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宋霜月的确哭了。
還哭得很傷心。
宋霜月覺得這只貓孤苦伶仃,身上毛都髒髒的,肯定是只無家可歸的流浪貓。
由貓想到人,她覺得自己比這貓還要慘。
還不如無家可歸,她要回的那宅子可比流浪可怕多了呀。
這下,宋霜月正哭着,嘤嘤垂淚,金豆子簌簌而落時,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
“姑娘。”
若空谷溪澗,雖清清冷冷,但聽來極是舒服。
宋霜月被這聲音驚豔到,眼淚一下止住。
陸慎站在少女旁邊,見她仍是縮成小小一團,頓了片刻,又道:“姑娘可是遇到了什麽傷心事?”
春風在耳邊輕拂,宋霜月微微一顫,這才回神,擡眸看去。
在樹葉斑駁的光影下,宋霜月看到了陸慎。
白衣烏發,身姿清瘦颀長,他此刻正眉目低垂,溫和地注視自己。
瞳孔是淺淺的褐色,深邃剔透,似是月色下的一泓湖水,泛着令人迷醉的光暈,日光細碎,落在他柔和的臉上,更襯其俊美溫柔。
而且,他身上萦繞着清冽的冷香,風吹動,這冷香四散,之中似乎又夾雜着檀香。
氣息萦繞她鼻間,宋霜月昏昏沉沉看呆了,眨了眨眼。
美人哦。
他怎麽能長得這麽好看。
身上味道也這麽好聞。
于是,宋霜月又多看了兩眼,呆呆愣愣的,都忘記了要去回應他。
陸慎垂眸,見少女一幅怔忡呆愣之色,有些犯難了。
是他唐突,吓到她了麽。
“姑娘?”他又喚道,微微俯身時,緞帶束起的烏發從肩側垂下,輕輕掃過少女的臉頰。
宋霜月忽然有點癢。
她忍不住擡手,想摸摸被發絲掃過的臉。
可誰知,手還未摸到臉上癢癢的地方,當發絲又如水般劃過她手背時,迷迷糊糊中,宋霜月越發覺得癢了,手指一動,順勢就纏住了他的頭發。
陸谌微微一愣。
少女手指纖白,纏了縷他的頭發。
黑白對比分明。
就這樣,宋霜月纏住他頭發,臉上的癢意傳到指尖時,她望着這張臉忽然回神。
四目相視間……
少女眨眨眼,臉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完蛋了,她做了什麽,她居然做了如此出格的事情,居然拽他頭發?!
宋霜月徹底驚醒,慌忙松開手。
她起身低頭,無比乖巧地道歉,粉粉的耳朵染了層緋紅:
“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剛才只是……只是……”
少女慌忙尋找措辭,臉頰漲紅,比桃花還甚。
陸慎卻只是看着她笑,輕輕開口:“無礙,姑娘無需道歉。”
他的聲音清越溫和,令人如沐春風,話裏更無任何責怪之意,讓她的窘迫漸漸消弭。
好像很久,都沒人這麽溫柔地對她了。
宋霜月微微驚訝,擡頭,看他的眼神像個茫然的小孩,眼角還挂着未幹的淚痕。
少女呆呆看着自己,雙眸空然,睫毛顫抖時有潋滟水光漾開,很快,淚珠晶瑩,便順着她微紅的眼尾滑下。
他怔了怔,心下嘆息。
看來還是個愛哭的小姑娘。
梨花帶雨,好生可憐。
“姑娘可是碰到了什麽傷心事?”陸慎微微蹙眉,關切問。
恰好春風吹得溫柔,接近日暮,刺眼的陽光也成了溫暖的橘黃,此時被人這麽關心地問,宋霜月一想起那個宅子,想起自己的奴籍,想起方才聽到的話,心裏愈發覺得悲慘和恐懼,一時間,竟是哭得更厲害了。
“嗚,嗚……”
“抱歉。”
少女細細地抽泣,小嘴抿着,眼尾哭得越發紅了,陸谌看着有些不知所措,歉然道,“是我唐突了,我不該過問姑娘的私事。”
見她哭泣,伶仃的肩膀微微顫抖着,陸慎垂在一側的手微蜷。
随即,他擡起了手,想擦掉小姑娘眼尾的那滴淚。
可手将要伸到半空時又縮回。
轉而,陸慎從袖子裏掏出一方手帕,遞到了宋霜月面前。
宋霜月低着頭,淚眼模糊間看到了他的手。
瘦而不見骨,修長冷白,很漂亮的一雙手。
他的手也這麽好看嗎。
少女感慨了一瞬,後接過手帕擦着眼淚:“沒有……不關你的事,是我覺得這只貓太可憐了,髒兮兮的,然後……”
“貓?”陸慎微微驚訝,眨了眨眼睛後,低頭看向那只貓。
“它可憐嗎?”
