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她在笑，笑着對他說，說她很餓，只要吃一點點飯。
少女被雨澆濕，似是一朵嬌花被雨摧折，在風裏搖搖欲墜，脆弱到會随風消失一般。
陸慎心一顫，無法遏制的憐愛悄然生起。
且，在看到小姑娘紅腫的臉頰後，這股憐愛愈發難以克制……
那是，巴掌印。
至此，心中的猜想被印證。
他忍不住擡起手，想摸摸她的頭，讓她不要害怕，不要恐懼。
但手剛擡起，先前觸摸少女産生的快感又令他羞恥。
那種感覺如毒藥，會上瘾，令他作出不恥之事。
她還只是個小姑娘。
在陸慎擡起的手停在半空時，在狂風驟雨裏，宋霜月勉強的笑聲很快變成了細細的嗚咽聲。
嗚咽聲入耳，意識到小姑娘開始哭了後，陸慎一愣，繼而回過神來。
“先進來。”
話落，他飛快将衣服脫下裹在小姑娘身上，不讓她被風雨浸濕。
後哐的一聲，門被關上。
所有風雨都被隔絕在外。
宋霜月進了屋。
屋裏的暖意一點點地漫上宋霜月的肌膚。
還有，他身上的冷香，混着溫暖的水汽，似是在絲絲縷縷地滲入她的皮膚裏，血液裏。
好溫暖啊。
她想，想離這溫暖再近一點。
想抱抱。
要抱抱。
在這種極度害怕，極度恐懼的時候，她下意識想尋求安全感。
想找一個安全的、溫暖的地方把自己藏起來。
于是，渾身濕透的小姑娘再也忍不住了，她一下抱住面前的男人，小手緊緊地抓着他勁瘦的腰腹不放，毫無顧忌地放聲大哭。
“嗚-嗚-我……”
她哭得很厲害，身子一顫一顫的，小腦袋依戀地蹭着男人胸膛。
她身上很冷，而男人身上卻越來越熱，灼熱火燒一般。
此時此刻，似是要哭昏過去的小姑娘，渾身冰冷的小姑娘貪戀這溫暖，迷迷糊糊中，抱得更緊了。
長睫傾覆而下，鳳眸裏的潋滟清輝蒙了層氤氲水霧，陸慎垂下的手微微發顫。
“好過點了麽？”後面，待宋霜月哭累了停下時，他問道。
他的聲音帶點啞意，也很輕，生怕吓到她。
“嗯。”小姑娘終于離開他懷裏，點點頭嗯了聲。
“疼嗎？”他的目光落在她臉頰，眼眸裏的潋滟成了陰翳，又問了句。
宋霜月茫然，不知道他指什麽，待她擡眸，發覺男人的目光落在自己左臉頰。
那被陸訣扇了一耳光的左臉。
宋霜月登時無措起來，怕他發現什麽，慌不擇言，甚至手都開始胡亂飛舞……
“不，不疼，蚊子咬的呢……”
“對！”宋霜月靈機一動，只好又找了這個蹩腳的理由，心虛喃喃，“對，就是蚊子！”
“可是，”陸慎無奈，敲敲她的腦袋：“就算是蚊子咬的……”
宋霜月不知他這般說是何意，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睫，呆呆看他，等他後面的話。
兩人的目光交纏在一處，似是沾染上了春夜的水霧，變得潮濕而旖旎。
很舒服呀。
宋霜月呆呆的，被他溫柔注視，只覺得身子都是軟軟的，身心無比舒适，也就忘了要避開。
陸慎低下頭，怕她聽不到，又怕聲音太大會吓着她，微微靠近她耳側，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
溫暖清冽的話語落在宋霜月耳側，帶着陸慎無從去掩飾的憐愛：“就算是蚊子咬的，也會疼。”
這句話一出來，宋霜月頓時僵住，而後鼻子酸澀，一雙杏眸又蓄滿淚花，兩汪水搖搖晃晃。
她撇着嘴忍眼淚，一張小臉皺起，不知是哭還是笑，胸口處脹脹的，也不知是痛還是快樂。
陸慎嘆了口氣，如玉骨節滑過小姑娘的青絲，溫和低聲，喚她月兒。
