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砰砰砰！”
幾人怔愣之際，敲門聲還在接連響着，力度之大幾要将門推倒。
宋霜月不受控制地發抖，雙手不自覺抱住了自己。
這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如果有殼，宋霜月此時怕是會縮到殼裏去。
難道是……陸訣？
這個噩夢般的名字腦中閃過時，恐懼和痛苦又充斥整個腦海。
昨天，昨天她才被放出來，難道又要面對他了嗎……
“小姐，應該不是王爺，王爺不會敲門，您別怕，我去看看。”春英和巧桂也是害怕得發抖，但敲門聲一直在響，只能去開門看看情況。
這時，門一下被粗魯地推開。
幾個壯漢侍衛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個個兇神惡煞。
三人一怔，她們并不認識這幾人。
宋霜月心裏湧出不好的預感，果然……
“原來你就是齊王在外面養的娼妓啊，宋霜月。”
一道尖細的女聲響起，幾個壯漢侍衛退到兩邊，徐芸萱一身淡粉華衣，搖着金絲圓扇，款款走出。
“宋霜月，好歹你曾是将軍千金，名門貴族之女，怎麽進了教坊司後變得這麽下賤了，仗着有幾分姿色在外勾引男人，臉面都不要了嗎？”
這些話無比尖銳刺耳，劈頭蓋臉地砸來，宋霜月腦袋一瞬空白，繼而疼了起來。
她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被人說……被人指着鼻子說……
少女的臉剎那蒼白無比。
宋霜月只是個小姑娘，家變之前也是受盡寵愛，驕矜明媚的大小姐，從未被人用這種刺耳粗俗的話語指着鼻子罵。
她不想被人這麽罵，不想被人粗俗的話說出她進過教坊司，上了奴籍，如今又是別人外室的事情。
在走投無路時，宋霜月只想維持這一點尊嚴。
她不想最後一點尊嚴被人這樣踐踏。
陸訣已經踐踏得夠多了。
“你，你住嘴！不許你這麽說我們小姐！”春英氣不過，當即上前反駁。
可徐芸萱一個眼神，幾個壯漢就一副要動手的兇惡模樣。
宋霜月拽住了春英，示意她們先退下回屋。
“嘴巴放幹淨點，我宋霜月不是，徐芸萱，帶着你的人給我滾。”宋霜月深呼吸一口氣冷冷道，語氣也帶了刺，開始趕人。
她之前在宴席上見過徐芸萱兩次，知道她是丞相嫡女。
徐芸萱一怔，似是沒想到宋霜月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剛看她的目光卻冷得和刀一般。
但她不會輕易離開。
她是相府嫡女，她可不會縱容齊王在外面養這樣一個妖精，今日不管，以後指不定就會把她娶進門當妾。
她今日就是要羞辱她，讓所有人都知道她進過教坊司，知道她的外室身份，奴籍身份，讓人知道她勾引別人夫君。
她要把這件事鬧大，把她的遮羞布撕下，好讓她知道自己的厲害，好讓她再也不敢勾引齊王。
到那時，整座京城都會知道這件不堪的事，齊王為了名聲也會顧及幾分，斷不會娶她進門。
“那你是什麽？”徐芸萱高聲道，朝一旁侍女耳語幾句，很快，一大群人湧了進來，擠滿了整個前院。
是徐芸萱故意叫過來看熱鬧的百姓。
突然出現這麽多人，宋霜月不由往後退去，目光閃躲，神情驚慌，臉都白成了紙。
她很抵觸人群。
她現在……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更讨厭別人異樣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但徐芸萱看到宋霜月的反應得意地笑了起來。
她以扇掩面，換了一副表情，故意嘤嘤啜泣，控訴道：“宋霜月，你是罪臣之女，不是該好好待在教坊司嗎，為什麽要來搶我的夫君？我是哪裏得罪你了嗎，我與夫君的婚期早就定好了，他如今卻被你勾引，将你養做外室，日日冷落我……”
“今日我叫大家來，就是讓別人來看看，你都做了什麽不要臉的事，好讓大家給我評評理……”
“我要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就是宋霜月，看你以後還有沒有臉勾引齊王……”
……
徐芸萱話落，被叫來評理看熱鬧的百姓開始對宋霜月指指點點——
“原來她就是那罪臣之女宋霜月，還入了教坊司那種地方……”
“可不是嘛，還當外室搶別人夫君，清白沒有，臉面也不要了……”
“不過我聽說入了教坊司的人一輩子都是奴籍身份，被買來當外室也是她的福分。”
“這件事一鬧出去，宋将軍的一世英名可都沒了。”
“宋将軍都被定了謀反之罪，哪還有什麽英名”
“那倒是，父女的名聲都沒了……”
……
聲音鋪天蓋地般湧來，那些目光千斤重，落在宋霜月身上，剜肉割皮。
少女頓時茫然失措，眼淚毫無征兆地流了下來。
她只想縮成一團逃離這裏，讓這些聲音消失，讓徐芸萱消失，陸訣也消失。
“你們都給我滾！”小姑娘忽然吼了出來，眼淚不停從杏眸流出，伶仃的身子不停發抖。
四周靜了一瞬，就連聽到動靜趕來的春英和巧桂都怔在了原地，随後，也跟着哭了起來，不停地推擠人群，想讓他們離開。
