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錦瑟無端意凝結

錦瑟無端意凝結

在羽飛養傷的兩個月裏,萬華園依然得日日開鑼。白玉珀固然親自去照應了幾天,但終因年事漸高,懶于後臺瑣事,于是就吩咐大徒弟承鶴暫時料理。承鶴輩份最長,又工老生,自然有他的威信,接管之後,把班子料理得極有頭緒,每周末循例加戲,依然按戲的戲目來排,上“關戲”有《華容道》、《古城會》和《活捉潘璋》等等。

承鶴有戲底,上紅生也能壓住場,雖是不及師弟羽飛一登臺就滿堂彩,倒也是個名角兒的唱做。在萬華園唱了兩個月下來,就有人喊他“餘老板”,對這類稱呼,承鶴一概不理,最後總要責備一句“上頭有師父,師父不壓臺還有個小白老板,我論不上這檔,老規矩,叫大師哥。”

月底要分戲份銀子,按當年和郭經理的拆帳老模式,前後臺三七拆帳,前七後三。這個月承鶴是頭牌,所以得後臺中四成。這個月滿座,上個月一樣是盛勢,郭經理把戲份送到之後,承鶴忽然看出蹊跷來了。

上個月是一千五百銀元,這個月還不足一千,承鶴又一想,記得上上個月羽飛在的時候,是兩千六,何以一個月一個月地少下來?

本來這種事用不着問,老江湖自然知道。承鶴唱了十來年的戲,自然更明白,一股怒氣騰起來又強壓下去,想了想,轉身往外走。

承鶴剛到萬華園的後門口,就見一位飄逸少年拾級而上,雙手一拱道:“大師哥!”

承鶴見是羽飛,便說:“好了嗎?”

“好了。”羽飛看着承鶴,覺得不大對,問道:“大師哥,有事?”

“你來得正好。”承鶴說:“我也不想驚動師父,郭經理不夠本份,哪能讓人服氣?”便把戲份之事說了一遍。

“是你一個人的戲份不足,還是大夥兒的戲份都不足?”羽飛問。

“大夥兒的也短了點,還不太多。”承鶴低聲道:“要扣就扣角兒的,揀大頭呀,這你總明白。”

羽飛點了點頭,說:“我帶班的時候,問過郭經理,他說前臺開支大,銀行利息重,看白戲的人多。”

“他蒙誰呢?”承鶴皺起眉道:“可是簽了年約,又不能找別的戲園。看來只能和他對付着。”

羽飛往四周一看,見無雜人,就說:“好辦!咱們跟他‘泡戲’!”

“好法子呀!給他‘泡’夠!就是,”承鶴嘆了口氣,“要委屈看戲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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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涵一點吧,總得顧此失彼,将來再唱幾臺好的陪給人家,還不行嗎?”

“那就這麽辦吧。”承鶴吐了口氣,在羽飛肩上一拍,就往階下走,才一舉步,忽然道:“羽飛,石副司令打南邊回來了,昨天看了戲以後,親自到後臺去請點莺,還說要請你帶着點莺到司令府去,我看這個人,不是正道上的。”

“你放心,大師哥。”羽飛停了一會兒,說:“我有分寸。”

這時承鶴便用手提了袍子的前幅,順着臺階下去了,到了臺階中段,一轉眼忽然看到了一處。

萬華園後門傍依昆明湖,這正是春仲時節,一池春水都碧醒了,微風裏真象忐忑的心胸,岸柳初青,千絲萬縷猶若飄雨亂織,這柳堤下正立着一位妙齡女子,及地的淺紅底長旗袍,繡着淡雅的小玉蘭花,外面罩一件灰鼠皮的短大衣,兩手攏在一只灰鼠皮的手筒裏,承鶴一見她靛青的短發和一條同衣色的細緞發帶,就認出這女子來了,是徐總統的掌上明珠徐茗冷小姐。看那樣子,似乎站了有段時間了,分明是在等人。