“月兒，別強撐，知道嗎，承認疼痛并不丢人，我知道……月兒疼。”
他将她的情緒盡收眼底，并未強行撕開她想遮掩的傷口。
而是溫柔地安撫。
甚至是過于溫柔了，這種口吻好似在對着什麽易碎的珍寶，陸慎擔憂自己話重一分，她便會承受不住碎掉。
她看上去太嬌弱太脆弱了，可又有種明媚的生氣。
這很珍貴，需要小心呵護。
宋霜月的心被狠狠地捏了一下。
“嗯啊。”小姑娘應了聲。
眼睛紅了，耳朵紅了，臉也跟着紅了，就連瑩白的脖頸都紅了。
泛粉的肌膚上還蒙着水霧，少女獨有的嬌意和羞意。
宋霜月一瞬間有種會溺死在他這種溫柔裏的錯覺。
他怎麽能把她的名字喊得這麽千回百轉。
他怎麽說的話都這麽好聽。
這麽會安慰人……還長得這麽好看呀。
宋霜月偷偷張望他，見他膚白唇紅，清絕豔絕，微紅眼尾那顆淚痣在光影下有種缱绻又惑人的美。
有美一人，如玉溫良。
他過于清正潔淨，不沾污穢。
宋霜月只覺自己那腐爛的心又慢慢煥發生機，有什麽東西在破土生長。
可同時，又難以避免地被陰霾籠罩。
“我們相識不久，一些事我不會追問，你別擔心，待月兒想說了随時可說與我聽。”
“我會耐心的聽，也會幫你。”
“月兒。”
陸慎意有所指，又未完全說破。
“嗯，”宋霜月點點頭。
“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呀……”小姑娘紅着臉，小心翼翼地問，“是因為可憐我嗎？”
陸慎微笑着搖頭。
這種事情，如何說得清。
“因為月兒值得。”但陸慎思忖片刻，還是給了個回答。
這樣的小姑娘，本該捧在手心寵着。
而不是……
少女愣了愣。
月兒值得，他這樣和她說。
而不是那陸訣長久灌輸在耳邊的那些……說宋霜月低賤宋霜月不配的話語。
宋霜月聽到他的話心裏暖暖的，甚至都忘了身上的冷。
但當冷風從窗戶灌進，宋霜月身上一涼，還是忍不住咳了聲。
在一旁舔毛的貓也開始叫了起來。
“抱歉，是我疏忽了。”
聽到她的咳嗽聲，陸慎眸色微沉，快步走至窗邊關上了窗戶。
随後，他領着她坐下，擔憂道：“濕衣服穿在身上怕着涼，你先換下，我讓人燒些熱水，沐浴後會好過些。”
“嗯……”宋霜月乖乖點頭，眸如月牙，看着他傻笑。
過于……可愛了。
陸慎面色平靜，底下的手卻青筋微顯，幾要忍不住想撫摸她臉的沖動，只能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
“面食可以嗎？”他溫聲問。
“啊？”突然說面食二字，全身輕飄飄的宋霜月顯然沒懂他的意思。
陸慎溫柔笑了，指了指小姑娘幹癟的肚子。
因為餓，宋霜月的肚子叫了起來。
“咕叽咕叽……”
小姑娘的臉頓時爆紅。
“你，你做給我吃嗎？”宋霜月眨了眨清澈的眼睛，驚訝問。
“嗯。”陸慎彎腰與她平視，眸泛潋滟波光，“天色已晚，寺廟膳堂早已關門，許是只有面了。”
“我的手藝可能沒有大廚好。”他實在地評價自己的廚藝，“但總歸不會難以下咽，你若是不喜歡，我讓人……”
“不啊，我喜歡！……我喜歡你煮的面，肯定很好吃。”
宋霜月乖巧坐在桌前，兩眼放光，就差沒敲碗等飯了。
“嗯。”
兩人靠得近，少女發絲垂下，滑過他手背帶起微涼的癢意。
陸慎手指微顫，纏住一縷微微摩擦。
不過轉瞬之間，後又放開，他唇角微彎，神色平靜地直起身子，去屏風後挑了一身月白衣衫和裏面穿的亵衣。
質地柔軟上乘，不會傷到她嬌嫩的肌膚。
“抱歉……這裏沒有女子衣服，只能委屈你先穿上我的了。”陸慎把衣服遞過去，聲音溫和柔緩。
