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她身上何時染上了他的味道……

這淡淡的冷香纏繞周身,似是要沁入她的骨髓裏,少女微愣,寺廟裏那個男人的面容恍然浮現眼前。

清隽柔和,俊美溫柔,似是月下一汪湖泊,泛着潋滟波光。

他站在溫暖的日光下,平靜專注地看着她。

忽然間,不知為何,宋霜月小巧的耳朵泛了些紅,隐隐透着少女的嬌羞和期待。

她,她想再去寺廟看看那只貓。

如果能再去看看就好了呀……她很喜歡那。

在那裏,沒有人知道她是宋霜月,沒有人對宋霜月指指點點,沒有人說宋霜月卑賤,沒有這間宅子,也沒有陸訣。

只是,當陸訣身上陰冷的氣息拂過耳廓時,這抹紅瞬間消退。

宋霜月驀地意識到,那,那只是夢。

眼下只有惡鬼。

她身在地獄,怎麽逃都逃不出。

“宋霜月,這種時候你還在走神麽?”察覺到懷中人的敷衍和走神,陸訣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她的耳朵,驀地箍緊了她的細腰。

力度之大,少女不盈一握的腰似是要被他折斷。

少女吃痛一聲,腦海裏的畫面一下破碎。

男人含着她的耳朵,本想再咬,但當柔軟陷在唇齒之間時,他又松開,舔舐她的耳廓又在後頸處咬了口。

他很喜歡咬她,喜歡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就比如此刻,少女的後頸處便留下了一個相當明顯的血痕,就跟被刀劃過一般。

很疼,但宋霜月已經不會哭了。

哭只會激起他更大的淩虐欲。

他對她毫無憐惜。

是以,在這種時候,宋霜月只會順從,像一只任他拿捏的兔子。

她害怕他,害怕到不敢有任何反抗。

“你最好給本王一個解釋。”陸訣摩挲她的腰,又舔了舔她傷口處的血,語調漫不經心。

“王爺……今日我去寺廟上香為父親祈福,應是不小心染上了僧人身上禮佛的檀香。”宋霜月縮着身子,怯怯地回答。

“是麽……”男人将臉埋在她發間,猛地嗅了一口,勾唇冷笑。

“你知道對本王說謊會是什麽下場麽?你那父親……”

霎時,撲通一聲,宋霜月一下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月,月兒不敢,王爺明鑒……”

“本王信你便是,慌什麽……”

陸訣撩起衣袍下擺,大喇喇坐着,饒有興致地欣賞她被吓到發白的臉。

花容失色,淚盈于睫,将掉不掉。

讓人憐惜,也讓他暴虐欲陡增。

“擺出一副這麽可憐的姿态,是想本王好好疼愛你了嗎……還是,”陸訣詭笑,手一下掐上了宋霜月的脖子,力度漸漸收縮,手背青筋浮現——

“怕本王懲罰你?”

“不喜歡本王,想離開本王?”

脖子忽被掐住,宋霜月呼吸艱難,雙眼通紅間,只敢搖頭,嗚咽道——

“月兒,月兒不敢……”

“諒你也不敢離開本王。”陸訣冷哼一聲,唇邊浮起一抹笑,“再說了,離開本王,你還能去哪呢……”

“宋霜月,你如今是罪臣之女,是上了奴籍的教坊司官妓,你知道麽,只有本王不嫌棄你的奴籍身份,只有本王不介意你是教坊司那卑微下賤的官妓,讓你當本王的外室……”

“除了本王,沒人會要你,別人光是聽到宋霜月這三個字,就避之不及。”

“如此,你應當好好感謝本王。”

說話間,他放開了她,繼而風輕雲淡地飲酒,高高在上地看她,看她趴在地上。

他很享受這種掌控和拿捏她的愉悅感。

她只屬于他,哪都去不了,也哪都逃不了。

就算他不禁锢她,她也逃不了……

她如今膽小,軟弱,逃不了的。

言語誅心。

宋霜月抖如篩糠。

她聽着,淚眼朦胧間小腦袋越低越下,半晌,只說:“王爺,您能放過春英嗎,她自小跟在我身邊,今日我是因上香祈福回來晚了些,與她們無關。”

