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蕭雲景愣是好久才反應過來。
霎時,庭院裏的聲音又模糊傳到耳朵裏,宋霜月,外室……
外室……
蕭雲景微黑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天下怎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迷住太子殿下的神秘女鬼……
不是……
太子殿下要他找的女子竟就是齊王外室。
而這外室,還是宋将軍的千金宋霜月。
齊王和他家太子殿下不僅是親兄弟,還是要搶皇位的死對頭。
而且,這兩人都不是省油的燈。
這可真是要命了。
“要命了要命了,要出大事了……”
蕭雲景被事吓得開始自說自話,震驚得差點從樹上掉下。
待終于平靜下來後,他抹了一把汗……什麽都顧不上了,從樹上跳下,趕緊回去禀報情況。
按他家殿下對這畫像上女子的重視程度,若是被殿下發現他遲了半刻,怕是他要……
……
院牆邊的樹一陣搖晃,枝桠晃動,樹葉紛紛而落,蕭雲景走了,庭院裏的混亂還在繼續。
罵聲還在繼續,形成一層不散的陰霾,籠罩庭院上空。
百姓拿錢辦事,面前又是閻王般的王爺,沒有誰敢停下來。
四周不堪入耳的罵聲似毒蛇般鑽進少女耳朵,然後啃噬她的血液、骨髓、五髒六腑。
下巴處的力度不斷加重,男人毫不留情,似乎要将她捏碎,很快,紅痕浮現。
宋霜月眸裏的一汪汪水搖搖晃晃,不受控制般流下,怎麽忍都忍不了。
心慢慢開始腐爛,花瓣慢慢開始枯萎,恐懼和害怕充斥她全身每一處。
宋霜月頭昏腦脹,很想求他們,求他們別說了。
別說了啊……她不想聽。
而制造這個夢魇的男人還在用力掐她,他居高臨下,目光輕蔑又瘋狂。
他用自己的權勢和暴力,肆無忌憚地給她編織牢籠和噩夢。
目的就是想要她聽話嗎……
宋霜月疲憊恐懼,意識昏沉時,忍不住會軟弱地想,要聽話嗎。
要服軟說喜歡他嗎。
但是,當宋霜月看向陸訣,喃喃重複他問自己的話時,淚眼朦胧中,她又想起了那座寺廟,還有……陸慎。
光影浮動,日光清疏間,他雪衣烏發,目光好似一泓泛着淡淡漣漪的春水。
溫柔到她忍不住落淚。
寺廟的種種,美好虛幻的像一個夢。
此刻恍惚之中,宋霜月甚至想,這樣的人真的存在嗎。
他溫和純淨,又漂亮誘人,總是給予她娘親一般的溫暖和溫柔,讓她忍不住的沉淪在這裏面……
那人舉止清雅,氣質矜貴無雙,定也是名門之後。
他喜歡穿白衣,白衣無暇,她再去找他,會弄髒他的吧。
她的确不配。
四面八方的罵聲還在不斷湧來,盤旋在她耳邊,侵蝕小姑娘本就搖搖欲墜的心智和自尊。
宋霜月神情恍惚,眼淚毫無知覺地洶湧而下,甚至自己都将要被這些話催眠。
認同,宋霜月就是這樣的人。
是啊,她是罪臣之女,入過教坊司,現在還當了別人外室,早就沒了清白,永遠都……擺脫不了奴籍,不可能當得了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以後全京城的人都會知道宋霜月的事,會罵她,避之不及,沒人會喜歡她的。
