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願
願
足球男倉皇離去的背影頗帶了幾分蕭索落寞。
路意濃看着章榕會欲言又止,他低斂着眉目,已經自覺開口:“範籌跟我說了我才來。你畢竟從章家出來,我還是你哥哥,要是你想讓我姑姑來,我現在可以打電話。”
“不要了,”她的眼神看向一旁的空位,“這麽一點事情,不值當讓大家擔心。敏英現在高三,阿姨平日裏照顧她也挺辛苦的。”
章榕會沒再說話。
校醫端來了準備的材料,章榕會移開冰袋停止了冰敷,不一會兒醫生把石膏固定好位置,路意濃就收獲了一只字面意義上堅硬如石頭的右腳。
醫生囑咐道:“回去注意擡高右腳,方便消腫;還有多觀察腳步的運血情況,不舒服一定要回醫院及時調整。”
路意濃眼巴巴地問:“校醫院有拐杖賣麽?”
“咱們這邊是可以租用的,出示下學生證付下押金,可以一次性租一個月。”
“不用了,”章榕會起身對醫生說,“我們自己準備。”
路意濃坐着拽他的衣袖,急急切切地說:“這個不用買,我過幾個月就用不上了。而且我現在就急用,還得回宿舍呢。”
“你宿舍幾樓?”
“七,七樓。”
“那是真不錯,你三個月這麽練下來,回頭腳腕細得像筷子,肩膀胳膊壯得能打UCF。你是想做什麽?金剛芭比嗎?”他毒舌屬性突然爆發。
醫生在旁笑出聲:“哎呀也不至于,每年這樣的學生都有幾個的。不過七樓每天上下,女生體力差點,是比較辛苦。”
“我不用你管了,”路意濃簡直要被他的話氣死了,“我打電話讓我舍友來。”
她的手機剛掏口袋,被章榕會眼疾手快地一把抽走。
他悠然退後幾步,很有意思地看着她目瞪口呆卻動都動不了的樣子,彎了彎嘴角,轉頭對醫生道:“我付下錢。”
章榕會結完賬回來,站到她身邊,擡了擡手,示意她來拉自己的胳膊:“走吧。”
她很無奈地攀着章榕會結實的小臂,随着他一跳一跳地往外走:“去哪?”
章榕會的腳步放得很慢很慢,他說:“忘記茗樾山府了嗎?就在江津大學旁邊,你之前補課還住過。房子有電梯,你平日裏坐輪椅上下不用那麽辛苦,還有阿姨做飯,方便照顧。”
“之前接送的司機我也會安排給你,上下課他會幫忙。偶爾照顧不到的地方,你再找其他人求助。嗯?”
他安排得已經很好,路意濃還是別扭,閉着嘴不吭聲。
“要麽我直接打電話給路青,估計她也會這麽安排,或者讓你直接住到杭敏英家裏去。”
這就有點恐吓的意味了。
她有些憋屈地看了章榕會一眼,正好碰上他的眼睛。其中有些顧慮,她也不好直接說出口。
章榕會有什麽不懂的?他甚至十分淡定。
“我不在那邊住,而且我馬上要回北城去準備期末,短期內都不會回來。”
“你不用擔心。”
他們到茗樾山府的地下車庫時,阿姨已經推着輪椅等在了車位旁。
“晚飯準備好了?”章榕會下了車,他沒有動,只是看着阿姨從後座攙着路意濃坐上去。
“準備了,豬蹄湯炖了很久了。明天再煮排骨。”
他沒忍住地笑:“挺好的,豬蹄、湯。”
他又一語雙關,路意濃怒而橫他一眼,章榕會将手機遞還她,她的顱頂剛剛到自己腰腹的位置,這個高度差讓他想伸手摸摸她的頭發,還是忍住了。
他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擡眼對阿姨囑咐道:“好好照顧她,有事兒給我打電話。”
阿姨說:“這個點您不留飯了嗎?我多做了一些呢。”
天色已黑,他從6點鐘就來陪着,自然是沒時間吃飯的。
章榕會不動聲色:“嗯。我有別的安排,你們先上去。”
開車回公司的路上,章榕會的情緒難得輕松,這是近半年來,他少有的愉悅的時刻。王家謹打電話來騷擾的時候,他甚至很有心情地開了兩句玩笑。
王家謹狐疑道:“哥們你沒吃錯藥吧?前幾個月怼天怼地,人人欠你八百萬的精氣神去哪了?今天這麽好說話?”