少女帶着恐懼的聲音拂過陸訣耳邊,細細的,軟軟的,很撓人。

于是,目光看過去,是一張灼若芙蕖,惹人憐愛的臉。

他微微勾唇,一雙桃花眼迷離幽深,臉在昏暗燈下愈發顯得妖冶,駭人。

“那要看你表現了,我的小嬌嬌。”

他笑,放下酒杯,随即将宋霜月打橫抱起,扔在床榻。

身子陷在軟榻,當男人的氣息逼近時,宋霜月難以遏制地發抖,臉色慘白。

她,她不想了。

不想了……

宋霜月忽地又想起了那寺廟,那貓……

她莫名慌亂,冷汗又涔涔冒出。

幸好,在陸訣的手握着她肩膀,将要挑開她外衫時,宋霜月急中生智,靈機一動!

“王爺,我,我來月事了。”她忽然如此說道,聲音都拔高了。

陸訣的動作驀地停下。

他自問不是好人,但也沒有禽獸到這地步。

桃花眼裏的情|欲一瞬消散,眼尾的紅也漸漸退去。

他的手撐在宋霜月耳側,陰森目光寸寸碾過少女的臉,像是一種無聲的審判。

宋霜月五指蜷縮,死死抓着身下床單,明明怕得要死,面上卻只能露出乖巧讨好的笑。

不能讓他生疑,否則……

屋內一片靜寂,門窗緊閉間,連風的聲音都沒有,只有兩人如雷的心跳。

陸訣微眯眼眸,裏面似是起了一層霧。

他死死盯着她,駭人氣息籠罩少女周身。

終于,在宋霜月的嘴裏将要咬出血時,陸訣忽地起身。

“這樣啊,那今日免了……”他慢條斯理地理着衣襟,漫不經心問,“開心嗎?”

宋霜月下意識想點頭,但是反應過來後,乖巧坐在床榻,拼命搖頭。

陸訣哼笑一聲。

他拂袖離開,大步朝門外走去:“宋霜月,只要你好好聽本王的話,乖一點,好好當本王的玩物,你的兩個丫鬟便可活下來。”

玩物嗎……

這兩個字像一把刀,直往宋霜月的心上刺。

她忽然覺得好冷,低着頭将自己縮成一團,壓下心底的恐懼和厭惡,怯生生問了句——

“王爺,我什麽時候能去看我爹爹呢……您答應過我的……”

“答應我,會救我爹爹的,如今案子……”

陸訣腳步頓住。

“再等等,本王是這件案子的主審,只要月兒乖乖聽話,當一個好外室,盡心服侍本王,本王自會救出你父親……”

想起父親,宋霜月将所有的委屈和屈辱都吞了下去,小手擦擦眼淚:“好……”

