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桐南(三)
桐南(三)
章榕會摘下耳機,聽到是給垣城的電話,坐起了身。
章思晴坐到章榕會的身旁,前置攝像頭對着兩人,視頻那頭的鏡頭轉到路意濃的臉。
她穿着鵝黃色的毛衣,手裏舉着紅色的福字,青蔥明豔:“祝阿姨新年快樂!”
路青在鏡頭外說:“還有你榕會哥哥。”
“哦哦哦,”她急忙又補了句,“哥哥也新年快樂。”
章榕會看着她的臉,想,她倒是過得挺好的,風風火火,什麽都不耽誤。
他随口“嗯”了聲。
章思晴當他不喜歡應付路青那邊,很體貼地拿着手機起了身往外走:“阿姨也祝你新年快樂。明年六月金榜題名,考個好成績……”
章思晴出了門,章榕會重新塞上耳機,聽到王家謹正在隊伍裏瘋狂吐髒:“卧槽,關鍵團這孫子給我挂機了,老子晉級賽啊,媽的。”
章榕會開麥反問:“誰是你的孫子?你是誰的老子?”
王家謹秒慫,嘟囔了句:“你是我大爺行不行?回來了趕緊再開一局。一會兒家裏喊年夜飯了。”
路青曾經感嘆章家年夜飯的熱鬧,一大家子三十口子遠的近的親戚聚在一起,衆星捧月地圍着核心的那麽兩三個人轉。
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這話真是不假。
章榕會今年在章家吃的上半場,離席準備出發去郁家時,杭敏英像跟屁蟲似的追上來:“記得答應我的大紅包啊!”
她眉飛色舞地示意他。
章培明看見了,笑道:“就讓榕會像往年似的,在群裏多發一些,大家一起搶着熱鬧。”
“不行!”杭敏英急得跺腳,“這是哥哥答應我的,不能跟別人一樣。”
“行行行,讓你哥給你單獨發。”
章培明又囑咐道:“那記得給意濃也發一份,兩個妹妹,應當是一樣的。”
杭敏英一臉不服地想要搶話,章榕會已經先開口,不是很耐煩地說:“您自己發多少都可以,不用借我的名頭。”
“你這……”
章老太太在旁聽着,倒是非常贊賞:“榕會這樣有什麽錯?敏英是親妹妹,親疏遠近本來就是有分別的。培明,你幹嘛非得逼着孩子去讨那頭的好?”
章培明被祖孫倆堵得無話可說:“好好好,怪我多操心。”
杭敏英得償所願,這才高興沖着章榕會的背影喊:“哥哥,路上難走,你慢點開啊!”
路家這邊很早就吃完了年夜飯,今年路青在家過年,各路的親戚也都特意走動着過來辭歲。
路青也沒料到這麽多人來,手裏的紅包差點不夠派。
飯廳裏路勇組了牌局,和幾個朋友呼呼喝喝地玩起了撲克,屋裏被他們抽煙弄得煙熏缭繞,只能開了廚房的抽油煙機往外抽風。
路青圍觀了兩把,看他們玩的很大,也很是吃驚。
按照這麽個玩法,一晚上的輸贏幾乎是路勇的彩票店一個月的流水了。
路青從飯廳出來,拉着母親問:“他們平時也玩得這麽大?”
路母目光閃躲:“沒有沒有。也就是今天過年才放開玩一次,而且你哥哥平日裏也是贏得多。”
路青沒再說話了。
這次回家,她總是方方面面的感覺不順心,路青也在反省,是不是自己離開垣城太久,對家裏人太苛刻了?
除了培明給過一筆開店的費用還有自己日常給父母的家用,路勇也沒正經沾上這個妹夫什麽光。
她想起算命的姨婆的話,心裏更煩躁了一些。
路勇整日裏游手好閑,吃喝玩樂沒個正經事,自己就算給多少錢最終都會被白白揮霍掉,她還能怎麽對家裏好?
客廳裏播着春晚,長沙發上路意濃和于佩一人占着一頭,于佩哄着孩子,路意濃低頭看着手機,消息一跳一跳的,被各種表情包刷着屏。
路青坐到她的身邊,眼睛瞥她的屏幕:“誰的消息?”
“班級群,在說聚餐的事。”
路青很不贊同地說:“你們還沒高考,學習時間都不夠,沒事聚什麽餐?”
“我又不去,”路意濃垂着眉,“聚餐定的初六,我不是初三回桐南?”
路青點頭,又說:“上次送你回來那個……”
她看了眼于佩,路遠飛已經在她懷裏睡着,于佩支着耳朵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她們說話,就停住了話音。
于佩抱着孩子站起來,笑說:“遠飛困了,我放到房裏去。你們聊着。”
見她走了,路青才又說:“送你回來那個男孩,是怎麽回事兒?”