章榕會懶得理他:“周末飛機,準點來接駕,回去請你吃飯。”
“得嘞。”
章榕會好久才回一趟北城,王家謹自然是不遺餘力地組了個大局,邀了許多人來慶賀他最近事業開門紅。
當事人倒對這種打着各種名義來吃喝玩樂的活動沒什麽特別的興趣,對別人源源不斷的吹捧也只是一笑而過。
王家謹看他興致缺缺,一眼瞥到他在玩的手機上是在同誰聊天。
打眼看過去大致是在說幾點做了些什麽,今天做了什麽菜雲雲。
“你小子在江津金屋藏嬌?”王家謹的聲音非常大,他一把勾住章榕會的脖子,搶他的手機,“什麽鬼?感情有動向竟然瞞着我。”
靳南聞言回頭,留神看了一眼章榕會的表情,确實一掃了之前頹靡的态度,被王家謹調侃也沒有惱怒,神色裏有壓不住的光彩。
章榕會動了動手指按滅了屏幕,王家謹搶過去的就已經變成了一塊黑磚頭。
“到底是哪家姑娘,趕緊老實交代!”王家謹解不開他的手機鎖,簡直要被好奇心逼瘋了。
章榕會嫌棄地往旁邊推開他湊過來的臉:“沒哪家姑娘,你這麽激動幹什麽,跟你有什麽關系?”
“卧槽,咱倆光屁股長大,你竟然對我有秘密?你變了,你變了。”
“咱們是你八歲全家從山西遷過來的時候認識的,那個時候你還光着屁股嗎?我是沒有的。”
“你別給我貧了!你就趕緊說!”
王家謹瘋起來的時候纏人得非常厲害,章榕會無奈道:“說什麽呢?人姑娘又不喜歡我。”
靳南聞言微微側目了一下。
“卧槽,你這麽廢!”王家謹萬萬沒想到章榕會連個女人都搞不定,“你把電話給我,我幫你約,哥們兒一出手就沒拿不下的。”
“不是那麽回事兒……”章榕會沒多說,把手機要回來,随手扔到了桌上。
王家謹哈哈大笑:“幹嘛護得跟個寶似的,大家約出來玩一玩,有什麽難?別說你來真的啊!”
章榕會捧杯喝了口酒,笑了笑,沒說話了。
王家謹的笑意一下收斂起來:“別開玩笑了。郁家那邊我還沒聽着信呢。你自己找的?”
“你就別問了。”
“你別胡來啊,”王家謹忍不住地說,“像靳南家好幾房人丁,那他哥找個老婆也都跟選妃似的一層一層地篩。你現在都不用說是誰,你外公就不可能同意……”
章榕會不想再談這個話題,眼神示意着王家謹打住了口。
他看着酒液裏由下往上的點點氣泡,神色也算不上輕松。
人活着就會有辦法的。
只要她願意。
他會想辦法的。
為了照顧路意濃,章榕會安排阿姨住了家,寝室裏的東西也都被阿姨和司機打包拿了回來。
她躺在床上溫着書,右腳下墊着支架,被擡得很高。
骨折的腳踝一直疼着,更覺得難受的是因為不方便經常翻動,所以總是保持着一個姿勢,身上其他地方處處酸疼。
她的東西被搬出來的那晚,章榕會出面幫她在輔導員那裏申請了外宿。臨床的姑娘打電話過來關切她,又小心翼翼地問道:“是因為錢索蘭嗎?”
路意濃笑說不是,自己的腳真的骨折了,周一上課就能看到。
“哦哦,今天你爸媽幫忙來拿東西,錢索蘭也在。她說了兩句不大好聽的,你讓叔叔阿姨別放在心上啊。”
路意濃翻書的手一停,又很快沒什麽波動地說:“知道了。”
因為骨折的事情直接搬出了宿舍算是意外之喜,但是她沒有打算長久地住在這邊,受各種特殊照顧。
等等吧,等過完這個期末,明天三月份開學的時候,她再去做點什麽,自己搬出去住。
能做什麽呢?路意濃支着下巴走了神。
路青的畫廊開業的那天,章榕會在北城自然是要過去捧場。
現場剪彩來了很多記者,架了攝像機,還請了業內的知名人士,搞得聲勢浩大。
章榕會避開攝像頭進到場地裏,挑了角度拍了兩張照片,發到路意濃的手機上。
[你姑姑的畫廊。]
他們很久也沒有在微信上聊過天,路意濃這次回消息倒是很快速:[哇,好棒。]
[嗯。在藝體中心這邊,兩百多平不算太大,位置很好。等你今年過年來,可以……]
他沒有繼續打下去,這句話好像一個flag不大吉利,去年她過年要來結果因為路青去了趟鄉下就黃了。
他又把後面幾個字删掉,直接發了出去。
他打完字,正看見一個面容美麗的中年女子款步朝自己走來。
她戴着美麗的翡翠項鏈,穿着灰色的敞衿大衣,頭發盤起,氣度雍容。
他也往前走了兩步,客氣地稱呼她:“阿姨,您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