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我宋霜月喜歡的人,你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這句話刺入心髒,陸訣瞳孔放大,眼睛猩紅得好似要流下血來。
少女字字堅決,目光裏是毫不掩的鄙夷,和厭惡。
她是如此倔強,明明搖搖欲墜,嘴角流血,卻仍舊仰着被他扇紅的臉,嘲笑看他,将軍千金的驕矜和傲骨似乎從未消失。
陸訣仿若看到了多年前的宋霜月,他在暗處窺視的那個宋霜月。
他喜歡這樣的她麽?
不,他厭惡這樣的她。
“哈哈哈哈——”
陸訣又大聲笑了起來,聽來比惡鬼還要駭人。
他要的是乖巧聽話,軟弱膽小,不敢反抗的宋霜月。
她不喜歡他是嗎,他偏要強取豪奪,讓她屈服。
他偏要折斷她的傲骨,讓她這朵嬌花在他手上枯萎凋謝。
他要馴服她,讓她像可憐的寵物一般乖乖聽話,再也逃不出…也不敢逃出他的手掌心,不敢再和他作對。
“好啊。”
男人臉上瘋狂的笑容一瞬收斂。
他大步走到宋霜月面前,擡手撫摸她紅腫的臉,指尖輕輕擦拭她唇邊的鮮血。
他靠近她耳邊,猶如魔鬼低語——
“那本王就把你關起來,關在沒有任何光的房間。”
“這房間銅牆鐵壁,你插翅難飛。”
“裏面潮濕惡臭,還有到處攀爬的老鼠,那些畜牲會爬到你身上,你嬌嫩的皮膚……”
“不要……”陸訣口中的畫面不受控制地在少女面前浮現,宋霜月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好似當真有老鼠在她身上咬她皮膚。
她知道,他做的出來的,他一定……做的出來。
“宋霜月,你會求我的。”
“像狗一樣的求我。”
“到時候你會知道,乖乖當本王的寵物,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
宋霜月雙眸瞪大,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臉頰的痛還未消散,她被那一巴掌扇得昏昏沉沉,對陸訣口中之語無比恐懼起來。
她怕黑,也怕老鼠,她不想,不想待在那種地方……
在陸慎眼裏,宋霜月是個需要細心呵護的,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她明媚可愛,喜歡講話喜歡笑,周圍會因她而生機盎然,不再死寂,她有着這個年紀的少女獨有的情态。
事實上,宋霜月也的确只是個小姑娘。
她會害怕,會恐懼,面對權勢滔天,比惡鬼還要可怕的陸訣時,她常常不知道要怎麽辦。
就如同此刻,她會軟弱下來,忍不住想……
聽話,聽話會好一點嗎……
她不想,不想被關在黑屋。
宋霜月一直搖頭,但越見她害怕,陸訣越興奮,越想蹂|躏和折磨她。
美人落淚,梨花帶雨,着實我見猶憐。
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不讓她吃點苦頭,她不會長記性,不會屈服。
更不會乖乖地聽他的話。
“清風。”陸訣朝外喊道。
門吱呀一聲,陸訣的侍從清風走了進來,提劍行禮。
“王爺。”他面無表情,目不斜視。
“把她扔去那間暗室,水和食物都不準給。”
陸訣負手,彎腰低頭,饒有興味地盯着這個可憐少女:“宋霜月,你會求我的。”
“是,王爺。”
清風領命,随即将宋霜月帶出了房間。
屋外光亮刺目,臺階下站着宋霜月的兩個侍女,以及一排帶刀侍衛。
“小姐!”春英和巧桂見宋霜月被帶走慌忙追去。
一旁的侍衛當即抽出刀刃橫在她們脖子,攔住去路。
“把她們關在柴房。”陸訣冷聲吩咐,拂袖往外走去,頭也沒回。
“沒有本王的命令,都不準放出來。”
——
宋霜月果真被扔進了一間黑屋。
地面冰冷潮濕,冷意漫上皮膚後她快速反應過來,想抓住一絲機會逃出去。
但沒用。