宋霜月會弄髒他的,會讓他也擡不起頭。
陸訣可怕恐怖,他是惡魔,是惡鬼,她逃不開他的……抗拒和反抗只會讓他更加瘋狂地折磨她。
就如今日一般。
在混亂的罵聲和陸訣恐怖的氣息籠罩下,她幾要将唇咬出血來,絕望地想。
少女隐秘的心事和愛戀還未來得及抽出枝桠,便被粗暴摧折。
她不喜歡陸訣,她讨厭他。
她……很想那人。
可是,她不配不是嗎……
所有人都說她不配,不配當別人正妻。
宋霜月開始接受這些事實,花瓣般的面容慢慢枯萎,心縮在一個黑暗的角落,愈發封閉。
終于,她像是做好覺悟般地睜大眼睛,對着陸訣這張臉,想要服軟,想要順從的點頭說喜歡他,以結束這些痛苦折磨時……
宋霜月喉間幹澀,似是要窒息一般,說不出口。
她面前總是會浮現陸慎的臉。
即便……即便知曉自己與那人永無可能,不該奢想,但宋霜月就是……說不出口。
面前這個男人陰森幽冷,看她的目光扭曲而瘆人,霎時,宋霜月的胃裏當真升騰起一陣惡心感,不由撇過頭去。
秀眉皺起,看上去當真是要吐了一般。
四周的空氣一下凝住。
“說不出口啊……”
陸訣捕捉到了少女眼中怎麽都掩飾不住的厭惡和抗拒,開始撫掌大笑,瘋了一般。
“哈哈哈哈哈——”
這笑忽地響起,當真是震耳欲聾,直直刺穿人耳膜。
使得庭院裏拿錢罵人的百姓都愣住了,當場噤聲。
整個院子頓時又詭異地靜了下來,只有陸訣恐怖的笑聲不停飄蕩在每個人耳邊,鬼魅一般。
宋霜月呆滞,被他這副瘋笑的樣子吓得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繼續!”
似是笑夠了,男人又陡然大吼,頸間青筋驟起,一雙看似多情的桃花眼已然起了駭人的猩紅。
“罵的難聽點!罵她啊!”
陸訣走到百姓面前,随手掐着一人的脖子,收緊:“不然,本王要你們人頭落地!”
男人手背凸起的青筋将要爆開一般,被掐住的人臉色鐵青,眼睛外翻當真要喪命時,陸訣冷哼一聲,扔牲畜一般嫌惡地扔到地上。
死寂片刻,霎時,适才消散的謾罵聲又哄的響起。
且……比方才更不堪,更刺耳。
宋霜月瞳孔放大,驚恐不已,捂着耳朵不斷退後。
“瘋子,你就是瘋子……我求求你……”
她渾身都發着抖,身子纖細單薄,弱柳扶風。
宋霜月只覺自己被他折磨得也要瘋了。
“聽啊……”陸訣擡手撫摸少女的臉,又将她緊緊箍在懷裏。
而後,唇靠近少女小小的耳垂,一咬,輕而易舉就咬出了一個血印。
血汩汩流出,刺痛感猛地傳來,她害怕不已,卻沒有發出一點哭聲。
她已經說不出話了,似驚弓之鳥,瑟瑟發抖。
她不知道他又會想出什麽辦法,作出什麽事來折磨她……
或許,她該服軟,該屈服,然後……
在幾近絕望時,在被陸訣逼到深淵時,在對他的憎恨和厭惡都在不斷累積時,一個念頭悄然生長。
她……她已經這樣了,她被他折磨成這樣了,她也要将這些還回去,不是嗎。
還有爹爹……她該将這些還回去,然後将爹爹救出來。
宋霜月可是将軍的女兒,不能放棄的。
“是不是很好聽?”陸訣輕輕耳語,舔了舔唇邊的血跡,“宋霜月,你聽到他們在罵什麽了嗎?在世人心中,你就是這樣的宋霜月,明白了嗎?”
