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腳

她整頓飯與章榕會的交流也就止步于此,他從容淡定得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這讓她心裏暗暗緊繃的弦也緩緩放了松。

聚餐沒有吃到很晚,袁西和女友明天回老家,大家舉杯給他們祝酒就打算散場。

路意濃這才知道今天聚餐的主題,去年的搞怪的峽谷嬌花在女朋友面前全然是一副體貼靠譜的樣子,還挺有反差萌。

大家出了店門,呂雪檢查着包裏的東西,邊走邊問路意濃:“你現在是在江津大學嗎?在哪個校區?”

“我讀的管理類專業,在西溪那邊住。”

“正好,我住得近,咱倆一起走,”她打開了約車的app,“我看看啊……”

“哎呀,這個點果然不太好打車,前面還有33個人在等。”

章榕會一直跟在身後沒有說話,他身邊的人先開口:“我和小章總要回公司,方向差不多,可以一起啊。”

“啊……”路意濃略微遲疑着。

呂雪已經非常迅速地點了取消訂單,回頭腆着笑臉,挽住路意濃的胳膊:“那怎麽好意思呢?那就麻煩老板了。”

回去開車的男同事叫範籌,兩位女生坐在後面,章榕會在副駕駛上閉目養神。

範籌唉聲嘆氣地說:“好容易摸一次小章總的車呢,結果是個最平價的。”

這輛車對章榕會豐富的車藏而言确實太便宜了,路意濃有些驚訝:“我記得……”

“記得什麽?”章榕會在前座問。

路意濃老實道:“你不是在江津有車嗎?”

“今時不同往日啦,小路妹妹。”範籌也跟着呂雪喊她。

紅綠燈變綠,前車一直不動,他忍不住地按下喇叭:“小章總在創業,每天跑這跑那很辛苦的,就得這種耐操耐磨的車才最實用。而且出去談投資的話,開那麽好的車,誰願意給咱們錢啊。”

“哦……所以你們公司是幹什麽的?”

車裏的氣氛安靜了那麽一下。

呂雪誇張道:“不是吧?我們最近很紅哎!公司最近的新聞訪談還上過省臺和省報,小章總您是埋頭創業太過低調了嗎?還是家裏條件太好,這麽大的成就都不值得提一提?”

“沒有,”章榕會莫名奇妙地說,“是她跟我不熟。”

小章總對妹妹的關心他們也都瞧見,聽他說不熟,別人只當開玩笑的哈哈笑出來。

路意濃略微尴尬地往後座又縮了一縮,呂雪找到播放量已經上億的游戲概念宣傳片用手機播給她看。

VR游戲畫面恢弘,畫質精細,路意濃好像曾經是聽班裏的男同學談起過。

她指着右下角的小字:“這款Vent工作室就是我們啦。”

“游戲還在研發,你學校裏沒事的時候可以來公司玩啊!作為以後的潛在用戶,也給我們提提意見嘛!”

“這個主意好,”範籌也興致勃勃的,“小路妹妹秀色可餐,你來公司裏大家都能多吃兩碗飯。”

“好、好的。”她答道。

車子在小區放下了呂雪,又開進學校裏,在宿舍樓旁的主幹道放下了路意濃。

章榕會看着她的背影進了樓裏,宿舍樓窗格像是密集的鴿子籠,間或亮着燈,只是不知道她在的是哪一個。

車開回公司樓下,他們在地下車庫等電梯的時候。章榕會突然擡腳,對着範籌的屁股來了這麽一下。

範籌沒有防備地往前踉跄一步,他一臉疑問地回過頭???

章榕會很淡定地說:“不小心碰到的。”

範籌張大嘴巴:誰能給他回放一下,這是一個什麽動作,能不小心碰到自己的臀啊?

“呂雪今天提到用戶提前參與游戲體驗的想法挺好,”作為一個嚴格的老板,章榕會難得誇人,“加到你的工作計劃去,每周跟進一下。”

範籌:“我是市場營銷部……”

“嗯,不給你加工作量,先對接路意濃一個人。”

他鄭重地警告道:“她年紀小,家裏管得很嚴,你不要随便開玩笑,說些很油膩的話。”

電梯在這時到了,範籌停留在原地,遲遲沒有進去,腦袋裏萬千天雷滾滾。

他心裏有一萬句話需要瘋狂吐槽:老板碰我的屁股,還說我油膩,到底是誰有問題啊?!

路意濃回到寝室,脫下外套挂進衣櫃,錢索蘭穿着睡衣,抱着水盆臭着臉從水房回來。

路意濃沒有開口,她先主動問:“晚上見你那什麽好久沒見的姐姐,吃得開心麽?”

她的語氣很差,路意濃淡淡地說:“很不錯。”

她不經心的口氣讓錢索蘭簡直怄出血,她哐啷一聲将盆扔在地上,直接就發了脾氣:“你有沒有一些羞恥心呢?我們明明約好的一起看電影吃晚飯,菜還沒吃兩口你就跑了。你覺得合适嗎?你是很開心,別人都是你的陪襯,所以別人的心情一點都不重要是嗎?”

“我是跟‘你’有約,”她重重地強調了‘你’字,“既然你有人陪,我覺得我在不在沒有關系。”

“我真的覺得你這個人很有問題!”

她們的吵鬧讓上鋪的其他兩人伸出了頭,面面相觑:“怎麽吵起來了?”