“好，謝謝你~”宋霜月接過衣服，眼若弦月，盛滿盈盈笑意，起身去屏風後換衣服。
見宋霜月去換衣服，陸慎也放下心來，正要出門為她煮面時，許是從門窗縫隙透了些風，将少女獨有的清甜馨香吹散在屋內。
滿室生香，剎那，迷了人心神，叫人心旌搖曳……縱使是不染情|欲的谪仙神佛。
陸慎眸染薄霧，下意識看去。
只見山水屏風上，隐約可見少女的雪白胴體，玲珑纖細，如玉美好。
這一瞬，陸慎胸腔股鼓動，耳根微紅。
視線停留片刻，喉間幹燥難忍時，陸慎強行收回目光，出了房間。
順手，把貓也抱走，放在了隔壁雜室。
——
雨不知何時停了，後殿膳堂檐下，一小沙彌青離守夜，要睡過去流口水的時候，聽到有人叫他。
“小師父。”
聲音清清冷冷，客氣中帶着疏離，似冰如雪。
青離覺得有點像被軟禁在寺廟的太子殿下的聲音。
待他睜開眼後，發現真是太子殿下。
風姿靈秀，容顏清朗，自帶皇室貴氣和太子威儀。
他一身白衣，雪衣烏發，月下這副模樣，竟是與神仙無異，令人想要三叩九拜。
小沙彌差點生了要跪拜神佛一般的心思
“太，太子殿下。”他趕緊起身行禮，誠惶誠恐。
“麻煩燒些熱水到淨室。”陸慎有禮道，“多謝。”
“殿下嚴重了，盡管吩咐便是。”聽到是這事，青離松了口氣。
小沙彌領了命，正要轉身時，見陸慎朝膳堂走去，便說道：“殿下可是餓了，不然我叫人做些點心給殿下送過去。”
陸慎低頭輕笑：“不用了，我親自來。”
小沙彌摸了摸圓溜溜的腦袋，甚是不解。
奇怪太子殿下怎麽會親自到膳堂，還說要自己來？
一國太子親自下廚，頭一次，真是見鬼了。
-
水很快燒好，小沙彌青離在膳堂沒見到太子，便想去太子住的偏殿知會。
寺廟裏燈籠懸挂，一場雨過後月色清明，因而，寺廟各處并不漆黑。
小沙彌青離到了太子住處，見裏面亮着光，便走近，想敲門告知。
誰知他擡手剛要敲門時，發現門并未完全關上，透過那道縫隙，他竟然看到了……看到了……
小沙彌瞳孔驟縮，極是震驚。
他竟然看到有一女子穿着太子殿下的衣衫……
袍衫下是女子白皙細瘦的腿，且那人身子纖細，衣衫明顯不合身……
珠釵松動，青絲如瀑落在兩肩。
定是女子無疑了。
小沙彌僵在了原地。
太子殿下這裏怎麽會有女子？
太子殿下居然在寺廟養了女子嗎……
他們不會在寺廟做了那種……亵渎神明的事情吧。
這種念頭閃過，小沙彌不由在心裏喃喃，夭壽了夭壽了。
禁欲的太子殿下破戒了，成不了仙了。
“小師父。”
小沙彌還愣在原地時，一道帶着寒意的聲音忽然飄來。
一回頭，正是太子。
蕭寂清寒，眉眼在月下仿若蒙了層雲霧，方才的溫和散去，周身氣息凜冽铮然，不由讓人心生畏懼。
“太子殿下！”
小沙彌被太子這氣息吓到，一下跪在了地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和殿下說水燒好了，我真的什麽都沒看到……”
“我知道了，退下吧。”陸慎的聲音帶了幾分消不去的冷冽，方才的溫和成了銳意，“望小師父知些分寸，有些事勿要多言。”
小沙彌滿臉通紅，趕緊走了。
小沙彌實在是震驚于今晚的所見所聞，神仙一般的太子爺，竟在寺廟與女子行亵渎神明之事……
後面不知過了多久，這件事将一傳十十傳百，變換多個版本，太子曾經在寺廟的情|事被人添油加醋後将傳遍整座京城……
……
小沙彌走後，陸慎進屋關上門，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放在小姑娘面前。
