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三章

郡王府內的一處溫池,正有一個妖豔妩媚的女子潛在其中,她如同一條魚兒,盡情的享受着水波帶來的溫和感,一個嬷嬷将燈籠裏的燈芯挑了挑,使得這片小天地的光亮更甚,因此也照亮了那女子的面容,這時才注意到,她發絲中偶有華發,眼角的紋路讓她更顯女子成熟的風韻。

“蕊夫人。”

如蕊慵懶地擡起眸子,睨向她的心腹嬷嬷,道:“可是郡王回來了?”

這嬷嬷從如蕊進郡王府前就一直跟着她,可謂是如蕊最信任的人,加上她的兒女都在如蕊的鋪子裏做事,所以二人之間根本就沒有什麽秘密。

徐嬷嬷對她使了一個只有她們兩個人懂得眼色,如蕊皺起精致的眉頭,接過徐嬷嬷手裏的外衫,優雅地披在自己的身上,在徐嬷嬷的伺候下回了她的屋子。

現下只有她們,再無旁人,所以徐嬷嬷就壓低聲音說道:“姑娘給老奴傳話,說是她得了怪病,想請夫人你讓郡王給她請個太醫。”

如蕊豔氣的眸子水波潋滟,即便現在生着氣,可她的嬌嗔卻讓人不由得就酥了骨頭,她現在的一颦一笑已經練成了她深入骨髓裏的反應,怎麽妖嬈怎麽來,因此她在面對徐嬷嬷的時候也改不過來她的這種舉止。

“她難不成真的把我當成了郡王妃嗎!太醫是随随便便就能請的麽?我在郡王府摸爬滾打這麽些年才得到了郡王的寵愛,我一步步走的如履薄冰,她可曾擔心過我?就一個病而已,費得着請太醫?長安城裏的大夫都死絕了嗎!”

徐嬷嬷也從心裏覺得李桃聘實在不懂事,可當着如蕊的面前,她也不好貶低章嘉爾,只能小聲的安慰她幾句。

如蕊眼神滿是失望,她玉手纖纖,撫過眉梢,嘆道:“我本就是靠美色蠱惑男人心,現在我花期将敗,又沒有孩子做依仗,嬷嬷,你說我該怎麽辦?”

“夫人,您不是還有姑娘麽。”

如蕊不禁冷笑,勾唇譏諷道:“就她?我都不想承認她是我的女兒,沒有随我的半點兒聰慧,和她那短命爹倒是一模一樣。嬷嬷,你說我當年容易麽?為了能讓她有個好的歸屬,我做了那麽件虧心事,換了将軍夫人的親生女兒,可她呢?自從認回了她,我就沒清淨過!”

“夫人,這事罪不在您的身上,全是将軍夫人身邊的丫鬟所做,如果不是她起了歹念,又怎會讓您舍得把姑娘送在別的夫人身邊呢?”

徐嬷嬷這番話不過是為了安慰她的心,當年她剛生下女兒沒多久,就被郡王給看上了,所以李桃聘這個女兒對她而言更像是一個拖油瓶,就算沒有将軍夫人丫鬟的出現,李桃聘還是會将她給送人。

如蕊一直覺得她是有苦衷的,她長得惹眼,又沒有郎君的保護,遲早會被地痞流氓給欺辱了,還不如跟了對她一見鐘情的郡王,好歹他有權有勢,誰也不能再去羞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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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孩子一送,就送走了十六年。

但如蕊并沒有忘了她,直到十五歲那年,她忍不住對李桃聘袒露了真相,為此她冒了極大的風險。也不怪如蕊這樣做,她這些年一直沒能再次有孕,因此對當初生下來的那個孩子更是惦記。

“你去給她回個信,這件事我真的辦不到。”如蕊為難地咬着唇,不是她對自己的孩子狠心,實在是她做不到,郡王再怎麽寵愛她,也不會失了分寸,況且就算請來了太醫,又怎麽讓太醫去将軍府呢?所以李桃聘給了她一個無解的難題。

“老奴這就去辦。”

“你讓巧翠多找幾個名醫,不行就挂懸賞,一定要給桃聘治好了那怪病。對了,她不是一直惦記着那衛宴?你告訴她,一定要乖乖治病,等病好了我就把衛宴的行蹤給她。”

如蕊好歹在郡王身邊多年,雖然她沒有娘家的勢力做支撐,但她可以自己培養勢力,所以她的人脈關系比李桃聘想象中的還要強大。

“老奴曉得了。”