承鶴回頭一看,見羽飛尚未走遠,便喚了一聲,見羽飛回過身來,承鶴用手往湖畔一指,就下了臺階先走了。

羽飛在那臺階的上面看見茗冷,剛要走過去,卻又猶豫起來,似乎時隔兩月,平地生出一絲生疏來了,但說是“生疏”,似乎又不确,或是與賽燕之事有所牽絆,但賽燕又與徐小姐何幹?茗冷只是朋友而已,如何忽然記起賽燕來?再一想,原來是賽燕往日,亦常在這萬華園的長階上等,唯一不同處,是一個站得遠,一個站得近。

茗冷見羽飛立在那裏不動,也不迎上去,仍是靜靜站着,也不開口,只是忽然微微地一笑。

羽飛見她這種反應,倒是不能就這麽走開了事,若是就這麽走了,反而有些沒有道理,左右總是朋友,有“交情”二字在。

茗冷見羽飛過來了,便含笑道:“我的印章好嗎?”

“從來不知道徐小姐有此暗才,我還真吃了一驚。”羽飛将近湖提之時,茗冷輕輕地掉轉身,繞過第一棵新柳往前走,口裏答道:“吃了一驚?是太壞還是太好呢?”

羽飛跟在她身後走過去,說道:“我不慣贊人,徐小姐總該明白我的意思。”

茗冷慢慢地向前走,并無停下來的意思,一邊走一邊說:“我也不慣叫人叫我‘徐小姐’,你也該明白我的意思。”

這當然是讓羽飛喊她的名字,但是喊她的名字,總該有一句說的話接下去,聽來才自然,羽飛想找一句話,竟是找不出來,就在這沉吟之間,竟然冷了場。茗冷反而是先開口道:“克沉,你一病就是兩個多月,外間的事,有沒有聽說?”

“不是石副司令回京了嗎?”

“這人是天下第一號不講理的祖宗,年輕得勢,橫得目中無人。本來我是不大理會他的,可是昨兒他到我家裏吃飯,席上和我父親提到要娶一房小的回家,還請我母親屆時到司令府去赴宴。我聽他說,就是你們班子裏的那個唱青衣的小姑娘,叫梅點莺的,很柔美的那一個。我就忍不住插了一手。”茗冷略昂了昂頭,手從皮筒裏抽出來,打了一根柳枝一下,說道:“我跟石副司令說:小姑娘是很好看,但有不足之症,況且命硬克夫,妨夫,娶回家來,怕宅子不太平,副司令先是不信,後來禁不住我和母親的解勸,吓得再不敢提了。我是想,這副司令不是好人家,好好的女孩子,幹嘛非嫁給他?!又是做小,将來有的罪受。所以這一門親事,算是我給擰斷了。”茗冷回眸一笑,停住步子道:“我是不是冒失了一點?你們那位小姑娘,不會怨我吧?”

羽飛聽她這麽一說,一陣輕松,說道:“那位小姑娘為這件事,足足擔心了三年,這一下可好了,何止是她要言謝,我也要先謝徐小姐和總統夫人。”

“怎麽又叫我‘徐小姐’?改不過口來了?我就不信!”茗冷信步走到石凳旁邊,坐了下去,擡起頭看看羽飛笑道:“你別謝我。不過你還真得謝謝我母親,她要是不帶着我去聽戲,我還真不知道京城有這麽一位好角色。怎麽樣?哪天有空,去我家裏坐一坐。我恐怕我母親,早就想和你聊一聊呢!”

“那我就揀個日子,帶點莺一起到府上致謝。”

“對了,帶那小姑娘一起,我母親就喜歡她的

。我看,下個禮拜四就很好,怎麽樣?小白老板尊駕方便麽?”

羽飛被她的神态逗得想笑,說“自然方便。就下星期四吧。”

“小白老板……”

“不敢。徐小姐……”

“不敢!”茗冷皺起眉,又氣雙無可奈何地一笑:“什麽‘徐小姐’?!”