她還未站起,門便哐當一聲關上了。
方才的一絲光亮驀地消失,緊接着是一陣冰冷的鐵器碰撞聲。
門被鎖了,她陷入了徹底的黑暗。
沒有光,看不到光,四周都是死一般的靜寂,靜到她能聽到自己血管裏的血液流動聲。
太靜了,太黑了,她,她不喜歡。
也害怕。
仿若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深淵,周遭都是将人吞噬的黑暗怪獸。
宋霜月戰戰兢兢,只能将身子蜷縮在一起,雙手環着膝蓋,把臉埋在膝間。
這是她極其害怕時才會出現的姿态。
心理防線在黑暗和死寂中逐漸崩潰,少女開始害怕了。
她不敢擡頭,甚至是不敢呼吸,生怕發出動靜驚到什麽怪物,會張開血盆大口吃掉她。
忍不住想哭時,宋霜月也只敢小聲啜泣。
在黑暗裏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直到死寂的黑暗裏忽然響起吱吱吱的聲音,宋霜月猛地怔住,全身僵硬,驚恐不已。
她寒毛倒豎,心髒都要跳出喉嚨。
這是……這是……
吱吱聲開始接連不斷地響起,很快,一只老鼠不知從黑暗中哪個方向爬來,爬過了宋霜月的腳。
“啊”
冰冷惡心的感覺猛地從腳上傳來,再傳到四肢百骸,宋霜月一下跳起。
她崩潰了,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
少女驚懼崩潰的哭聲傳到外頭,陸訣站在屋子外面,聽到這哭聲後,愉悅地笑了起來。
他知道,快了。
-
後面哭累了,第二天,宋霜月在疲倦中慢慢閉上了眼睛。
她睡得很淺,但還是做了一個很美好的夢。
她夢到了那個寺廟,夢到了那個男子,還夢到了那只很傲嬌的貓。
她很想那個寺廟的人。
宋霜月還記得,他說他叫蕭慎。
蕭--慎。
這個名字可真好聽啊。
他長得也真好看啊。
人也很好。
她從來……從來沒見過這麽好,這麽溫柔的人。
白衣無暇,清俊無雙,比女子還要漂亮呢,一個男子怎麽能長得這麽漂亮呢。
宋霜月模糊地想,他是神仙嗎,是菩薩嗎,是來拯救她這個苦命的小姑娘嗎。
不然為什麽長得這麽好看,眉眼間全是慈悲和垂憐,還有……
小姑娘在夢裏漲紅了臉,害羞地想……
還有,她隐隐約約地看到了……看到了他對她這個小姑娘的疼愛呢。
是她許久沒體會到的疼愛。
她什麽時候能再看到他呢。
她好想他啊。
宋霜月意識不斷地下沉,似乎墜入了一個美夢……可轉瞬之間,鋪天蓋地的黑暗又籠罩了她。
美夢消失了。
她清醒了,悲傷地想到,她是宋霜月。
她是入過教坊司,上了奴籍的宋霜月,又當了陸訣那個壞蛋的外室。
她,她可以想他嗎。
可是她真的好想他。
想再去那座寺廟,看看貓,也看看他。
……
到第三天,宋霜月已經奄奄一息,意識近乎全失了。
幹渴和饑餓令她痛不欲生。
她沒喝一滴水,也沒吃一粒米飯。
她不想死,可……
少女耳旁還在響着吱吱吱的老鼠聲,兩行清淚劃過眼尾。
後面,在她快要撐不下去,甚至感覺自己要死掉時。
門開了。
光照進,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兩眼酸澀,陷在黑暗中許久,雖然被光刺痛,但宋霜月還是馬上睜開了眼睛。
光真好。
她再也不想,不想待在黑暗裏了。
“月兒以後會不會聽本王的話……”
陸訣居高臨下,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可憐少女,興奮地笑着,施舍般地給她喂了一杯水。
看到她像小獸一樣縮起身子,大口喝水,尊嚴全無的樣子。
陸訣覺得無比滿足。
看人毀滅,看花凋謝,給了他極大的滿足感。
而宋霜月已經沒有力氣,也沒有膽子……和他對抗了。
對光的渴望,對黑暗的恐懼,對老鼠的恐懼,以及求生的欲望都讓她此刻只能點頭。
只能點頭。
她嗯了一聲,有氣無力。
陸訣抱住了她,擡手撫弄她淩亂的烏發,長嘆了口氣,漫不經心道——