在她離去後,如蕊頭發微濕,失神地躺在榻上,看上去孤寂的無人可依靠。

這日,衛宴去書肆買書時,亦或是去同窗家時總感覺不太對勁,他敲了敲馬車的車壁,坐在車轅上的車夫不等衛宴開口,便說道:“公子,有人跟着我們。”

衛宴揚了揚唇角,果然如他所料,他颔了颔首,說道:“今兒不去桂花巷,回另外的院子。”

“是。”

衛宴垂首看着手中的書,修長的指尖停留在某一頁上,他屬實有些好奇,到底是何方神聖會對自己這麽一個窮書生感興趣,不過從對方派來了如此不中用的人來跟蹤自己,看來那人覺得自己算不上什麽威脅,亦或是他手底下根本沒有武功高強之人。這兩種猜測讓衛宴更是納悶對方是何人。

馬車停在了一個院子門口,從這裏的街道就能看出來此處比不上桂花巷的繁華。

衛宴推門而進,車夫也跟着一同進去,不多時便看見炊煙袅袅升起。

他一切的表現顯得無害又無用,就真的像是一個只會讀書的書生般。

跟着他的人不屑地一笑,回去禀告了如蕊,也是這人運氣好,捕捉到了許久沒有在書肆出現的衛宴,這才給了他跟蹤的機會。

那人卻不知,在他離開後,有人反跟蹤了他,跟着他一路來到了徐嬷嬷女兒開的鋪子,然後那人就進了鋪子裏的後院,沒了蹤影。

衛宴所知此事後,拿書的手換做支額,他不解道:“郡王府的蕊夫人?”

自己好像從不認識這麽一號人物,他甚至都沒結交過郡王府的人,所以郡王的侍妾為何要派人跟蹤自己?

“好好跟着那條線。”

“是,公子。”

衛宴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對于他的這些手下,他還是放得下心的。總不能這麽些年他對百福堂投入的心血都是白費的吧?當初就是因為秋白的醫術自己才會安心的讓她留在崔家,說起崔家,衛宴就想起了桂花巷的崔莺莺,這才一晚不見,就讓他極為不适應,所以衛宴便又趁着夜深回了桂花巷。

他們二人雖然已經到了肌膚相親的程度,但從來沒有在深夜中同床共枕過。

因此,衛宴的出現着實讓崔莺莺從夢中驚醒。

“誰!”

衛宴抓住了崔莺莺的手,眼神帶笑,從後面擁着她,說道:“是我。”

崔莺莺瞬間大松口氣,随後又罵他,道:“半夜三更出現,你是不是有病想吓死我?”

“想你了。”

崔莺莺沒有被他的甜言蜜語給哄住,冷哼一聲:“拜托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突然的跑進我房裏,真的很吓人。”

衛宴認錯的态度很好,纏着她說了一些道歉的話,崔莺莺困意襲來,打了個秀氣的哈欠,警告他道:“快點回去房裏休息。”

衛宴支起身,看了她一眼,柔聲道:“我想留下來。”

崔莺莺眯着眼睛,困的不行,“我看你是想挨巴掌了吧?”

“滾出去。”

“不要。”

他就好比一只纏人撒嬌的貓兒一樣,吵得崔莺莺耳邊就沒清淨過,最後,崔莺莺選擇妥協,她舉雙手投降,道:“行行行,留下留下,別說那麽多廢話了,我真的特別特別困。”

衛宴達成所願,乖巧地點着頭,說道:“莺姐姐,你快睡吧,我今天沒回來是因為我發現有人跟蹤我,我怕連累到你,就去了別處歇息了。”

崔莺莺還保留着最後一絲理智,問道:“你又得罪誰了?跟蹤你?”

衛宴話說一半不說了,成功讓崔莺莺瞪了他一眼,衛宴抿起嘴角,說道:“我也不明白郡王府的人為何要跟蹤我,我今兒告訴莺姐姐,就是希望莺姐姐日後遇上郡王府的人要多加戒心。”

“...郡王府啊,我又不是什麽達官顯貴,哪能遇上郡王府的人。”

她說了兩遍郡王府,昏沉沉的腦子突然想到了什麽,有了一瞬間的清明,她坐了起來,再也沒有了睡意,眼神裏一片驚慌,她抓着衛宴的手,追問道:“你說你被郡王府的人跟蹤?那你現在可查出為什麽跟蹤你的原因嗎?”

她的反應讓衛宴提起了心,但面上不顯,道:“在查着呢。”

崔莺莺心裏亂糟糟的,這個郡王府她一點也不陌生,楚睿昌不就是把原主送給了郡王麽,最後原主死在了郡王府的後院裏。

可現在這個勞什子郡王府怎麽會和衛宴扯上關系?

