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變
變
“當地12日召開新聞發布會,華北地區近期遭遇的強|暴風雪天氣已致7萬人受災,3人死亡,雪災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約10億元……”
女主持端正嚴肅播報的新聞聲成了背景音,男人修長的手指輕輕敲在紅木椅子的扶手,腳邊的小白狗抱着磨牙的大骨頭,打了一個哈欠。
“趙老師,學校那邊我已經聯系好了,是,”他态度十分客氣,“主要是看您的時間。”
“對,臘月十五是最好的,學期最後一天,也不耽誤孩子上課。”
“哪裏哪裏,給您添麻煩了才是。”
郁錦梅扶着老爺子進到飯廳裏用餐落座,章榕會談完,施施然挂斷電話,坐正了身子,椅子下面的小白狗差點他被踢到,發出嗚嗚低吼聲。
“哪位趙老師?”郁錦梅開口問。
“前些年輔導我數學競賽的老師之一,”他收起手機,“趙國華。”
“多少年了,怎麽還有事兒找她?”
“嗯,聯系了個高中,讓她幫忙去做個講座。”他簡單地一筆帶過。
電視新聞播到下一條,是當地領導面對雪災履職不力、失職失責,被撤銷了職務。
老爺子聽着新聞,緩緩眨動着眼皮:“你父親最近倒有大動作。聽說把兆家的股份都出清了?”
章榕會沒有答這句話。
他繼續說:“他雖然從商,但是這方面的敏感度倒是不錯,布局也很早。做人,倒也很能狠下心。”
章榕會低垂着眼眉漫不經心道:“我爸近幾年在做産業轉型,主要投高精尖的板塊。現在醫用傳感器技術更新疊代那麽快,兆家不思進取吃老本,被淘汰是早晚的事情。”
“你不用幫他解釋,從你母親的事情,我很看得清他是怎樣一個人。”
章培明再婚,無異于與郁家翻臉,雙方已經很久沒有任何瓜葛了。
章榕會也懶得去當什麽和事佬,章培明年齡在那,再婚只是早晚;外公年邁,舍不得過世的女兒,替她抱不平,雙方都是不會改變的。
郁錦梅盛了一碗黨參枸杞的雞湯,奉到父親面前:“爸,少說兩句。”
老爺子沒再繼續說這個話題,捧着湯碗,轉而提點他道:“新來北城的靳家,他家小子很不錯,我最近見過一面,跟你年紀也相仿,可以多接觸。”
“是。”章榕會應下來。
那次回校以後,路意濃的境況沒有什麽好轉,但是也沒有惡化下去。常苑齊忌憚她會告知老師和家長,不敢再生事,只是兩人算撕破了臉面,徹底成了陌生人。
女生間的排擠和針對隐隐還在發生,但是沒有再拿到明面上來撕得那麽難看。
謝辰感覺到她的狀态一直不好,但他們的座位很快被調換開,距離感像一堵無形的牆突然橫亘在兩人之間,他不知原因。
路意濃想着章榕會的話,專注目标,再次逼着自己重新回到人際孤島的狀态中。
她在風雨俱來的飄搖中度過高三上學期的最後一個月,610分的期末總分只算是略有長進,還不足以讓她去任何一個理想院校。
她揉皺了發回的答卷,潦草的塞進書包裏。
謝辰以聯考全市第一、702的總分傲然占據榜首,驚豔四座。
期末的年級大會,他遙遙地站在主席臺上,分享着自己的學習心得,瘦瘦高高的一道人影,已經足夠周圍的女生大發花癡,她們掏出偷偷藏匿的手機給他拍照,錄視頻。
各班班主任轉來轉去地巡視,看見了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年級大會開到半程,大家都昏昏欲睡或歸心似箭時,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視線中。
路意濃心神一凜。
趙國華老師由校長領着上了臺,她穿着紅色的羽絨服,頭發花白,十分精神。
“大家好,我是原K省高考數學組命題老師,趙國華,”她微笑着自我介紹,“非常高興來到垣城一中,這次是受我的學生邀請,特意來給大家做一場數學專題的高考應試講座……”
垣城一中何時來過這樣重量級的老師呢?報告廳裏隐隐有些嘈雜沸騰,她的突然來訪很多老師也并不知情,立刻就開始維持秩序,四處呵斥吵鬧的學生:“收起手機!不要再交頭接耳!”
