為爽快,他接着問道;“但想請教師兄,具體這樣做的原因是什麽。”

“想知道高老板頸後那圈印記是什麽。”白堕抿了抿唇,“其實不确認這樣是不是可以知道具體印記。只是先試試。”

“行。”高逸執看了眼身後還在用手帕抹眼淚的高夫人,想了一下,态度生硬道:“我和師兄出去有其他的事情,今晚在外面住。”

說罷直接轉頭就走,也不管高夫人同不同意什麽态度。

白堕對高夫人颔首,又道了一次謝,跟上了高逸執。

施青顏緊随其後,迅速出了高府。

出了高府以後,高逸執的狀态放松不少,看來和家裏關系确實不好。

天色漸暗,高逸執帶着白堕去尋了高府附近一家客棧。

雖然白堕極力推诿,可他仍然執意點了一桌餐食和酒,“師兄不想吃飯的話,喝點酒也行,我是好久沒回來了,有些懷念。”

施青顏發現這兄弟真的毫不在意禮教,喪期喝酒吃肉照常不誤,且喪服都沒脫,大搖大擺的在桌前就開始了。

後面還要靠着他調查印記,白堕想了想,還是坐下了,“我也不喝酒,我喝點茶好了。”

“剛好也還有些事情想問你。”

他包的是個四人桌,施青顏悄咪咪在一旁也尋了個凳子坐下。

高逸執也不勉強,他給自己到了一滿杯酒一飲而盡,繼而重重嘆了口氣,“師兄請說。”

“高老爺在出事之前狀态如何,你回來的時候知道他有得罪過什麽人嗎?”

高逸執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左不過是做生意那些事。”

“生意上應該得罪不少人,可一直因為我是修士,很多地方不怎麽敢跟他叫板。”說這話的時候高逸執臉上浮現出藏不住的厭惡。

高逸執很直白就把這事說出來了,看來高家因為高逸執成了修士也從中獲取不少便利。

“很抱歉讓師兄看到這些。”他喝酒的速度很快,“但我忍不住。”

不用白堕怎麽詢問,高逸執自動自發将知道的那些事都倒出來了,看來也是憋了很久,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終于能傾訴一番了。

白堕不怎麽吃菜,但施青顏看到飯菜還是挺饞的,她做不到看着一桌子又有故事聽只能光看不吃。

她收了玉佩上的法術,解了隐身訣,光明正大坐到了白堕他們隔壁桌,讓小二也上了一壺酒和幾盤菜。

高逸執太過于專注,完全沒有發現施青顏。

白堕皺眉看了她一眼,施青顏讨好的對他笑了下,也給自己倒了杯酒小酌,名正言順的開始聽對方講述。

從高逸執哇啦哇啦的苦水中,很快可以得知高家裏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

高家一直民間經商,經商手藝是從高老爺的原配妻子,也就是高逸執的娘親那邊接管過來的,高老爺将生意做大以後,開始了男性本色——納妾。

這妾氏一個接一個的納入高家,原配高夫人身體逐漸開始變差,不久之後高夫人和高老爺寵愛的一房妾氏同時懷孕,後面生産也是就相隔了八個時辰。

高逸執是嫡長子,但就因為這八個時辰,他只能是二公子。

高逸執的娘親生下高逸執之後身體變得很差,很難揣測和那些妾氏有沒有關系,反正生下了高逸執沒幾年,他娘就去世了。

被妾氏挑唆的高老爺,并不疼愛沒有親娘庇護的高逸執,甚至很多時候對妾氏的所作所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也就導致了高逸執從小生活就水生火熱。

看不下去的外祖父将高逸執接回了娘家養到了十五歲,他的外祖父曾經救助過的一名霁月教修士回來看望他外祖父的時候意外發現高逸執是單靈根,是可以成為修士的好苗子,于時直接将他帶去了霁月教。

可以說高逸執根本就和高家關系奇差就是他父親縱容的,所以他從小和高老爺也沒有什麽父子之情。

這十幾年來,他只是母親和外祖父忌日會回來,這次也是一樣,因為母親的忌日将近,原本是不想見高老爺,可都路過家門口了,想着怎麽着也就回家住上幾日,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施青顏聽得津津有味,順嘴問道:“那現在高府的這位高夫人,是當年的...”