“好!茗冷,你也別叫我‘小白老板’。”

“禮尚往來嘛。你再叫‘徐小姐’,我就喊你‘小白老板’,”

茗冷既是坐在石凳上,就矮了許多。羽飛從上面望下去,正看到她黑得發藍的發頂,非常純順的黑色裏,一橫細細的花緞帶,如虹橋也似,斜栖一枚精巧的淡紅色蝴蝶結,那淡紅紅得很妙,十分新鮮雅麗,恰好這蝴蝶結的上方一寸之處,便是幾绺長短不一的柳枝,青中有嫩黃,映着那一頃湖水的鱗光,幽靜極了。象是一枝垂柳戲蝶,又象是小蝶引着垂柳往女子的秀發上夠,那情形別致而幽雅,寫畫不出的一類素豔情趣。

羽飛看在眼裏,居然腦中發懵,那莫名其妙的心潮又來襲。偏巧茗冷側着臉兒對他一瞟,剛好把他這不尴不尬的态度盡收眼底,也不說話,倒大方的将頭扭過來,迎住他的眼睛只是笑,聰穎清亮的一雙明眸溜溜來轉,把羽飛瞧了個心慌氣短面色緋紅,當下便失措起來。調轉目光看着湖面,連話也不會說了。

每日午後,點莺總要把琴桌置在假山旁邊,彈幾個曲子。這是洪品霞的囑咐,說練了一上午的戲,喉嚨也乏了,筋骨也疲倦,應該在午後撫琴一曲,怡心養神,這種調養之法,比睡上一覺更有益處。

從前《黃帝內經》中,倡“三有”,謂“飲食有節,起居有常,勞作有序”推為防病之寶。與“三有”相對,有《道德經》的“三去”:去甚,去奢,去泰。說的是清心寡欲,心淳質樸的道理。點莺每想起這些話來,總覺得自己在背道而馳。成天的心緒不寧,自己都不明白在想什麽,好在每日的練琴沒有再懈怠,算是漸成習性,可是音律多情,一撫愁心,手在弦上,意屬聽者,彈比不彈更加惱人。

點莺的兩手離了筝弦,先靜坐了一會,告誡自己說,不可再分神了,要好好地彈上一個曲子。于是再用指尖挑弦,“诤”然起音,從客地撥,抹,挑,攏,自琴弓往左,弦顫音發,不絕而出。點莺奏到酣處,不知為何,忽又想到,若是那假山邊有那人在,還能如此專心向琴嗎?只怕早已叫他回顧多次了。點莺想着想着,忽然覺得有些心跳,背後似乎不大如常,點莺立刻便知是誰來了,又不能回頭,兩手在弦上一擦時,把臉便擦紅了。

羽飛立在點莺的身後,看着她的指法。方才由廊上過來時,聽得曲調有情有色,已有行家的韻味,濃淡如意,甚為悅耳,不免暗中點頭,此時立在點莺身後,漸漸卻又聽出那晦澀之音來了,果然未及多時,又錯撥了一根弦。

按洪品霞的吩咐,把點莺學筝之事就教給羽飛,如今辰日已久,卻并未見什麽起色,仍舊要時時彈錯,将來追究起來,第一個必定要責備羽飛不曾用心教好。羽飛每聽筝之時,總是不解加着急,但今日不同了,點莺這會彈而錯彈之謎,有詩可解: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

羽飛已知,點莺此時必已覺察出自己立在她身後。所以才又錯彈。羽飛默然之間,忽地記起茗冷那一方繪着“未展芭蕉”的絹帕,以及那一首詩中的最末兩句:“一劄書箴藏何事,會被東風暗拆看。”

點莺越錯越明顯了,弦似乎劃着了,曲子開始亂。點莺自己都覺得不象話,想要補救,然而手指卻不聽話,心也慌得厲害,連譜子都忘了,但卻不敢停下來,仍舊往下撥,就在這曲音迥異之時,一只手靜靜地蓋在弦上,那亂紛紛的雜音,戈然而止。

點莺看着那只白淨的手,臉更紅了,那手上一枚鑽戒在陽光底下,炫目之極,化成五顏六色的光暈光圈,手沒有動,那彩光卻是自己在飄轉。

“是不是又想到石副司令的事了?”羽飛的聲音不大。

點莺正想找一句說詞來為自己開脫,聽他這麽問,趕快點了點頭,卻不敢回頭看他一眼。

“徐小姐幫你把這件事了結了,往後,你就不必再擔心了。”羽飛柔和地又說了一句:“所以,你可不能再彈錯琴了。”

“我不是有意的。我,我不大會。”

“那我彈給你聽。”

點莺直搖頭:“不了不了,我會彈,我會彈。”

