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殿下!屬下找到了畫像上的那位女子!”蕭雲景滿頭大汗,忙不疊道。

斷筆在手中越握越緊,那呢喃一聲的月兒還纏在他唇齒間,屋子裏少女的清香還未散去。

似是預料到了什麽,目眩神迷間,陸慎的臉越發蒼白,日光在映在肌膚,剔透如水,似是要消失一般。

自她離開這裏後,陸慎便心神不寧,平日裏的清雅疏和,此時全成了低郁病恹。

“說明白,蕭雲景。”陸慎淡淡道,聲音卻透着幾分顫和冷。

他垂眸看着畫中之人,斷筆一直握在手中。

蕭雲景大氣都不敢喘了,雖思及後果他猶豫了片刻,但還是不敢對陸慎有任何隐瞞。

“殿下,您所畫的那位女子就是……就是……”蕭雲景低頭,似是長長地嘆了口氣,後又咬牙,閉眼一口氣說了出來。

“就是齊王的外室宋霜月,也就是宋将軍的女兒,屬下親眼所見,千真萬确。”

齊王的外室,宋霜月。

這幾個字砸下,赫然散在陸慎耳邊。

陸慎一怔,驚訝擡眸,纖長眼睫下的清澈眸色陡然變深。

膚色卻好似更白了。

屋內一瞬死寂,屋外的風聲似乎都停了,映進來的灼灼日光全成了雪般冰冷。

蕭雲景頭都快低到地上了,額頭冒汗,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陸慎怔了許久,微眨長睫,手一用力,斷筆的鋒利一端…不自知地刺進手心。

刺進了肌膚皮|肉,鮮血流出,他卻感知不到絲毫疼痛。

宋霜月,月兒。

月兒,是,齊王外室。

這是他從未設想過的情況。

他有想過,她成婚了,有一個不好的丈夫,甚至是可能有……

但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她會是齊王外室。

而這人,是他的所謂兄長。

咬痕,掐痕,巴掌印,都是因為他麽。

陸慎面上似乎沒有任何異樣,只是,眼底的不悅控制不住地流洩開來時,外表溫和禁欲的男人心底,纏上了某種陰暗難解的情緒。

細細密密地啃噬着他的心髒、骨髓。

陸慎從未有過這種陌生情緒。

他克己複禮,居于太子之位不敢行差踏錯一步,對情愛一事到了近乎滅絕人欲的地步,也就不懂得,這種感情不可避免地帶有強烈的排他性和獨占欲,不管陸慎自诩對她如何清白,只是想撫摸她,并未生出某種龌龊心思……

但此時此刻,跟随愛|欲生長出的陰暗的獨占欲,強烈的占有欲,一點點啃噬着他。

且在他身上,愈發嚴重,極其嚴重。

月兒只是個小姑娘,如何能被人那般對待。

他該藏起來的。

該藏起來的……

某種荒唐極端的欲望一閃而過,很快又被壓下,仿若只是微風拂過湖面,漣漪一起随即又消失不見。

屋內還是靜,恐怖的靜。

在寂靜裏,血液順着手指蜿蜒而下,滴在陸慎剛畫好的畫像上。

血腥味彌漫開來。

蕭雲景聞到血腥味,猛地回神一看,看到他家太子殿下的手已滿是鮮血。

“殿下!”蕭雲景大驚,又是嘆氣,欲言又止。

這,這算什麽事啊……唉……

陸慎畫的是宋霜月,血腥味彌漫,他抽離回神,看到畫上沾了血跡,在少女的臉頰。

長睫顫抖,眼睑微阖,男人清疏臉上蒙了一層霜雪。

陸慎眸光微暗,手上也是血,他便用衣袖抹去畫上髒污的血。

純白衣袖沾了血,畫上的血跡卻變淺了些。

見此,陸慎勾唇笑了,剔透純淨的眸色有些混濁。

蕭雲景見此不免唉聲嘆氣,他何時見過太子殿下這般模樣。

似是要發病了一般,周身淡然不再,失魂落魄,氣息瘆人。

就是為了一個女子麽。

他是太子,于禮法,于祖訓,于禮制……都不該……

更何況,還是兄長的外室,雖說與齊王敵對,但歸根結底有層血緣關系,若是這事傳出去,勢必對太子名聲有害,屆時齊王借由此事上書參奏……

蕭雲景也是蕭氏一族的人,自小在太子跟前陪讀,自然對陸慎是忠心耿耿,思慮良多焦躁不安,不免胡亂薅了一把腦袋。

“具體情況告知于我,蕭雲景。”陸慎平靜道,微微垂眸,傾覆而下的睫毛恰到好處地掩蓋了将要溢出的情緒。

“是,是……”