——

陸訣走了,守在柴房這處的侍衛也走了。

對這處他金屋藏嬌的宅子,對這個外室,他向來是想來便來,想走就走。

沒有尊重,沒有疼惜。

在他眼裏,宋霜月不過是自己用盡手段,從教坊司裏帶回的玩意罷了。

只是姿色|誘人了些,本質低微下賤,他不可能會娶她當正妻,自然,妾室也不可能。

他只想掌控她,看她這朵嬌花在自己手裏衰敗,在自己手裏枯萎。

她每次的哭泣,每次的顫抖,每次那害怕絕望的眼神都能給他極大的愉悅感。

看花衰敗,看人毀滅的過程給了他極大的滿足感。

尤其是,以前那個灼灼其華,名動京城的少女在他手裏枯萎……

只有他能做到啊……

這是一種極其病态的感情。

陸訣費盡心機地毀了她,讓她跌入教坊司,讓她從千金小姐到如今的外室,只能依附他,求他垂憐的外室……

他自認為這是一種愛。

因而,他一邊就看輕她,折磨她,一邊又對她有極其強烈的占有欲。

她只能是他的東西。

不能逃,不能離開,也不能屬于別的人。

若是哪次他來看不到宋霜月,陸訣就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要殺人來發洩的瘋子。

這次便是,他砍了她下人一根手指,還自認為很是仁慈。

…………

确定陸訣離開後,宋霜月呆呆在床上坐了許久。

待房間裏陸訣的氣息徹底散去後,她才怔怔回神,渾身抖着下床。

雙腿還是軟的,在去柴房的路上,宋霜月幾次摔倒在地。

眼淚克制不住地落。

推開柴房的門,一陣血腥味飄入鼻間。

“春英……”宋霜月哽咽,喊了一聲。

柴房的門一打開,春英以為是門外的侍衛,害怕地想要往角落鑽,聽到她家小姐的聲音後,才放心下來。

撇撇嘴,胖胖的圓臉皺起,一下哭了。

宋霜月過去,看到春英手上的傷,也哭了。

于是,苦命的主仆兩人抱頭痛哭。

哭了好一會後,兩人的眼淚才止住,春英安慰道:“小姐,春英沒事,巧桂已經去喊大夫了……小,小姐,你脖子上……”

春英正安慰着,借着門外的光看向她家小姐時,赫然看到了宋霜月脖頸處的傷痕。

不僅有血痕,纖白的脖子還有淤青,看上去應是用了很重的力氣……

明顯,明顯是……

“小姐,王爺那個瘋子是不是又對小姐……”她氣憤到發抖,止住的眼淚一下又流了出來。

少女彎眸一笑,小腦袋湊到她跟前,還安慰起她來了,拈着衣袖給她擦眼淚:“沒事啦,現在不疼了,我早就習慣了呀。”

春英越想越氣,她家小姐是嬌寵長大的千金,是老爺捧在手心的明珠,及笄時求娶之人都快踏破了門檻,何時受過這種委屈,又憑什麽要當別人見不得光的外室……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可是,沒辦法了。”

少女卷卷的長睫低垂而下,秋水明眸黯淡無光,“出事後我找了很多人,找爹爹之前的同僚,找……可他們都說爹爹是謀反之罪,避之不及,陸訣說他是此案的主審,父親的案子在他手裏,他答應我會救爹爹的……如今只有他……只有他能救爹爹了。”

明媚的嬌花陷在黑暗的陰影裏,正慢慢凋謝,宋霜月此刻看起來毫無生氣,一直呢喃——

“爹爹是最忠誠,最正直的将軍,他不可能會謀反的。”

“明日我再去找找舅公……”

“我……我一定要救爹爹……”

——

翌日,法華寺一處禪房,一天将近,已至深夜時——

“殿下,屬下領命去張公公那探了消息,張公公告知屬下,聖上的意思是……挑個合适人選擔任主審官,盡早結案……而主審人選懸而未決,齊王近來去皇宮去的極勤,應就是為了這主審一事。”

“齊王……”

幽暗燈下,陸慎身披薄袍,正低頭批閱公文。

十年前,有術士同皇帝進言,言當朝太子身染怪病,身上常年帶着血腥氣,許是邪祟入體,不宜身居東宮,需居于寺廟方能鎮住邪祟,否則會影響陛下長生一事。

皇帝聽聞對他長生一事有影響,竟當真聽信術士所言,将太子軟禁寺廟。

而即使被軟禁寺廟,皇帝仍是将無關緊要的政務瑣事悉數交給了太子,而自己醉心煉丹長生,沉迷酒色,好不快活。

這一過去,竟也有十年之久。

他被囚在這寺廟,已有十年。

窗戶開着,有微風吹過燭火,陸慎清絕的側臉光影跳躍,卻神情平靜,如一汪幽深的湖泊。

沒有漣漪,看不出喜悲。

他并未擡頭,淡淡道,聲音毫無起伏:“近年來,父皇囚我寺廟,削我太子權力,然陸訣野心勃勃,深不可測,宋将軍一案怕是也與他脫不了幹系……父皇生性多疑,對我這位兄長也未必信任,我,或齊王獨大都不是他想看到的場面,是以,齊王能否主審此案猶未可知。”

蕭雲景立在案桌前,聽後皺眉道:“但陛下如今沉迷修仙煉丹,更是聽信妖言,将殿下軟禁在寺廟,就算陛下不想讓齊王的人主審此案,我們這邊也……”

“那便找其他人,找中立……從不參與黨派之争的人。”陸慎擡眸,看了眼窗外,旋即又收回目光,緩緩道——

“大理寺少卿裴越,是主審此案的最佳人選。”

蕭雲景有些懵,粗眉皺成一條線,問:“殿下的意思是?”