路意濃抱着抱枕,頭偏向另一側,态度很抗拒:“就是同學而已。姑姑,您能別問了嗎?”
“家裏又沒有人管你,我不問,還有誰會問?”
“我沒有做什麽錯事。”她辯駁道。
她很少跟路青頂嘴,偶然這麽一次,讓路青更敏感一些。
“我對你未來有很好的安排,垣城不是你的落腳點,桐南也不是。你才總共在這兒才待一年,不要在這兒給我鬧出什麽旁的事。”
路家是不用小孩子守歲的,十二點整點的時候,窗外響起了噼裏啪啦的鞭炮聲,聲音震耳欲聾,簡直跟轟在耳膜裏面一樣。
路意濃在睡夢中被震醒,難受地捂住耳朵,把自己緊緊罩在被子裏。
只随着漸漸鞭炮聲消弭,她才睡得更舒服一些。
章榕會的手機消息在倒數時的結束瞬間被擠爆,他打了幾個重要的拜年電話,又挑着發了些消息。
當然這些是遠不夠的,再往上對更重要的長輩都需要上門拜年,時間都得提前預約好,他整個臘月、正月都排得很滿,不得空閑。
臨近淩晨兩點,這些事兒才算暫時處理完。
他無聊地反複刷着手機,新消息一直跳出來,但是心裏一直隐隐最期待的什麽,一直都沒有來。
章榕會也看明白了,她是不會主動聯系自己的。或許領了她姑姑的話,才會給自己群發一條短信什麽的。
他想要的,又不是這樣。
他的手指停在靳南的名字上,然後點了撥出語音。
電話很快接通,靳南聽起來也還沒有睡,他接起電話頗為驚訝:“會哥新年好,這個點,還有空給我電話?”
“有事兒找你幫個忙。”他說。
年初四,章榕會上門拜訪了靳家,賓主盡歡,留了個晚飯。
晚飯結束後,靳南送他出去,看着他上車,他沒忍住趴在車窗上。
“我幫忙打掩護是可以,您去哪還是給我透個底,我有點慌啊會哥。”
“明天下午我就回來,”章榕會還是沒有說,“幫我圓個話就行,多謝你。”
若說路意濃最懷念北城的什麽,答案一定是暖氣。垣城的冬天濕冷,桐南尤甚。她每次起夜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路意濃夜半醒來,煎熬了很久,爬起來去了廁所,着急忙慌地回到屋裏。她歪到被子裏,腳都還沒暖,枕頭邊的手機先震動起來。
路意濃本不想理會,但是手機一直震沒有停歇。
她勾到手機怼到耳朵邊,軟綿綿地問:“誰?”
對面許久沒有聲音,路意濃幾乎又要睡過去:“不說話我挂了啊。”
“我在樓下,下來。”電話對面的聲音有些疲憊。
路意濃艱難地睜開眼睛,感覺有些疼痛。她仔細看了一眼電話的聯系人。
章榕會?
她清醒一點了,看了一眼手機時間,淩晨兩點十分:“你在惡作劇嗎?還是喝多了?在大冒險啊?”
對面又重複了一遍:“我在樓下,下來。”
确實是章榕會的聲音,他直接挂斷了電話。
路意濃睡得迷迷瞪瞪的,在被窩裏暈了三四分鐘,漸漸清醒過來。
她看着手機的通話記錄,并不是一個夢。猶豫良久,穿着睡衣睡褲,套上長款的外套,哆哆嗦嗦地打開門。
下了樓,右邊的巷子裏亮有車燈。路意濃心裏犯嘀咕:“不會真的來了吧?”
狹長的巷子裏停了一輛銀灰色的奧迪,車窗被降下來,章榕會坐在車裏吸煙,夾煙的左手搭在車窗的邊沿上。
他看着小姑娘蓬散着頭發,裹着外套小跑過來。
路意濃跑到他的車窗前,寒風已經将身上所有的熱氣都刮幹淨了。
她問:“啊?這個時間你在這裏幹嘛?”
“先上車。”他幾乎是惜字如金。
路意濃繞到副駕駛的位置上了車,車裏開了暖氣,外面的冷風一直刮進來,章榕會穿的也很單薄,連個她那樣的厚外套都沒有。
他還是不說話,讓路意濃有點慌了,她勉強笑道:“新年快樂!……呃,你今天怎麽在這兒,我還以為是在做夢。”
章榕會把剩下的煙直接扔了出去,把車窗升了起來。
“我還以為你不懂禮貌,不知道怎麽拜年。”他的話很冷淡。
“啊……我。”
路意濃略有些理虧,憋住也說不出來什麽。
從那年演唱會以後,她知道自己發消息章榕會也不會回,所以平日裏也沒有再主動發過什麽消息,免得顯得自作多情。
“對不起……”
她道完歉,還是摸不着頭腦,又問了遍:“你怎麽會在這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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