陸慎搖頭。
那只貓此時本來在惬意地舔着自己爪子,看到陸慎搖頭擰眉後,它喵喵兩聲,然後一下撲到了陸慎懷裏,還很親昵地蹭了蹭他的手。
宋霜月:“?”她震驚了。
“它好黏你哦。”宋霜月吸了吸鼻子,話語裏不經意透出一絲酸意。
“它剛剛對我還愛搭不理,好傲嬌好冷漠的貓。”
貓:“喵!”
宋霜月:“!本來就是呀。”
陸慎見少女和貓大眼瞪小眼,不禁彎了彎唇:“你多來幾次,它也會這麽黏你。”
“真的嗎?”宋霜月滿臉期待。
陸慎看着少女發光的眼眸,點頭:“自然是真的。”
話落,他将懷裏貓遞給了少女:“你現在可以試着抱抱它。”
貓:“?喵!”
“好啊!”宋霜月眼睛亮晶晶的,比星辰還耀眼,少女情态盡顯。
宋霜月伸手抱貓時,貓還扒拉着陸慎的手,不肯離開他的懷裏,去那個陌生女人的懷裏,很是抗拒了……
後面,半個時辰後……
宋霜月懷裏的貓:“喵~”
這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宋霜月戀戀不舍地把貓還了回去。
她該回去了,要不然回去晚了,那人會……
一想起那人,宋霜月下意識地渾身發抖,但怕被眼前的人發現異樣,只能咬牙忍下。
“天色晚了,我該回去了。”宋霜月喃喃道,在将要轉身時,又攥緊手,小心翼翼地問了句——
“明日,我還可以來看貓嗎?”
陸慎微訝。
少女問的極是小心翼翼,話語裏帶着去不掉的怯意和讨好,就連眼睛裏都含着一種膽怯和卑微,似乎根深蒂固。
此時看他的眼神,很像受了傷的小動物。
又很乖。
陸慎被她期待地看着,眼睫低垂:“自然可以。”
“嗯!謝謝你……”
宋霜月歡喜極了,感激地說出這句話。
她神情雀躍,擡頭對着他明媚一笑,後又提着小裙擺,像兔子似的,離開了此處。
少女離開了,周遭忽地靜了下來,一片死寂。
陸慎抱着貓回房,黑青暮色淡淡落在他身上,平添幾分清冷孤寂之感。
“你說,她明日當真會來看你嗎?”他輕撫着貓,低聲輕語,如染薄霧。
“這裏很久沒有這麽熱鬧了,你應也如此覺得吧。”
貓:“喵~”
——
宋霜月回了宅子。
陸訣,當今大皇子,齊王,給她置辦的宅子。
她是他的外室,他将她領到這宅子時,美其名曰金屋藏嬌,但他與她都心知肚明,金屋藏嬌的藏,應當換成“囚”。
這處宅子雖在鬧市,卻很是隐蔽,鮮少有人會經過此處,也許是因為他陸訣聲名在外,無人敢來這處,四周好不冷清。
宋霜月回來時,天将近全黑,她站在凄冷的宅子門口,伶仃纖弱的身子瑟瑟發抖,一陣冷風刮過,顯她弱柳扶風,将将要倒在地上一般。
甚至于,她的手心都開始冒出冷汗,黏黏膩膩。
一到這宅子,宋霜月仿佛就變了種模樣,白日裏自在明媚的少女情态一瞬消失,怯弱而膽小,恐懼叢生。
但……她卻不得不進這宅子,不得不面對裏面那個男人。
“小姐,您怎麽回來得這麽晚……今日王爺來了沒看到你勃然大怒,春英被杖責了五十,還被……”宋霜月剛到院子,丫鬟巧桂望眼欲穿,趕緊迎了上去,“還被切掉了一根手指,現在都還被關在柴房……”
