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三步步為營

十三 步步為營

話說卓不凡柳綿綿跟着秦惜玉等人上武當,一路來秦惜玉待他們禮數周到,說說笑笑,全然不似抓嫌疑的模樣。柳綿綿心裏有氣,一律視之無物。卓不凡卻和秦惜玉相談甚歡,好像他是在和秦惜玉游山玩水般。

只是,他眼見洪豆紗對柳綿綿愈發熱情,按她的說法是柳綿綿在她失意的時候待她甚好,她十分感激。因而一改從前嬌縱冷傲,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對柳綿綿好。不但同吃同住,連如廁都要一道去。

柳綿綿見洪豆紗笑的一臉憨厚,之前确實為情傷心到極點,同病相憐的心思一起,以為對方真心相待,就沒拒絕她的親近。

洪豆紗成功接近柳綿綿,順勢接近卓不凡。她牢記自己的任務,不時在一人面前誇獎另一人。她亦有小聰明,知道不能太明顯。常常點到為止,但求潤物細無聲。

柳綿綿發覺不到她的心思,但豈能瞞過卓不凡?他心知有異。便尋機會找了表妹過來商談。

卓不凡心知表妹見他有事,自是不肯回家。便換個說法道:“表妹,現下你不适宜再跟着我。”

柳綿綿道:“表哥,有事我也好報訊。”

卓不凡道:“你一直跟着,我反而不好脫身。你在的話,我要顧忌很多。不然青衣怎麽不跟着我呢?”

柳綿綿聽他提起喻三,傷感道:“他都不幫你說話,怎麽會跟着你。”

卓不凡道:“她有她的原因。你莫怪她。”他長嘆一聲,又道:“她……自然知道我是無辜的。

聽完表哥這麽說,柳綿綿心裏好受了些,她自發為喻三找個理由。他定是不想表哥一錯再錯,便表示疏遠徹底斷了表哥的心。她也太沖動,竟然不好好體諒喻三的好意。

卓不凡道:“秦惜玉等人這麽做,是有人授意的。那人目的不是要證明我殺人,而是想要把我拉開。個中詳情我暫無頭緒,但是你跟着我,定然會成為我的負累。”

柳綿綿想了想,還是決定聽他的話。她松口道:“那表哥你自己千萬小心,我會去姨父那送個訊。”

卓不凡松了口氣,叮囑道:“你要悄悄走,不能讓人看到了。”

柳綿綿道:“可是,洪小姐近來跟着我甚緊,而且她跟着我來的。不辭而別不太好吧。我應該先送她回家才是。”

卓不凡心道:“那女子古怪的緊,近來一反常态撮合我和表妹。斷然不能讓表妹和她在一起。”便說:“我會幫你找機會調開她。你留書一封說家裏有事,由我交給她。“他見柳綿綿猶豫,又道:”她的心上人死了,現在讓她回家她肯定不會走的。秦惜玉和她相識,定會好好照顧她。”

柳綿綿想想,将心比心,也覺得表哥說的不錯。如果是她喜歡的人出事,她斷然不會離開。這麽一想,又想起喻三。喻三和他們分開的時候,正是趕往京都,她想到花花的話,心裏又開始為喻三擔心。