說着便回頭一看,正看到羽飛微俯着身子在看琴,他人生得極俊美,這陽光下一看,更是睛黑唇紅,簡直就是如玉也似,那“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倒滿可以改做“庭園芳草應解語,指點鳴筝有玉郎”,點莺一想到這裏,慌忙将頭回過來,生怕羽飛看出什麽異樣來。

從頭來彈《浮雲》,果然就好得多了。一曲奏罷,羽飛說:“往後,要照這樣子彈,再要彈錯,就沒道理了。”

點莺見他竟是半點也不懂自己的心意,不免又急又傷心。想到從今以後,再沒有錯彈的借口,必要好好地來彈琴了,若是好好地彈,羽飛亦就無須再來指教什麽,看來就是這一段其淡如水的緣份,也到了盡頭。他本來又忙得很,只怕從今以後,再沒有這樣獨處的機會,那時師父師娘再要來說婚嫁的事,更是再難見面,若是依了自己一向的脾氣,閉門不出,豈不是一輩子見不到的事?!點莺想到這裏,竟一時忘了怯意,脫口喚了一聲:“小師哥!”

這一聲,将正欲走開的羽飛又喚了回來,問道:“有事?”

點莺一見他轉回來,心裏頓時一通亂跳,很想說一兩句話出來,卻又不知道該怎樣說才妥當?況且已沒有了商量的時間,必須就要馬上回答。點莺這一急非同小可,幾番啓開櫻唇,卻又吐不出半個字來,唯有兩脈淚水,從那清澈的眼睛裏一湧而下,淚水一流,點莺完全沒了主意,自己也還未明白過來,已雙膝着地跪了下來。

這一來把羽飛吓了一跳,連忙說:“這是幹什麽呢?有話好說,你快起來!”一面說,一面俯下身來扶點莺。點莺見他的手托在自己的臂彎下面,又是一陣心酸,不知怎麽的,手随眼到,竟将羽飛的手一下攥在掌心裏。羽飛雖是明白她的意思,卻不能夠說破,只好說:“你有什麽為難的,只管說出來好了,一個勁兒地哭,倒把人哭糊塗了。”

點莺攥着羽飛的手不放,嗚咽道:“求求你……教……教我彈琴……”

哭了半天,只說出這麽一句話來,于不知其情者,必要笑她傻氣。而羽飛心裏,始終都很明白她的意思,見這麽一個标準的閨閣女子,用心如此之苦,卻又始終得不到回音,也算是可憐之極了,還不知私底下流了多少的眼淚呢?羽飛看着她的淚眼,心裏亦是相當地難過,盡量緩和地對她說:“我當然會教你的,這是師娘的托付呀。你放心好了。”

“你別蒙我!”

“我不蒙你!”

點莺這才放下心來,慢慢地松開手,卻又想到亦不過能求他教琴而已,自己的心事,看來是終生之憾,不得與結了。也許最後也如戲文裏的許多女子一般,悒悒而終,這一想,淚水又湧了出來。

這妙齡佳人流淚,石頭人亦要心慘,何況是一向相處的人?羽飛很想勸她幾句,然而亦知,怎麽好聽的勸慰都是無濟于事,沉默了好半天,只能說出一句話來:“人生不如意事,十常□□。你瞧着好的東西,未必就真的能合你意。珍重自己,福事自到,你明白吧?”

點莺聽他這麽說,就疑心他早已知道自己的心事了。但一想,卻又不可能,就說:“我明白的,又是你不明白的。你明白的,其實是不明白的。”

羽飛知道,若再說下去,眼看這一層紙就要捅破,心想那時該怎麽對她的說好?于是就道:“難得糊塗。我也不想做明白人,只要你心裏有數,就夠了。今天就說到這兒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點莺見他借故離開,愈發起了疑心,只是并不能肯定下來,就在模糊不清的猜測之中,反倒有了一絲極淡極微妙的慰藉。

按三輝的慣例,每日練功分上午下午兩場。上午主文,下午主武,也有在早晨耍刀弄劍的,畢竟不多。大多都趁早晨林子裏清新,各自揀一棵樹下站着,最好對着湖水,來吊嗓子。外人自然也能聽得見,說三輝“晨喧午靜”,這是有道理的,吊嗓子自然是吵得厲害,到下午練功夫,照說是該最熱鬧了,其實又不然,園子裏除了舞弄兵器劃出來的風聲,幾乎就聽不到別的聲音,所以又謂“文喧武靜”。

