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關于丢失的那一部分記憶,崔莺莺一直都認為是原主給她留下的記憶并不是全面的,所以她從來沒有懷疑過記憶的消失是人為造成,因此,當崔莺莺聽見意雪的話時,她臉上的冷靜徹底消失,讓她無法維持鎮定。

崔莺莺握緊了手,沉聲道:“你到底知道些什麽事情,快說!”

意雪她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擡起,纖薄的脊背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她咽了咽口水,說道:“半年前,姑娘還沒有和楚家訂親,在一天深夜裏,姑娘從夢中驚醒,當時是奴婢守着夜,所以奴婢記得很清楚,那日姑娘臉色很蒼白,流着淚水抱着雙腿哭了起來,奴婢怎麽問姑娘,都沒有得到回應,後來姑娘告訴奴婢,說你只是做了個噩夢。”

崔莺莺的思緒在跟随着意雪的回憶而被牽動,她完全記不起來還有這麽一回事,她靜靜地聽着意雪的述說,真實的讓她仿佛身臨其境,回到了那一日的深夜中。

“奴婢當時信了姑娘的解釋,覺得只是一個噩夢而已,就沒有再多去細想。直到楚夫人的出現,那是奴婢第一次見到姑娘如此的驚慌,好似楚夫人就像是一個怪物般,那天,你讓秋白去了長安找公子,但秋白沒有找到公子,卻碰見了二公子,所以只能将話說給他,不料,等了一整日,公子也沒有出現。”意雪說到這裏的時候咬了咬唇瓣,眼神有些心虛,但她一直低着頭,所以崔莺莺并沒有察覺到。

意雪為何心虛?那是因為她現在終于懂了秋白為什麽會那樣做的原因。

其實衛宴不在侯府也沒關系,只要秋白去百福堂傳信兒,衛宴也能很快得知此事。可秋白并沒有這樣做,當初意雪就有點困惑,也去問了秋白,但被秋白給糊弄了過去,現在想想,那時的秋白一定是故意為之。

崔莺莺聲線有幾分緊繃感,道:“繼續說下去。”

意雪整了一下回憶,道:“姑娘你很傷心,也體諒的以為是公子在國子監,所以一時半會騰不出身。後來楚家步步緊逼着,夫人沒法子便去找了侯夫人,夫人還特地找了一天公子在府上的日子,想要給姑娘定下親事。但結果...卻是公子拒絕了此事。”

話說到此,崔莺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時她還在崔家,衛宴像是瘋了似的跑了回來,她還記得衛宴那雙通紅的眼睛,也記得他說的那句話,衛宴說他沒有拒絕親事,還說他完全不知道此事。

崔莺莺那時候根本不懂他是什麽意思,如今,總算是理清了。

她扯了扯嘴角,用手指撫了撫眼,遮住了那雙有些淚意的眸子。

“後來呢。”

意雪聲音哽咽了起來,帶着哭腔,道:“那天,姑娘一個人坐在屋子裏不吃也不喝,整個人木木的沒有任何的生氣,當時把奴婢給吓壞了,一直哭着想要喚醒姑娘。”

意雪擦了擦眼淚,又道:“這種狀況一直維持在第三日,姑娘突然就說話了,問秋白要了一個瓷瓶,那瓷瓶裏裝的東西奴婢知道,是秋白無意間做出來的藥丸,她根據古方誤打誤撞做了出來,沒有人試過那藥丸的藥效,因為沒有人願意真的失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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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莺莺制止了她,順着她的話一邊猜測着,一邊敘說着:“後來我就同意了楚家的親事,和衛宴斷了感情,嫁進了楚家。那意雪我問你,那藥丸我是在出嫁的時候吃下的麽?”

意雪搖搖頭,說道:“沒有呢,姑娘說了,這藥丸想要在一個合适的機會吃下去,所以當時沒有吃。”

崔莺莺總覺得自己并不是穿進了一本假千金甜寵文,而是一本虐文,這原主與衛宴之間的感情糾葛,也太坎坷了吧。

至于這藥丸,她懷疑是在楚家的時候吃的,但到底是什麽時候,還得查一查。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能有勇氣吃下這種不知道藥效如何的藥丸的“崔莺莺”,難道會沒有勇氣去親自質問衛宴麽?