這麽想着,柳綿綿便決定和姨父報完訊,就去京都找喻三。這想法她當然不會和同是喜歡喻三的卓不凡說。

卓不凡自然沒料到他好不容易将這個傻表妹推開,這丫頭又自動往另一個火坑跳了。

事實上,柳綿綿也沒料到自從洪豆紗得悉秦似玉的風流韻事之後,憤恨之心大于愛慕之情。若不是被迫跟着柳綿綿,她半點都不想去武當。

現在,她也将這關系她終身的任務抛在腦後了。因為,那位被江湖女俠們稱為江湖第一的美男子正對她露出傾城的笑容。

起初,洪豆紗在找柳綿綿的蹤跡,碰到卓不凡,對方一臉親切地和她攀談幾句,便邀她一道品茶。

開始,她尚記得要稱贊幾句柳綿綿,然後以遺憾的語氣惋惜她尚未有良配。等卓不凡微微一笑,她腦子便昏了。

對方才說幾句客氣話,稱贊她年紀小小卻古道熱腸時,她便忘乎所以。不能怪她抵抗力低。在京都,她名聲在外,長相俊秀的世家子弟無不避她甚遠。如今,有這麽位相貌甚于他們百倍的男子,溫和親切地和她說話,讓她心都軟了。

不必卓不凡多說什麽,洪豆紗已不知不覺露餡。寥寥數句,便讓卓不凡立即明了,有位熱心人士,不但要撮合他與表妹,可能不久,他還能看到唐家姐妹。

他一旦達到目的,便适時結束談話。他輕嘆道:“洪姑娘一片好意在下心領了。天下紅顏衆多,可惜在下只心系一人,此生無悔。無論遭受什麽劫難,在下也決不放手。”

這話說的堅決,他不只說給洪豆紗,還說給那背後之人。

洪豆紗聽完這話,這才回神想起此人好男風。心下凄然一片,如此情深意重的男子怎麽就不喜歡女人呢?她傷心地回到房間,自憐自傷了一番。等到第二天,她收到柳綿綿的留書,才想起自己的任務。而那時,柳綿綿早已走了很遠。

驚惶交加的洪豆紗想起大皇子的行事手段,更加不敢回京都。索性跟着秦惜玉到武當。看事情有無轉圜的餘地。期間,她也設法找機會接觸卓不凡,向他述說女子之美,希望能打動對方,順便推銷一下自己。

然而,對方自然不會給她機會。一次交手,便讓洪豆紗敗下陣來。此後,她也只能遠遠望着對方的背影,為上天總要讓紅顏遭受磨難的論調而感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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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豆紗感嘆之餘,見柳綿綿走了,如果不是懼怕大皇子,她也要走。她的感情連受打擊,愈發想家。可擔心爹爹識穿自己的謊言,等她回家便要責罰。

她不知道的是,由于公布了太子人選,京都已是混亂一片。洪尚書無暇他顧,當她真去了親戚家。而洪尚書本人,正在陪着小心款待貴客。

這貴客不是別人,正是剛當上太子的北鬥。他知道洪尚書向來疼愛大皇兄,特意前來拜訪,希望他能幫忙說服皇上更改主意。

待北鬥為太子之位對自己的不适合和對大皇兄的适合慷慨陳詞完,洪尚書的反應只是擦拭額頭的汗水。

北鬥滿心期盼得不到對方的熱烈回應,沉默了半晌,北鬥終于沉不住氣了。他拍桌喝道:“洪大人,難道你不贊同我的想法麽?你不是最疼大皇兄的嗎?”

洪尚書躬身一楫,恭敬道:“太子仁義孝悌,實乃百官之福。”

北鬥等了半天,對方才擠出這麽句話,然後再度沉默。他見對方眼神閃躲,道:“洪大人,請望着我,明白說出你的看法。”

洪尚書依言擡頭,張口卻是孔孟之道,誇獎北鬥有孔融讓梨的風骨。北鬥耐着性子聽了幾段,還是不得要領。他知道對方再度敷衍自己,咬牙道:“你不說實話,我明天就在百官面前,說你要推舉大皇兄做太子。”

洪尚書微微一笑,道:“殿下,不會有人相信的。”

北鬥就等他這話,卻故意作懵懂,道:“怎麽,大人不相信我能這麽做?”

洪尚書明白北鬥這回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而且他還滿口我啊你啊的,而不自稱本宮,說明他對此事有多排斥。便直言道:“臣是大皇子的啓蒙先生,偏疼大皇子不假。但這和支持儲君是兩回事。從來臣一直表态支持的都是您。”

北鬥這回真的懵了。他呆呆道:“為什麽?”