趙老師的資歷自不必說,哪怕離開講臺多年,還是能在臺上娓娓道來近些年高考重要考點的變更,命題組的出題思路和答題的規範及得分要點。
時間緊張,她說得簡練精要,整個報告廳安靜得只有呼吸聲,也有人及時拿着手機開始錄音。
她講了一個多小時,又進行了半個多小時的現場答疑,這場臨時的講座才算結束。
學生們開始往門外流動,學校的領導老師還留在臺上跟趙老師說着話。
路意濃走到前門門口要出去時,聽到臺上女聲用麥克說了一句:“意濃,上臺來。”
她順着望過去,趙老師已經放下了麥克,笑容滿面地朝她招了招手。
“意濃,喊你呢。”身邊虞悅戳了戳她的肩。
身邊的人頓時都在看她,路意濃臉色微赧,逆着人流擠到了臺上。
趙老師将她招呼過去,在衆人面前拍了拍她的肩,仿佛是很疼愛的後輩子侄。她向領導介紹道:“意濃和她的哥哥,都是我的學生。”
路意濃的數學老師是年級主任,此刻也在臺上,自然少不了一番吹捧:“我看這兩個月她進步不小,果然是嚴師出高徒。”
“哪裏哪裏,”趙老師笑意吟吟,“我平日裏給她上不了幾次課,不敢居功,自然還是您這邊教育得好。”
雙方又彼此客氣交流了一陣,校長想請客留飯,趙老師推脫年紀大了,自是婉拒。
老師們還在說話,天色已晚,路意濃被叫先回去。她回到班級裏收拾書包,天色太晚沒有車直接去桐南,又要回到路勇家裏去了。
她拖到最後一個才走,關滅了前後的燈,拉上教室的門,走到一樓,後知後覺地發現,天上已經下起了雪花。
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路意濃并沒有帶傘,但是雪花很小,并沒有什麽關系,她把手縮進了袖子裏,縮着腦袋往公交站走。
她到公交站的時候,原本斜斜倚在站牌邊站着的謝辰倏然站直了身子。
他們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從座位被調開以後,他們很久沒有說過話了。
公交車遲遲未到,謝辰突然伸過手,要替她拿書包。
路意濃僵直着背,一動不動。
卻沒料想他直接在身後,拉開了書包的拉鏈,把手探了進去。
“唉唉唉,你幹嘛?”
她慌張把書包放下來,謝辰趁機接過,從邊角裏掏出了幾張無比慘烈的試卷。
慘烈的意思不是在它們的分數,還是在于此刻皺縮如廢紙的形态。
謝辰看她窘迫的樣子,覺得好笑。正好公交車到了,就提着她的書包上去。
車廂裏的人已經不算很多,但是沒有正好相鄰的位置。
謝辰找了個過道的空座,讓她坐下,把書包塞到她懷裏,然後自己站在旁邊,一只手扶在她的椅背上,另一只手撫平她的答卷。夜晚的公交車裏,亮着淺藍色的光,看字很廢眼睛。
他一張一張地看過去。數學119還算達标,直到看到物理試卷,110的總分,謝辰拿了109分,路意濃拿了80,低了近三十分。
路意濃突然羞愧地伸手去搶:“你別看了,蠢死了,還給我、還給我。”
他本來個子就高,尤其是路意濃還坐着,他稍微一擡手,她就夠不着了。
他嘴角噙着笑意,卻板着臉作出唬人的樣子,批評她:“十個選擇題錯了快一半……力學分析這題都做錯?你最近複習有沒有聽課,老師講到了原題只是換了數字,認不出來?”
隔壁座位陌生的女生穿着垣城一中的校服,一直偷偷地看過來,不知道認不認識他們,路意濃有點頭疼。
幸好她很快下了車,路意濃往裏給謝辰讓了個位置。
謝辰坐到她身邊,試卷攤在腿上,用手指展平:“怎麽像小孩子一樣?”
“哪裏像?”她瞪他。
“今天跟你玩得好,明天就跟你絕交。還不像?”
路意濃不說話了。
謝辰慢悠悠地:“女生那邊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今天還是虞悅跟我說了兩句。我是班長,你如果有問題可以來找我。”
“我知道。”
知道也不怎麽樣,很多話不是說出口就能解決,鬧出來反而可能會更糟糕。
她收眉斂目,嘆了一口氣,像只灰溜溜的兔子。
公交到站,謝辰送她下車,陪她走過黑漆漆的街巷,路邊間隔很遠才立着一個路燈,發着些聊勝于無的光。
雪花粒又細又小,落在皮膚上很快消融,謝辰低頭替她整理衛衣帽子,囑咐她寒假好好複習,回去先把物理試卷訂正完發給他檢查。
“意濃?”
突然聽到有人喊她。
路意濃凝神,看見了筒子樓下立着的瘦削的身影。
路青裹着大衣,指間夾着細煙,望向她的神色頗為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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