“月兒,其實本王也不想這般對你,本王這麽愛你,你知道我看到你這樣心裏有多痛嗎……”
“可是啊,可是你這只嬌嬌雀太不聽話了。”陸訣冷硬的臉一半陷在黑暗,一半被光照着。
臉上的表情極其分裂。
“你說你喜歡別人,可是,別人當真會接受你嗎……”
少女的身子忽地發抖。
男人桃花眼上挑,繼續說道:“你入了教坊司,上了奴籍,至今都是官妓,是本王救你脫離苦海,讓你當了外室……”
“你想想,除了本王,有誰會喜歡這樣的宋霜月呢。”
“如今偌大一個京城,除了本王,誰願意幫你,救你父親,誰能救你父親呢。”
聽到這話,宋霜月越發抖如篩糠。
少女卷翹的睫毛覆下,清澈的瞳仁裏滿是陰霾。
“月兒知道了,月兒以後會聽王爺的話。”宋霜月說道,聲音輕得要消失一般,
“月兒身上髒,也很累,想去洗漱休息,今日無法服侍王爺,王爺公務繁忙,還是先回齊王府吧。”
見少女一副順從乖巧,不敢再忤逆他的可憐模樣,陸訣終于放下心來。
他的确有事在身,大理寺少卿裴越忽然出來攪局,那件案子的主審權至今還懸而未決,十年之期快到,太子又将重返東宮,他着實沒多少時間在她身上費心思。
只要她不離開自己,乖乖聽話,當他的金絲雀籠中鳥,他偶爾來了興致逗弄一下,她好好服侍他,他便也樂得養她。
前提是……她不反抗他,乖乖當他的玩物。
男人冰冷的語氣緩和下來,擡起她下巴摩挲:“這幾日你好生休息,等本王處理完公務後,便來找你。”
“本王會讓你去探視父親,只要你乖乖聽話……宋霜月。”
“是。”
——
在陸訣走了的當日,在安慰吩咐好她的兩個小丫鬟後,宋霜月失魂落魄地在屋裏坐了許久。
她從白日坐到黑夜,只喝水,陸訣帶來的恐懼還萦繞心頭不散。
她害怕,惡心,全身發冷,任憑丫鬟如何勸說,都吃不下任何東西。
于是,在晚上,在深夜悄然降臨,屋外閃過一道驚雷,大雨落下時,宋霜月恍然驚醒。
她看向窗外滿臉是淚,又去了那座寺廟。
另一處,法華寺狂風暴雨,屋外雨水随着狂風漫進屋內,潮濕的水汽似是浸染了每一處地方。
也浸染了陸慎筆下的宣紙,他的發絲,他的睫毛,他的眼睛,他的皮膚……
指骨一頓,陸慎收筆,卻未關窗戶。
烏濃的長睫斂起,堪堪掩住将要傾瀉而出的某些情緒。
算起來,她已有三日未到此處了。
她身上的傷好了嗎。
昏黃的燈光下,那只貓惬意地待在一旁喵喵兩聲。
陸慎看過去,緞帶束起的發絲落下兩縷,朦胧中更顯側臉清絕,漂亮旖旎。
“你也擔心她嗎。”陸慎問。
“她很喜歡你,逗你時笑得很可愛,你以後須多黏她,這樣,她會更開心。”
被主人殘忍地當作工具貓,小貓晃晃毛絨絨的腦袋,也不知聽進去沒有,忽然朝門那處喵喵叫起來。
陸慎一怔,似乎也意識到什麽。
很快,在淩亂嘈雜的雨聲中,陸慎聽到了一陣細小的,幾要被雨聲掩去的敲門聲。
“砰砰砰——”
陸慎放下手裏的薄袍,去開了門。
門開了,一陣狂風裹挾着潮濕的水汽和少女身上的清香,拂面而來,擦過他肌膚、睫毛、薄唇。
他束起的頭皮被風吹散,在狂風呼嘯中,在水霧氤氲裏,他看到了宋霜月。
被雨淋濕的小姑娘嬌弱地站在他面前。
她蒼白清透的臉上滲着水珠,順着臉頰不停流下,水珠劃過她小巧的下巴,白皙的喉管,鎖骨,以及那雪白綿軟……
男人目光被燙,驀地收回。
随即,落在了她臉上。
宋霜月此時渾身濕透,瑟瑟發抖,很像只被雨淋濕,無家可歸的可憐小貓。
令人憐愛不已,想抱在懷裏給她溫暖,叫她……不要害怕。
陸慎亦是如此。
他一雙鳳眸裏溢出心疼,心上生出細密的痛意。
就連那只對宋霜月傲嬌的貓都用自己的毛毛蹭了蹭她腳。
“我好餓呀……”
宋霜月脆弱伶仃,在風雨裏搖搖欲墜。
她沖他明媚一笑,聲音甜軟,帶着少女獨有的撒嬌意味,脆生生的——
“你能給我吃點飯嗎……”
“我胃口很小的,就吃一點點。”
“一點點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