“外頭有人嗎？我好像聽到了聲音。”
宋霜月穿着男人寬大衣袍，身子完全被包裹在內，似有若無間現出兩條潔白細嫩的腿，越發襯得她嬌美柔弱，叫人憐愛，又易激起陸慎那自認為是肮髒污穢的绮念，令他想起骨髓裏方消退不久的感覺。
陸慎眼睫微垂，目光晦澀了些，掠過，又淡淡收回，輕嘆了口氣。
“沒有。”他語氣溫柔，聲音卻有些啞，摸了摸她的頭後坐下，“餓了吧，嘗下味道如何。”
“好~”面的香味頓時撲鼻，賣相也俱佳，宋霜月頓時星星眼，肚子又叫了起來。
她不好意思笑笑後，開始動筷了。
吃下一口面後……
“好吃！”她的眼睛此時比滿天繁星還要耀眼了，甚至水光泛泛，要哭了出來一般。
“真的嗎？”看到小姑娘過于誇張的神情，陸慎稍稍抿唇，有些不相信地問，“月兒當真覺得好吃嗎？”
“嗯啊……”宋霜月在心裏發誓，她沒有在騙他。
真的好吃……吃下後的那種滿足感，勝過她以前嘗過的諸多山珍海味。
惹得她鼻子一酸，當真有種好吃到哭的感覺。
“那就好……”見小姑娘吃得很是滿足，他漸漸打消疑慮，鳳眸輕彎，眼眸裏漾開潋滟波光，“月兒喜歡吃的話，日後我還可以給你做，你可有其他想吃的，我吩咐人送來。”
宋霜月實在是餓極了，光顧着吃面，也就沒有仔細聽陸慎在說什麽，也沒有發覺……頭上別發的珠釵松動，散了幾縷頭發下來，飄到了她唇瓣上。
陸慎看到了，怕她将自己的頭發也吃了去，修長的手指伸去，想拂下這幾縷青絲。
可誰知……宋霜月也察覺到了唇邊有東西，以為是面裏的蔥花，就伸出小巧的舌尖舔了舔……
這一下，蔥花沒舔到，在陸慎的手伸去時，她舔到了他，他的手指……
冰雪般的清冽氣息頓時沁入宋霜月的心髒，肺腑……然後是全身。
宋霜月一滞，察覺到自己剛剛舌頭碰到的不是蔥花，而是面前男人的手指後，她頓時心跳如雷，後臉頰羞紅，立即道歉否認……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舔，舔手指是，是不小心。”
“沒事，是我逾矩了。”他狀若無事地笑了下，手放下，唇角微勾，“月兒不必緊張。”
看到他神色如常，宋霜月漸漸松了口氣，臉頰的紅慢慢褪下，又甜甜笑了起來。
但是，她沒看到的是，在陸慎平靜微笑的背後，在被她柔軟的舌尖掃過手指後，他垂下的手指骨蜷起，在痙攣發顫。
那些難以言說的沖動從骨髓生起，爬滿全身。
很快被他用理智和自制力強行壓下。
指尖刺入皮肉，鮮血蜿蜒流下。
但這還不夠。
還不夠痛，不足以壓下想撫摸她的沖動。
只是，陸慎忘了一件事，他并非當真是無欲無求無情無愛的神佛。
越是隐忍，越是壓抑，越是克己複禮，用禮教束縛自己，認定自己那些想法肮髒而畜牲……到最後再難克制之時，會醞釀成無法控制的風暴。
——
飽飽地吃完面後，宋霜月乖乖去沐浴了。
在舒服地泡完熱水澡洗淨全身後 ，也許是待在這裏太舒服了，又或許是她疲累極了，不知怎麽就睡了過去……
宋霜月睡得并不沉，半夜模糊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了男人的床榻上。
周邊都是他清幽淡雅的味道……
好聞呀。
少女粉嫩的臉頰浮上緋紅。
她不由笑起來，腦袋昏昏沉沉，又想往被子裏鑽時，忽然聞到了一陣刺鼻的血腥味。
宋霜月一下驚醒，睡意全無，看向屏風那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