“你說什麽?”宋霜月腿一軟,差點跌在地上。
春英和巧桂是從将軍府時就跟着她的丫鬟。
巧桂抹眼淚,面上都是驚恐之色:“小姐,王爺他當時沒看到你就跟瘋子一樣,拿着一把劍……”
宋霜月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沒,沒事,我來伺候他,我會讓他放出春英的,你別擔心,下去早點睡吧。”
“小姐……”巧桂擔憂地看了她家姑娘一眼,卻也無可奈何,什麽都做不了。
“沒事,你去睡吧。”她拍了拍巧桂的手。
*
宋霜月進了屋子,她的閨房。
山水屏風上映着男人的影子,他在喝酒。
宋霜月小臉慘白,腿還是軟的,推開門後愣了許久。
她站在原地沒動,直到男人的冷笑傳來,她才驚覺回神,深深吸了口氣,又拍了拍臉,強迫自己走過去。
宋霜月走到屏風後面,看到了陸訣。
他單手撐在桌面,似笑非笑像妖孽,輕輕晃着杯中的酒。
一身玄色蟒紋錦袍,腰間系着九環白玉蹀躞帶,雖劍眉星目,面容俊美,但眉眼間卻纏着一股暴戾之氣,勾唇微笑間陰森詭谲,邪氣橫生。
誠然,他是一個長相俊美的人,但這種俊美卻帶着一種刀刃般的鋒利,不知何時就會讓人鮮血淋漓,死無葬身之地。
宋霜月看到他的臉時,不覺得英俊,只覺得恐懼,害怕,厭惡……
就像陰冷的毒蛇環伺在她身邊,令人毛骨悚然。
“王爺。”宋霜月面上笑着,用一貫裝出的軟糯語調,甜甜喚他王爺。
“月兒,你去哪了,可真讓本王……好等啊。”
男人仰頭喝完一杯酒,朝她招招手。
宋霜月擡起發抖的腿,走到了他身邊。
陸訣勾唇,桃花眼裏盡是迷離之色。
他擡手,用力掐了把她的細腰,直到宋霜月眼尾泛淚,疼痛難忍緊緊咬唇時,男人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
“還是這麽嬌氣啊,千金小姐。”
他嗤笑一聲,臉埋在少女裸露的脖頸,咬了一口。
刺骨疼痛霎時傳來,宋霜月嘶了一聲,血腥氣散開。
一道血痕浮現開來。
少女沒說話,忍着痛,沉默發抖,似是早已習慣他如此變态的,折磨人的嗜好。
感受到懷裏少女的顫意,陸訣微紅的眼底越發興奮。
今日不聽話了啊,要好好訓一下這嬌嬌雀才行……
否則,她會忘了自己是誰的金絲雀,主人是誰。
男人的臉埋在她發間,頸間,閉眼深深地嗅着她身上的氣息,偶爾興致來了會咬一口,留下血痕。
他饒有興味的懲罰着她,像條陰冷而瘆人的毒蛇,鑽進她一寸寸的皮膚血液,宋霜月死死咬着牙,指尖都幾要刺傷皮膚時,陸訣的聲音忽地傳來,駭人陰沉——
“宋霜月,為何你身上會有別人的氣息?”
“為何,你身上會有冷香?”
別人的氣息?
冷香?
宋霜月猛地一怔。
當清冽的冷香夾雜着一絲檀香,纏繞她鼻尖時,她眼前忽地閃過那人的臉。
這是,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