随後,他強硬地扳過她的臉,欣賞起來。
一張嬌豔小臉滿是淚水,似是被雨打濕的桃花,當真是我見猶憐,楚楚動人啊。
愈發讓他想要摧折,淩|虐……
為什麽就是不喜歡他呢。
他如此的愛她,為什麽她連一句喜歡都說不出來。
“宋霜月,說你喜歡本王。”他近乎偏執,一直逼迫少女回答這句話。
哪怕聽到的是謊言。
但哪怕是謊言,此時的宋霜月對着這張臉也說不出口,死死地咬着嘴唇。
好似說了,另一份隐秘的愛戀就要深埋心底,永不能見天日。
她還抱着最後一點期待。
“為什麽你就是不聽本王的話,不喜歡本王呢……”
“你就這麽說不出口嗎?啊……”
他還在瘋狂的笑,明明這張臉俊美無俦,挑不出瑕疵,京城的确衆多女子傾慕于他,對他神魂颠倒。
但宋霜月就是說不出口。
少女蹙眉,胃裏一陣翻滾。
惡心。
還是覺得惡心。
宋霜月拼命別過臉。
即便脖子都要被他扭斷。
她還是咬着牙流着淚強行別過臉。
她的倔強和厭惡在陸訣眼裏極其刺眼。
“對你,溫柔向來無用。”陸訣輕笑一聲,忽然擡手。
啪,清脆巴掌聲落下。
少女臉頰頓時浮紅,宋霜月怔住了,臉火辣辣的疼了起來。
疼痛刺激眼睛,不消片刻,眼尾又簌簌落下眼淚。
止不住。
她墜入了一個越來越黑暗的深淵。
盛怒之下,陸訣的手還是抖的。
他似乎也愣了一瞬,然後,忽就放開了她,将發抖的手背在身後。
妖孽冷豔的臉上現出絲絲笑,駭人又陰冷。
“那本王就只有先把你關起來,像上次一樣。”他輕描淡寫,仿佛剛才的瘋狂不曾存在一般。
“月兒,除了聽本王的話,喜歡本王……你別無選擇。”
“本王是如此的愛你啊……你也該愛本王才是,本王相信,恐懼和痛苦會讓你乖乖喜歡我。”
聽到這話,宋密室、陰暗、幹渴、饑餓和老鼠頓時又充斥了宋霜月整個腦袋。
唇都被咬出了血,臉還在疼,眼淚還在流,但她沒有再說話,只是無聲地發顫。
關于那份愛戀,最後的一點期待被恐懼和屈辱掩埋。
絕望之下,那個念頭漸漸清晰。
——
陸訣又将宋霜月關了起來,讓侍衛守着,吩咐不準任何人靠近。
陸訣猩紅着眼,站在屋外許久,手死死抓住還在發抖的手腕。
看到她眼裏的厭惡和抵觸後,怒極之下,他打了她。
第二次了。
她可,真會逼瘋人啊。
握着手腕的力度越發加重,似是要折斷一般,陸訣最後掠了眼窗戶,徑直下了臺階。
“王爺,宮裏那邊派人來傳了話。”清風從大門外走進,行禮禀報情況。
“說。”陸訣冷冷一字。
“是您上呈的那道關于太子的奏疏。”清風道。
登時,陸訣的腳步停了下來。
清風頭低得極下:“陛下否了,定國候發了戰報入宮,提及了太子之事……”
四周空氣一瞬凝固,随即,成了極致的的寒冷。
饒清風是陸訣侍衛,跟随他多年,此時亦是膽戰心驚。
良久,陸訣開口,嗤笑一聲:“是嗎,看來太子即便被困寺廟也是手眼通天啊。”
“蕭家勢力不去,太子如何會倒,多年前那巫蠱……”
“巫蠱……”
說及巫蠱一事,陸訣眸色一閃,神情微變。
随即,他似是想到了什麽,忽地望向那關着宋霜月的房間。
唇角勾出一絲詭谲莫測的笑。
“你說……太子居于寺廟多年,清心寡欲,我這做兄長的是不是該給他物色個美人,以示兄長關懷。”
——
另一處,蕭雲景縱馬,一路狂奔到寺廟。
“殿下!屬下找到了!”蕭雲景下馬,徑直推開了門。
陸慎正在畫畫,門被推開,一陣風拂起他兩側垂落的烏發,現出他蒼白似玉的臉。
筆,忽被折斷。
将要完成的畫無端多了一筆。
畫廢了。
“月兒。”
蕭雲景的聲音傳來時,不知為何,他緊攥斷筆,指縫幾要流出鮮血,無意識呢喃喚了聲,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