“之前我修書一封讓你交給他,信上所寫皆是此案的疑點、不公,他為人剛正不阿,嫉惡如仇,前年曾揭露科舉舞弊一案,想來,以他的性子定不會袖手旁觀,屆時我讓老師在父皇面前推舉裴越,父皇權衡之後定會選他,只要這案子不落在齊王手裏,便有希望。”

“他這種心性的人,不會入我兄長陣營。”

陸慎笑了笑,只是,他身披白袍,光風霁月,這笑卻不及眼底。

“他是我們可以争取之人,經此一事,或許能成為我們的一柄利器。”

屋內靜寂一瞬,蕭雲景聽後一驚,作恍然大悟狀,佩服得五體投地,就差沒跪倒磕頭了:“殿下說的是!!!”

“還有一事。”

奏折都已批好,陸慎擱下筆,閉眼揉了揉眉心,聲音有了幾分疲态:“聽聞宋将軍有位千金,如今卻下落不明,你去打聽下這位千金的下落,盡快去辦。”

“好,屬下這就去辦。”

“嗯。”

陸慎應下後,雲景便離開了。

深夜已至,燭火也将要燃盡,吹進屋內的風帶着些許涼意。

“這一日,就這麽過去了。”

陸慎看向窗外,忽然呢喃,聲音似是也染上了風裏的寒。

他緩緩起身,肩上的薄袍滑落在地,旁邊的小貓喵喵兩聲,跳到了他懷裏,後又竄到了陸慎肩膀。

屋外月色正好。

陸慎站在窗棂前,面容剔透溫潤,淡淡月色映在他周身,泛着一層清冷的淺光,美得宛如神只谪仙,透着不真實。

小貓站在他肩頭,在惬意地舔爪子。

“看來,她今日沒來看你。”陸慎輕笑。

貓:“喵……”

“你昨日對她太兇,應是吓到了她,她只是個愛哭的小姑娘。”陸慎輕聲嘆息,手擡起,敲了下貓的腦袋。

貓貓震怒:“喵!”

陸慎凝望屋外夜色,眼睫微顫時關上了窗戶:“若是她日後再來,你萬不可再欺負她,知道嗎?”

“喵……”貓貓不懂,貓貓委屈,于是跳下他肩膀,甩甩尾巴走了。

不過一瞬之間,一切都靜了下來,死寂如黑色潮水般襲來,瞬間吞噬所有。

四周太靜了,這樣的日子,他過了十年。

陸慎站在原地靜默片刻,孤寂慢慢侵蝕心髒。

忽地,皮膚、骨髓、血液裏的疼痛令他脊背弓起。

男人昳麗俊美的臉逐漸蒼白而病态。

薄汗滲出,他的睫毛似是被水潑過,水珠沾在長睫,搖搖欲墜。

應是極痛。

他扶着窗棂,勾唇笑了笑,随即走向床榻。

傾身,從枕下摸出一把短刀。

刀刃雪亮,寒光微閃。

陸慎撩起衣袖,白皙緊實的手臂赫然浮現幾道猙獰的傷疤。

交錯縱橫,駭人恐怖,與男人清疏隽美的臉對比鮮明。

陸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神色淡淡,握着刀柄就割了下去。

刀刃劃破皮肉,鮮紅血液慢慢溢出,痛意散開。

他長睫微垂,看着淋漓傷口,臉上卻漾出淡笑。

疼,也不疼。

一刀還不夠。

睫毛上的水意暈染到眼尾,陸慎又要下手時,窗戶那卻傳來一突兀聲響。

很輕,但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砰砰砰——”

陸慎頓住,手一顫,刀幾要掉在地上。

又“砰砰砰——”,極有韻律,甚至像遠處飄來的清脆鈴聲。

他眸色微滞,随即收起了刀,放下衣袖。

而後,吱呀一聲,他走向窗前支起窗戶。

窗戶支起,月下清輝,少女嬌憨的笑臉驀地映入眸中。

宋霜月看到陸慎,不好意思地笑,雙頰微紅,眸中光亮勝過月色。

是她。

陸慎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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