白堕瞪了她一眼,施青顏連忙噤聲。

好在高逸執一直喝酒,已經開始醉醺醺了,他根本沒發現問問題的人不對勁,他呼出一口氣,竟然回答了這個問題:“是當年那個生下大我八個時辰哥哥的妾氏。”

“我娘那麽年輕就去世,和她脫不了關系。”

白堕哦了一聲,趕緊轉移注意力,他委婉道:“我看這次高老爺去世,她還是很傷心的。”

高逸執嗤笑一聲,“裝的。”

“我爹那麽好色,娶了那麽多偏房,有誰會真心愛他...”

高逸執說着說着,招來了小二,“上一壺桂花青梅。”

小二應聲,不過多時便端了上來。

“師兄嘗嘗,這是這裏特産,不是酒,很好喝的,小孩都能飲用。”高逸執誠心給白堕倒了一滿杯,自己也到了一杯。“這就是我家釀造的。”

白堕見實在推脫不了,便端起來淺淺嘗了一口後他愣了愣,繼而道:“很好喝。”

高逸執笑了下,“我也覺得,這是我外祖父研制出來的。”

施青顏見狀連忙也招呼小二,“給我也來一壺。”

小二應聲,給她也來了一壺。

施青顏小小抿了一口,發現确實味道很好,入口酸甜同時又清香四溢,喝了就停不下來。

她也贊嘆道:“真的好喝,原來是您家釀造。”

高逸執喝得滿臉通紅,笑着望向施青顏,“姑娘是有緣人,你今天的帳算在我頭上。”

施青顏受寵若驚,沒想到高逸執還是這種性情中人。

她正要道謝,可惜對方已經喝得有些暈暈沉沉了。

白堕拽住了酒壺,“師弟喝多了,去房間歇息吧,明日還有事要做。”

高逸執這才擡起頭看着白堕,他點點頭,撐着桌子起身含含糊糊招來了小二結賬。

白堕跟着起身,“我送你回房間.....”

話說到一半,他猛然停住,皺了皺眉,低下了頭。

高逸執沒發現他的異常,“我自己回去吧...”說着對白堕揮揮手,“明天再見,師兄。”

接着他跌跌撞撞向房間走去,店小二見怪不怪,對白堕笑笑,“您繼續,我扶這位公子回房就行。”說着就扶住了對方,熟練的将人帶去二樓房間。

白堕卻沒有回話,他眉頭變成了緊皺,呼吸急促起來,忽然有些晃動般,一把撐住了桌子才算站穩。

施青顏一頓,連忙起身上前,“怎麽了這是?”

白堕瞳眸緊縮,擡手捂住了自己耳朵,喃喃道:“有酒...”

“啊?”施青顏頓住,她想了下,“沒有吧,你全程都沒喝酒啊...”

說完她忽然想起來白堕喝了杯桂花青梅,“不是,這喝起來也不是酒啊...”

“有酒...”白堕捂住耳朵的手無力下墜,他撐着桌面狠狠甩了甩頭,“一定是酒...”他撐着桌面手臂逐漸發力,後頸的粉紅從耳邊一路蔓延到了臉頰,白堕低頭大口喘息起來。

施青顏見他這樣也有些慌了,“你滴酒不能沾嗎?”

白堕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施青顏又問道:“你會怎麽樣,需要我現在怎麽辦?”

白堕眼前變得模糊,腦袋變得沉重,他一把拽住了施青顏的手腕。

這勁兒大得吓人,似乎想把她手腕捏斷。

搭在腕上的手非常熱,燙得施青顏抖了一下,可她沒有拒絕,只是輕輕蹙眉。

白堕勉強擡起頭,目光開始有些游離,張了張嘴,卻沒出聲。

“恩?”施青顏着急,湊近了一些,“你要說什....”

她話還沒問完,白堕直直倒向了她。

施青顏猝不及防,白堕很重,壓着她踉跄着後退了幾步,對方灼熱的呼吸密密麻麻撒在她的耳邊,施青顏瞬間起了起皮疙瘩,本能擡手抱住了他,她下意識偏了偏頭,發現白堕下巴擱在了她頸窩,她清楚感受到對方快速跳動的心跳聲和滾燙的體溫。

她呼吸一窒,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僵硬地抱着他,幹巴巴問道:“白堕?”

白堕似乎已經有些神志迷糊,低沉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喃喃,“我不能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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