蕭雲景聽後回神,趕緊垂首,把他如何發現宋霜月的事重新講了一遍。

“這樣嗎。”

聽後,陸慎仰起頭靠在椅背,鳳眸晦暗,半邊臉陷在陰影冷若冰寒。

“齊王把月兒當了外室,對她……”骨節分明的手蜷起,指骨緩緩敲着桌面。

一下,又一下,明明聲音也不大,但蕭雲景愣是被吓到冷汗涔涔。

他跟随太子多年,自然了解,這是太子在極怒之時,快要控制不住情緒時才有的動作。

極少,上一回是想要殺……

太子殿下如今這般……莫不是起了殺心。

蕭雲景擡手擦汗……他是武将,粗人一人,榆木腦袋,此時只能僵硬地将話題,希望能打消他家殿下的殺心。

齊王可不是任人宰割的主,眼下朝局不穩,陛下态度不明,還是不要和齊王正面交鋒較好。

“話說,殿下太子殿下是如何與宋小姐相識的,這處偏僻,雖無禁軍把守,但會有僧人……”

“是神佛把她引到我身邊的,她是恩賜。”

說起此事,陸慎清冷的面容忽就帶了幾分缱绻春色。

一雙眼睛裏漾出溫柔笑意,清絕的容貌在手心鮮血的映襯下,莫名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怕是無人不為此動容。

“蕭雲景,你知道麽,月兒只是個小姑娘,在齊王手上,你知道她會經歷什麽嗎。”

蕭雲景被陸慎一問,愕然呆住,不知道該如何回。

正午時分,屋外日光熱烈,疏影浮動,細碎陽光透進幾縷落在陸慎身上,卻使得他帶血的病恹感越來越重。

哐當一聲,陸慎松開手,手中的斷筆終于落在地上。

他直起脊背,極輕地看了眼滿是鮮血的手,又看向宋霜月的畫像。

畫上的小姑娘明媚靈動,眸似月牙,正看着他笑。

“殿下,這……”

蕭雲景見太子如此後背生涼,只能摸摸後腦勺,“宋家落難,宋小姐……”

“我修書一封,蕭雲景,替我親手送到宮中,父皇手上。”

在蕭雲景吞吞吐吐時,陸慎忽地打斷他的話。

他将畫像收到一邊,用錦帕擦掉手上鮮血後,提筆寫奏疏。

蕭雲景摸不着頭腦,卻生出不好的預感,不禁緊張道:“殿下這是何意?”

“十年之期還有半月之久,我等不了了。”他淡淡道,眼皮都未擡。

蕭雲景聽此頓覺不妙,趕緊上前一步,勸道:“殿下!短短半月,您……您就忍了吧,現下朝局不穩,陛下本就想削您太子勢力,要是再生事端可怎麽辦,何苦要在這種時候去冒險呢。”

“若我這次,不想忍了呢。”陸慎忽然道。

蕭雲景沒想到陸慎會這般回答,一時啞口無言。

筆一頓,陸慎挑了挑眼尾,漂亮面容透出鮮少會有的譏笑:“對父皇而言,半年半月甚至一日都毫無差別,蕭雲景,你還不明白麽。”

“既然那道奏疏否了,就說明父皇如今還忌憚蕭氏權勢,就算我要提前,有定國候在邊關鎮守,父皇又能奈我何?”

一向溫潤謹慎的太子殿下,此時竟是毫不掩飾自己的張狂和不快。

蕭雲景暗嘆不妙,太子收起的心性如今爆發,果然,要出大事了……

筆尖龍飛鳳舞,很快,陸慎收筆,蕭雲景又想再勸時,奏疏已然遞到他眼前。

他擡頭,對上了陸慎凜冽的一雙眼,陸慎渾身盡是太子壓迫氣息:“即刻送進宮中,不得有誤,十年之期……”

“明日必要結束。”

蕭雲景一聽這明日就要結束,微黑的臉一僵,不由震驚道:“殿下,您想做什麽?”

“您不會明天就要去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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