洪尚書神秘一笑,道:“殿下與其勸我這個忠心之人。不如勸勸儀妃娘娘或大皇子好了。”

洪尚書三言兩語将擔子推給旁人,讓北鬥無法再逼他。北鬥走出洪府,整個人還是渾渾噩噩的。

北鬥自然不敢問大皇兄。現在的情況着實令人尴尬。一個本應扶持大皇兄的臣弟轉眼奪取他的位置。如果去說什麽,旁人定以為自己惺惺作态。

母妃那他也不敢去。聖旨一公布,圭弟立馬過來吵鬧,甚至用彈弓射他。他心煩不已,給圭弟的屁股一頓好打。想來現在圭弟定是找母妃告狀去了。

之後北鬥四處晃蕩,就是不願回宮—那個他曾經夢寐以求的地方。他從小便希望能快些養好身體回宮。他想象的宮殿,有相敬如賓的父皇母妃,疼愛他的皇奶奶和皇兄。連一向叫他野小子的圭弟,興許也能在宮裏,給他好臉色。

然而,事實與想像偏差的可怕。才在那住了幾天,他就知道可怕之處。裏面只有一個依賴藥物,沉迷女色和玩樂的皇上。神情冰冷,随時準備和人互鬥的母妃,喜怒無常的大皇兄,終日出外禮佛的皇奶奶,以及眼紅憤恨他的圭弟。

北鬥還逐漸喪失了追問真相的勇氣。現在形勢緊張,如果讓有心人聽了去,他們母子性命恐怕不保。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找洪尚書幫忙,對方卻讓自己更加混亂。為什麽洪尚書不選文武雙全的大皇兄,偏要支持自己。莫非洪尚書知道了什麽?北鬥搖搖頭,疑心生暗鬼,他還嫌情況不夠亂嗎?

突然,街邊一間繡坊走出一位女子,熟悉的眉眼。讓模糊的街景一下清晰起來了。對方迎面走來,北鬥只覺得熟悉,一時間卻想不起對方的姓名。

那女子見到他,也是一愣,然後露出微笑,道:“五皇……公子,你好。”

對方的謹慎讓北鬥想起來,這個眉目溫柔,布衣打扮的女子,便是尚書府前撞見的文柔無疑。

他對這女孩的印象不錯,便緩和了臉色,道:“文姑娘,你好。你去繡坊買衣服嗎?”

說罷,北鬥才覺失言。他暗恨自己莽撞,還沒想到什麽措詞補救。文柔已不卑不亢道:“小女是拿些繡品給繡坊賣錢。”

許是看出北鬥的難為情,文柔笑道:“公子不必驚訝,小女幼時便開始幫娘親做家事,現在在親戚家開的酒樓做些短工,端盤子洗碗都幹過。”

北鬥驚訝不已,文柔的神情落落大方,毫不以做工經歷為恥辱。若讓她的好友來做,那位洪小姐定要百般遮掩了。

對方如此坦然,他不再扭捏,誠心道:“文姑娘,如果有我幫的上忙的地方,請盡管開口。”

文柔稱謝,便告辭要離開。北鬥望着她,外表柔弱,眉宇間自有一番傲骨。對方一看就比他小,為何如此堅強。他不禁開口道:“文姑娘,你年紀尚幼,能撐的住嗎?”