“那你是怎麽知道是郡王府的人跟着你的?”

衛宴感覺到她的不安,下意識用手抱住她的後背,将崔莺莺攬入懷中,道:“跟蹤的把戲太拙劣,我識破了他,最後派人跟緊了他,了解到他是被郡王府的侍妾蕊夫人派出來的。”

崔莺莺聽着他的敘述,怎麽也不能把他口中的蕊夫人和自己聯系在一起,讓崔莺莺想不通的是,自己已經避開了楚睿昌這條線,原以為郡王府是不可能出現的,但現在郡王府卻找上了衛宴,難道自己真的繞不開和郡王府的牽扯麽?

“蕊夫人?”

衛宴沉吟片刻,“蕊夫人的身份我得去查查,現在的人都只是知道她是個孤女,一直深受郡王的寵愛,其餘的都不知道,所以我正讓人去查她。”

崔莺莺不了解這個蕊夫人,所以就說道:“該不會又是你的風流債吧?”

衛宴被噎的哭笑不得,頭一次打了一下崔莺莺的臀,道:“這個蕊夫人都能是當我娘的年紀,怎麽就是我的風流債了?”

崔莺莺雙手捂着臀,想要離開他的懷抱,顯然記上仇了。

“我的錯我的錯。”

崔莺莺大人不記小人過,和他又繼續猜測着:“會不會和你身世有關?”

衛宴聽出她的言外之意,擺手道:“當初撿我的那個僧人說我身上沒有任何指明我身份的物件,甚至連個信都沒有,就只是裝在一個破破爛爛的竹籃子裏,這麽多年過去了,就算是我的親娘也認不出我的。”

“那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衛宴安撫着她,道:“不急,等我的人查清楚了,就會真相大白的。”

他現在更想知道,為什麽崔莺莺的情緒會變得如此焦躁,衛宴張了張嘴,看着崔莺莺明潤的眸子,他還是将心裏的話咽了下去。

他有自知之明,問了也是白問,崔莺莺是不會告訴他的。

“莺姐姐,安心睡吧,一切有我在。”

崔莺莺如鴉羽般濃長的睫毛顫了顫,靠人人會跑,靠樹樹會倒,萬事都不如靠着自己。所以衛宴的話,她只是笑了笑并沒有應答。

現下,她被突然的郡王府一事給激的沒有了睡意,便扒拉着衛宴的手臂,說道:“李桃聘現如今還好嗎?”

衛宴勾起唇角來,雖然沒有點亮燭光,但月色之下的他顯得五官更是柔和溫潤,他說道:“如果秋白的藥真這麽好解開,那我怎麽可能會讓她來你身邊伺候?”

“依你這麽說,秋白很厲害咯?”

“百福堂裏的佼佼者。”

這是衛宴破天荒的提起了百福堂裏的事情,其實崔莺莺也能從他們幾個人的嘴裏拼湊出百福堂的情況,無非就是衛宴私養的勢力罷了,崔莺莺渾不在意,能成為男主,能力自然不會弱于旁人。

不過崔莺莺對秋白的感觀不算太好,這其中也不僅僅是她背叛自己的原因,還有一層藏在內心深處的忌憚,這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所以她待秋白總是隔着一層疏離,在得知她背叛自己的事情時,更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崔莺莺想着想着,并沒有留意到衛宴已經把她抱在了懷裏,而她也在衛宴的胸膛處尋得了一個舒服的位置,二人一時無言,靜悄悄地只聽得見窗外蟋蟀的吵鬧叫聲。

衛宴正處于年少沖動的時候,懷裏又是他愛到骨子裏的人,他眸色漸漸加深,喉間也開始感覺到饑渴,他用力的按住崔莺莺的細腰,讓她更加的貼近自己。

月色朦胧,他聲音低沉,輕輕如息在崔莺莺的耳畔,惹得她心房顫動,眼角的淚痣妩媚撩人。

唇齒相依,微微的水聲,讓他們兩個人再也聽不見窗外那擾人清夢的蟋蟀聲。

短短兩日,李桃聘的臉頰上已經落滿了紅疹,細細密密的看起來分外駭人,她房間內已經不再擺着銅鏡,因為她受不了這份刺激,一張臉對于女子而言是極為重要的,所以李桃聘怎能不癫狂?每次聽見大夫嘆息擡頭的聲音,她都恨不得把大夫全部給殺了,以解她心中之氣。