錢索蘭不依不饒地争執道:“好,你不喜歡這樣的場合,或者是你有不喜歡的人。咱們能不能私下說?一個是我的男朋友,另一個蔣韬是我的發小,你這樣甩臉子走了,我在他們面前怎麽做人?”

“我認為你約我出去的時候就應該早說清楚這一點,”路意濃放下了手裏收拾的東西,神情嚴肅地同她對視,“你說清了,我未必不能接受吃這頓飯。但是騙我出去,趕鴨子上架,我絕對不接受。”

“那你看完電影就走啊!”錢索蘭厲聲反怼她,“沒人求着你吃飯吧?也是你同意我們才去的。你現在說我騙不騙你的,在別人面前裝什麽大尾巴狼?”

臨床的女生已經從上鋪爬了下來,拽住錢索蘭的胳膊:“你們都消消氣。”

錢索蘭甩開她的手,一腳踢翻了桌下的垃圾桶,廢紙果核什麽的都倒出來,在宿舍地面上滾了一地。

“假清高什麽?真讓人惡心!”錢索蘭怒氣沖沖地摔門而出。

臨床好脾氣地扶起垃圾桶,用笤帚掃幹淨地面:“你們倆怎麽弄的?之前不是挺好的嗎?”

路意濃沒有說話。

她很平靜。

非常平靜。

這不是她聽過最難聽的話,也不是她見過最無端的惡意。這個世界上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朋友的,她心裏很清楚這一點。

第二天課程結束以後,路意濃主動去了一趟院辦找到輔導員,說起想調換宿舍的事情。

她在學校裏有關系,也很有名,輔導員都知道,對她态度也很客氣。

只是一直在追問:“你是跟誰有了矛盾?是什麽原因導致的呢?會不會有什麽誤會?大一大家剛剛認識,有磨合期很正常,你換了宿舍可能也總是有人會讓你不如意。”

“如果沒有特別大的矛盾,我們是盡量調解的,畢竟大家在一個班級還要做四年的同學。”

路意濃什麽都不願意說。

輔導員最後無奈道:“你要是不方便跟我說,要不跟杭老師說一聲?他要是覺得确實需要調換的話,我們這邊會處理的。”

她抿了抿嘴,說了一句“麻煩老師了”,然後離開了院辦。

路意濃坐在操場的觀衆臺上發着呆,操場上有兩個班的足球和籃球的體育課,初冬的落葉被風吹到她的懷裏,落在了毛衣柔軟的褶皺,她用手指鉗出來,放在手裏沒意識地玩着。

她自然是不想給杭敏英的父親打電話,可是自己如果堅持要換的話,輔導員也一定會告知他。

他知道了,章思晴和路青也都會知道,這只是一件小事,她不想讓路青覺得她處理不好。

她思量了很久,沒有想出好的結果,這時一個足球被淩空抽射過來,落到觀衆席下方的空地上。

踢足球的男生氣喘籲籲地用衣服抹了抹汗淋淋的臉,朝她招手:“同學,麻煩踢過來一下。”

路意濃回過神來,點了點頭,下臺階的時候心神不寧地直接一腳踩空了兩級臺階,落地時崴到了右腳腳踝,她甚至聽到了“嘎嘣”清脆的一聲。

幸虧她反應迅捷,即時拽住了扶手才沒有整個人趴到地上去。

男生看她不對,跑過來将足球一腳踢回人群,問她道:“你沒事吧?還能站起來嗎?”

路意濃拉着扶手勉強站直,她試着将右腳落地,又疼得急忙收回去。

“我腳可能崴了。”

“等下,我騎個自行車過來,載你去醫務室看看,你等我。”

周五臨下班,範籌才想起來老板臨時布置的工作。他從呂雪那要到了路意濃的聯系方式,撥過去兩個都沒人接。

又過了一會兒,電話回過來。

“我是Vent範籌,你哥哥公司那個,昨天晚上我開車送的你。”

“您有事兒嗎?”她在電話那頭突然吸了口涼氣,“對對,是這兒,我還是動不了。抹紅花油能管用嗎嗎?”

範籌立馬關切道:“你這是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沒什麽事情,就是崴了腳,”她咕哝地又問了句,“您有什麽事情呢?”

路意濃在校醫務室裏簡單拍了個X光片,很不幸地确認為右腳腳腕骨折,整個右腳肉眼可見飛快地膨脹,水腫成了一只大豬蹄。

醫生說比較好是沒有明顯移位,可以保守治療,但是要打石膏,平日裏拄拐杖,然後靜養恢複,好全估計要一百天左右。

期末考試季近在眼前,哪有什麽機會好好靜養呢?她有點想哭。

足球男十分內疚:“要不是我你也不會出這種事兒。你放心,你平日裏去哪給我打電話,我會扶你的。”

“不怪你,我連足球都沒碰到呢。”她的情緒也很低沉。

觀察室的門被人推開,章榕會氣喘籲籲地進來。

他氣都沒喘勻,坐到她身旁的空椅,把她手裏緊緊攥着的冰敷袋抽出來,按在慘兮兮的腳踝上。

“你是?”足球男問道。

章榕會低着頭看都沒看他:“我是她的哥哥,我來照顧她。今天多謝你。”

他總共說了三句話,每一句都在告訴對方,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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