文柔答道:“公子,文柔已經十三歲了,又是家中長女。以我爹爹耿直的個性,目前這結果已是萬幸。既來之,則安之。我會迎難而上。”

文柔說完便再次告辭,她婉言道:“公子,若文柔有力不能及之時,定會找公子幫忙的。在此先謝過公子的關心了。”

北鬥有種直覺,這位文姑娘若遇到困難,不會找他,定然是自己想法解決。這讓他想起喻三,他笑了起來,眼中陰雲盡散,道:“不愧是文家人。”

然後,北鬥還深深鞠上一躬,好似拜的是位先生,而不是一位少女。他道:“姑娘點醒了我,感謝姑娘的金玉良言。”

說罷,北鬥挺着胸膛,昂首離開。文柔有些不解,見天色昏暗,也不多想,趕緊趕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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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柔走遠後,北鬥回頭望了她一眼,長嘆一聲。衆所周知,文大人的俸祿多拿來補貼窮苦學生,或購買珍貴的古籍。因而家徒四壁,兩袖清風。如今又大病一場,讓家裏生活更加困難。原以為文家有舊時同僚和學生看顧着,不至于太難過。現在看到文柔這麽小都抛頭露面去做活來幫補家計,恐怕是昔日文家得罪的權貴從中作梗,讓許多人不敢明着幫文家。

他還聽說文大人此次生病,就是給人氣的。前陣派系之争,竟有些從前幫過的學生及交好的同僚為讨好權貴,對文家落難不但不相幫,還落井下石。這才真正讓這位老人對朝廷心灰意冷。他被貶職後自動請辭,半是人為,半是失望之下的順從。

北鬥在宮裏這段日子,聽了太多官員的故事。文大人不過是冰山一角。結合自己先前的游歷,所見所聞。第一次感到在位人的昏庸對整個國家能造成多大影響。他還無時不想起在武當密室看到康王爺的筆記,字裏行間流露的才幹和胸襟,無一不是仁君所具備的要素。

最初,北鬥因不知名的驚惶,不敢也不願深想。他只對自己未來有個清晰的目标,便是好好輔助大皇兄做位仁君,整頓整個朝廷。那道聖旨打亂了他的計劃和心緒,令他不知何去何從。

如今,文柔的話讓他佩服之餘,陡然生出勇氣去深思。他覺得,如果他是先皇,他也會選康王做皇帝。

這麽一想,又令北鬥心裏憂苦參半。因為,承認了這點,就代表某些他懼怕事情都是真的。這比他對皇宮幻想的破滅還要可怕,簡直超過他目前能夠承受的了。

北鬥不知不覺走到一條熱鬧的街道,今日傍晚,還是十分多人。人群的間隙中有個人,氣質與別不同。惹得些姑娘再三回顧。

北鬥無意一望,整個人就定住了。他開始明白修明的親戚為何認定喻三出身不凡了。因為他一穿上華貴的衣衫,便讓整個人的氣質都改變了。

雖說人要衣裝,可變化如此之大的,北鬥也只見過喻三一個。只見喻三在人群中從容舉步,如同一只仙鶴在優雅地漫步。以前被他隐藏起來的鋒芒,如今展露出來,竟令旁人不敢逼視。

北鬥想起密室裏的少年畫像,再仔細對比眼前人,果然相似。若是給喻三穿上将領的服飾,相似度恐怕有七八分。他不禁摸着自己的臉,那日他穿上盔甲,也不過有三四分的相似吧。

北鬥捧着自己的臉,想着想着,隐約明白到自己在外長大,必有特別的緣由。喻三不一會也察覺到了北鬥的注視。等他目光移來,從容地給了北鬥一個微笑。雖遠不及卓不凡傾國傾城,可也別有一番風華。

之後,喻三抛了個眼色給北鬥,北鬥便默默跟着他走進附近酒樓。

北鬥這時還注意到,周圍許多人看似尋常老百姓,可步伐穩健,目光銳利。他們有意無意圍繞在喻三身邊,對旁人流露出防備的眼神。只有看到北鬥的時候,才稍微收斂了些。

北鬥知道這街道平日傍晚會少些人,如今這些恐怕都是城外進來的。他跟着喻三一步步上到酒樓高處,再望下面黑壓壓的人群,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逼向自己。北鬥擡頭望着遠處的皇宮,在昏暗的天空下顯得陰沉。天恐怕要變了。而他深在其中,再也無法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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