這日午後,賽燕要練槍,因為平素在臺上的武戲,多半是與羽飛搭檔,所以讓羽飛陪練。羽飛用一杆槍,架着賽燕那杆槍的中段,賽燕兩手分別握住槍頭和槍尾,羽飛的槍尖一跳,賽燕就借着那勢“忽”地将身一旋,羽飛的槍尖越抖越快,賽燕握着槍的身影亦是越旋越快,一個身形最後旋成一團紅光,在原地直轉。轉着轉着,羽飛驀地将槍一收,賽燕的身影立時頓住,沒有搖晃,極穩定。

“還好吧?”賽燕用手在額頭抹了一下。

羽飛笑着點點頭:“還行,你接着練吧。我先走了。”

“小師哥,昨天下午,你在……你在幹嘛?”

“昨天下午?”羽飛不在意地道:“在家裏。”說着又要走,賽燕急了,一跺腳道:“人家是問,你在家裏的哪裏?”

羽飛笑了:“你要幹嘛?”

“不幹嘛,你在哪裏?你告訴我。”

“是在家。”羽飛将腰間的練功帶緊了一緊,也不看賽燕,提了劍就走。賽燕追了幾步,站住兩腳:“我都看見了。”

她這麽一說,羽飛才記起午後點莺的事來,不由也站住了。就聽賽燕在身後說:“你說一說是怎麽回事?我不怪你。”

這句話一出,倒讓羽飛覺得不可思議了,以賽燕師妹的身份和十六歲的年紀,怎麽敢這麽和自己說話?要在平時,羽飛早就要說“沒大沒小”了,可是今天他沒有立刻說,回頭看去,忽見賽燕握槍的手上,一道晶瑩無比的綠光,定心一看,正是那枚“祖母綠”戒指。羽飛這時,一下子就明白賽燕何以會那麽說話了。明白之後,卻感覺到有一種什麽沉甸甸的東西,從心底墜下去了。只能看着賽燕淡淡一笑,“你不是看見了嗎?有什麽可說的呢?”

“我是‘看見’了!可我沒‘聽見’。”賽燕走至羽飛身邊,卻背過身子,假裝在看桃花,口裏輕聲道:“你對她說什麽了?聲音那麽小。”

“她怕我不肯教她彈琴,我就對她解釋。”羽飛在想,現在又要對你解釋。

賽燕“哦”了一聲,繞到樹後,探出半張臉道:“小師哥,你過來。”

羽飛來到樹後時,賽燕就說:“我一向最信你。所以為了這個,你也不會撒謊,對吧?”

她背靠着樹幹,右手一揚,将手中的槍抛在一邊,瞅着羽飛一笑,又将兩手背在身後,四處張望了好久,才放心地站直了身子,将雙手伸了出來。

羽飛不解地問:“幹嘛?”

“你別管!把你的手給我!”

“哪只手?”

“兩只都要!”賽燕不待羽飛把手伸出來,已是一探身,将他的一雙手緊緊拉去握住了,偏着頭望着別處,又不開口。

羽飛忍不住問:“你要幹嘛呀?”

“不幹嘛。”

“那你把手松開,讓人看見了。”

“我不管!昨天點莺這麽拉着你,你倒不怕給人看見!”賽燕嬌憨地一笑,三分撒嬌七分認真地道:“昨天她拉了你多久,我就比她還久!她拉你一只手!我拉你兩只手!”

羽飛見她這麽胡鬧,簡直惱也不是,笑也不是,兩手往回一抽,說道:“你去練功去,別盡想着躲懶。”

“小師哥,你也小心點!我呀,我什麽都知道!”賽燕一邊說,一邊很得意地将小下巴一揚,轉身往林子裏去了。她走到三棵小桃樹合抱的一個岔口,卻又立住了身子,單單将臉兒扭了回來,伸出一只手,削蔥般的食指向羽飛一點,嘴角忽而浮起一絲詭異的笑意,眉尖同時向上一挑,吓唬人似的瞪一瞪眼睛,一轉身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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