大夫無數次叮囑一定不要讓李桃聘抓臉,但奇癢難耐的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雙手。

李桃聘整整兩日裏哭聲就未停下,連和她一直不對付的李杏兒都不免落了淚,實在是太凄慘了。

但更讓将軍夫人感到不快的事,她竟然找不到李桃聘因何會變成這樣的原因,所以急的她嘴角都出了水泡。

沒有人會往崔莺莺的身上多想,因為他們根本就不會認為她能有這麽大的本事,所以自負的以為是李桃聘吃錯了東西。

李桃聘的日子難過的程度,崔莺莺一點也不好奇,簡而言之她并沒有想象到李桃聘會病的這麽嚴重。

直到李杏兒的再次到來,崔莺莺從她口中得知了此事,驚詫萬分地崔莺莺忍不住多看了秋白一眼,嘴角笑的有些生澀難懂。

秋白的手段遠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狠辣!

李杏兒幽幽嘆氣,很顯然她在替李桃聘擔心。

“太醫不是說了有辦法治麽,興許她很快就好了。”

“但願吧,看她那麽受罪,我竟然覺得有些心疼她。”

崔莺莺笑了笑:“因為你是個善良的姑娘。”

李杏兒抿抿嘴角,抱怨道:“我今兒出門就是不願在家裏待着了,爹娘數落我,說我沒照顧好她。李桃聘脾氣那麽大,我哪有這本事照顧啊,所以我盼着她能快些好起來。”

崔莺莺不言語,又聽她說道:“最近這長安真不安生,崔姐姐你應該知道那章姑娘的事情吧?”

她點點頭:“聽說了。”

章嘉爾燒傷的極為嚴重,兩條腿根本無法站立,楚子舟倒幸運的安然無恙。這麽一來,就更是坐實了他的“名頭”,因為楚子舟的事情,楚家一下子變得冷清清的,門可羅雀,就連楚睿昌的仕途也變得越來越不順,一切就像是走向了衰敗,但楚家人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不說她們了,崔姐姐要不要随我出門逛逛?”

崔莺莺擡眸看了一眼秋白,她婉拒了李杏兒。

李杏兒也願意遷就她,二人就在桂花巷這裏閑聊多時,直到夕陽西下。

今兒衛宴不在說是傍晚才會歸來,所以崔莺莺才能這麽自在的将她留下,不知不覺間過得飛快,李杏兒提出了告別。

崔莺莺就這麽站在門口望着她遠去的馬車,眼底的堅定讓她愈發明豔灼人,遲早有一天,她也能逃開這個桂花巷的。

她瞥了一眼隔壁的院子,這正是衛宴的院子,崔莺莺告誡自己要沉住氣,不可亂來。

“秋白,你的藥該如何解?”

秋白說起這個就頗為得意,道:“每種藥材的劑量不同,制作出來的藥粉也會不同,除非是奴婢親自去解開,要不然沒得解。”

崔莺莺笑望着她,往回走去,“你也不怕李桃聘回過味來查到你身上?”

秋白絲毫不慌,“她哪有這本事?”

崔莺莺笑容不變,說道:“你覺得自己是不是挺厲害的。”

“奴婢這麽做可是為了姑娘和公子呢,奴婢可不敢逞功。”

崔莺莺腳步一停,回眸,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态度淡淡,“秋白,我還是那句話,只此一次。你擅自作主,萬幸沒有被發現,如果被李桃聘發覺了,你又該怎麽去解釋?難道要我或者是衛宴去給你說情嗎?有時候膽子太大,對你而言不是件好事。”

秋白還是第一次遭到崔莺莺的訓斥,還是當着意雪和水蓮的面前,她更覺得沒有面子,眼眶濕潤打轉,她倔強地說道:“奴婢不就是為了姑娘麽,怎麽反倒被姑娘怪罪了?”

說罷就福了福身跑了,意雪見狀急忙跪下替她解圍。

“行了,你去安慰安慰她吧。”

崔莺莺按着額角,對秋白所剩無幾的耐性瀕臨爆發。

她看向水蓮,說道:“你也去勸勸她吧,別兩姐妹又吵起來。我自己一個人待會。”

水蓮不願,但崔莺莺意已決,她只好跟上了意雪的腳步。

她猜測的很正确,秋白和意雪大吵了起來,水蓮為了拉架,便帶着秋白回了自己的屋子。

如果崔莺莺能夠預料到接下來所發生的事,那她絕對不會讓水蓮去勸架。

因為秋白的選擇,讓她徹底失去了在衛宴面前的掌控權。

平板壞了,心很痛!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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