“徐芸萱，你放心，陸訣這樣的人我宋霜月不稀罕，多看一眼我都覺得惡心，他就是蛆蟲，惡魔，魔鬼……只會帶來噩夢，等我爹爹出來，等我爹爹出來，我定要……”
或許只有陸訣不在時，宋霜月才敢将心裏的厭惡和憎恨痛快說出來，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陸訣知曉徐芸萱帶人來鬧後便朝此處趕來，早已到了門口。
這場鬧劇他看了個完整，将宋霜月的恐懼盡收眼底，也将她剛剛說的話切切實實聽了去。
“你定要如何啊，本王的小嬌嬌。”
陸訣陰冷的聲音驀地響起，在庭院上空盤旋，又飄到了宋霜月耳邊。
好似冰冷的蛇突然爬上脊背，宋霜月一僵，抖如篩糠。
他來了，一身朱紅袍服卻不顯清正，反而陰鸷叢生，邪惡盡顯。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轉瞬之間，陸訣便到了宋霜月身旁，鬼魅般的聲音又纏在她耳邊。
整個庭院一片死寂，沒人敢再說半個字，但那些讓人窒息的目光還是落在她身上，徐芸萱還在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自尊心在這些目光裏一點點消弭，脊背似乎在被寸寸敲斷。
宋霜月受不了了，她想保留最後一點尊嚴，只能先央求他：“你讓他們走，讓他們走，算我求你了……”
“原來，高貴的将軍女兒即使入了教坊司，也還留有一絲羞恥心啊，這麽怕被人說麽，這麽在乎名聲？可是宋霜月……”似是發現了最能折磨和讓她屈服的方式，此刻陸訣竟然陰森地笑了起來，“難道不是麽？”
少女一怔，瞳孔渙散，渾身發抖。
陸訣笑得更愉悅了：“你就是啊……宋霜月，你還沒接受這些事實麽？真可憐啊。”
話落，他掠過這個快要崩潰的可憐少女，走到徐芸萱身邊，附在她耳邊勾唇低語：“芸萱，你這次做的很好。”他指讓宋霜月置身人群的目光和流言之中。
不然，他還發現不了這麽一個折磨她，讓她屈服的有趣方式。
陸訣勾唇帶笑，似真是在誇她。
徐芸萱聽到這話心中一喜，笑容将要浮現時，下一句狠厲的話直直刺穿她耳朵。
“然後，給本王滾。”
徐芸萱的笑容僵在嘴角，擡頭看着面前這個男人，精致的妝容都失了顏色。
陸訣繼續笑，眼神裏帶着幾分嫌惡：“若你遲了半分，這門親事本王不僅會退掉，還會讓你那犯了事的草包兄長人頭落地。”
“信不信？”
他說得輕描淡寫卻神情嚣張，對這個未婚妻沒留一點臉面，徐芸萱的大小姐氣焰被他周身氣勢壓倒，說不出一句話。
如果她再不走，恐怕……
徐芸萱知道這人的可怕，在京城無人敢惹他，都說他面容俊美，讓人神魂颠倒，但卻狠毒殘忍，什麽事都做的出來。
徐芸萱看着這張臉氣的跺腳，眼淚直流，她當真是喜歡他，看他第一眼就喜歡了，才會讓她父親去求了這婚事……
但縱使對他滿是愛慕，此刻的徐芸萱也不敢再逗留片刻，只能剜宋霜月一眼，不甘心地離開此處。
徐芸萱帶着壯漢侍衛和丫鬟離開了，那些看熱鬧的百姓見此也被吓得不行，想離開這裏。
誰知，陸訣袍袖一揮，喊道：“你們都別走。”
百姓一下都愣在原地，戰戰兢兢。
“繼續說，”
陸訣一個手勢，侍衛清風走來，他朝他耳語兩句，清風得令，拿出一袋銀子灑在地上。
百姓面面相觑，眼神都被銀子吸引。
“繼續說！說她啊，罵她啊！本王給你們銀子，罵到本王開心為止。”
“罵的大聲的，罵的難聽的還有黃金。”
百姓都愣了，傻了，但顯然兩眼都發起光來。
陸訣又吼了聲：“罵她啊！”
霎時，不知是誰帶頭，開始去哄搶地上的銀子，然後，開始肆無忌憚地，用各種不堪的話罵宋霜月。
陸訣聽此，滿意地勾了勾唇，朝呆滞的少女走去。
“不，不要……”
宋霜月不停往後退去，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這個惡魔，這個瘋子，單薄身子控制不住地發抖。
“讨厭我？說我是蛆蟲，魔鬼？宋霜月可是你有什麽資格啊？”
“你難道不下賤，不肮髒嗎？你進了那個地方，上了奴籍，還指望是清清白白的千金小姐？”
“宋霜月，你聽啊，在別人眼中，在世人眼中，你宋霜月就是這樣下賤的人，清白全無，不配當人正妻，只配當見不得光的外室。”
陸訣的話和四面八方的罵聲猛地湧來，将少女裹挾至一個不見底的黑暗深淵。
似是被人剝皮抽筋，宋霜月頭疼欲裂想要抱着腦袋躲起來時，陸訣卻驀地掐住她下巴，迫使她擡頭看向自己，詭異地笑了起來——
“說你喜歡本王，宋霜月。”
“說了，本王就放過你。”
“本王給你一次機會。”
……
庭院裏亂作一團，恰好蕭雲景來此處探查宋家千金的消息，聽到吵鬧的動靜便上了院牆邊的樹，想看看情況。
他目力極好，站在樹上一眼望去，便看到了還穿着朱紅官服的齊王陸訣，以及，他旁邊的女子。
那女子便是齊王的外室，宋家千金宋霜月麽……
蕭雲景還是第一次看到宋霜月的容貌，不禁感嘆，當真是花容月貌，可是……
“怎麽這宋小姐看上去這麽眼熟……”
他越看越不對勁，心下一沉，神色陡變。
似是突然想到什麽，趕緊将他家殿下給他的畫像拿了出來。
他看看畫像，再看向院中的女子。
蕭雲景瞳孔驟縮，頓時大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