崔莺莺長嘆了一口氣,也有可能是另外的原因,畢竟從原主的視角來看,衛宴接連拒絕,就算有再多的勇氣也會被他的冷漠無情給擊退吧。

這...說上一句造化弄人,應該是合适的吧。

崔莺莺動了動自己的手掌心,在衛宴出門前,他吻了一下掌心,那種灼燙感到現在還有着感覺。事到如今,一切真相大白,衛宴并非是故意拒絕了原主,他依舊深愛着原主,但他并不知道...真正的“崔莺莺”已經不在了。

崔莺莺眼神充滿了痛楚,她覺得自己真的好卑鄙啊,明明不是原本的那個人,卻享受着衛宴的愛意,甚至有時她都快要忍不住的想給衛宴回應...

她彎下了腰,将臉埋在手心裏,任由淚水流出,哭的無聲,可她顫抖的背脊讓人無法忽視。

意雪等了半晌沒有聽到她的說話聲,不免擡起頭來,就看見了崔莺莺這麽無助的一幕,意雪眼眶再次泛紅,雙膝用力走到崔莺莺的腿邊,道:“姑娘,現在什麽都解釋清楚了,一切都還不遲來得及,姑娘你別哭了。”

哪有什麽來得及,都太遲了,太遲了。

“你為什麽願意告訴我這件事?”

意雪低下了頭,怯怯地說道:“奴婢擔心姐姐會說對公子說出來這件事。”

崔莺莺淚眼朦胧,目光留在她的身上,道:“秋白現在一心裝着衛宴,你是擔心她哪天會說漏嘴拖累了你吧?所以你就來找我說了此事,因為我不會要了你們的命,但衛宴不一定會如此。是嗎?”

她揭穿了意雪的想法,然後疲憊地往後一仰,說道:“你下去吧。”

“姑娘...”

她欲言又止,但崔莺莺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冷厲地說道:“下去!”

這是崔莺莺第一次對意雪訓斥,短短二字讓意雪打了個顫抖,臉愈發的白如紙,她顫顫巍巍地離開了屋子。

崔莺莺努力地平複着心情,可她持着茶盞的手卻被握的發出青白。最終淚水也沒有被她止住,其實她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如此的傷心,又是為了誰難過。

水蓮在外面根本聽不清屋子裏的動靜,待見到意雪時,眼睛就忍不住的往她臉上看,小心翼翼地問道:“意雪,你沒事吧?”

意雪笑容苦澀,搖了搖頭假裝堅強,對水蓮說道:“以後,好好照顧姑娘。”

水蓮撇嘴,得意地說道:“這件事還用得着你叮囑啊?我是姑娘的丫鬟,不好好照顧她,我還能照顧誰呀?”

聽着她單純的話語,意雪心裏難受極了,她跟秋白是一丘之貉,都太過自私與虛僞了。

“也不曉得你發生了什麽事情,瞧你哭的眼睛都腫了,快去整理整理吧。”

水蓮的關心使意雪笑了笑,應道:“好嘞。”

不論如何,心裏的一個重擔終于被她釋放出去了,以後再也不用擔心這件事會被主子們查出來了。

不過意雪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沒有告訴崔莺莺,她把秋白在此事中的存在感弱化了很多,以至于并沒有提起這藥丸其實是秋白故意說給崔莺莺的。

這件事的真相,崔莺莺只是簡單的了解了一個大概過程與結果。

所以意雪剛剛才會自嘲自己是一個虛僞的人。

暗色漸漸蔓延開來,明月挂在空中,遙不可及的明輝令人對它有無限的遐想。

崔莺莺坐在院子中,看着那輪明月,她身後站着衛宴,随後他搬來了一個圓凳,就這麽靜靜地坐在崔莺莺的身邊。

二人各懷心事,并沒有将心裏的事告知對方,當不信任的裂痕越來越深時,二人也将走向一個無法控制的局面。

“你想回去見見家裏人麽。”

崔莺莺聽到了他的聲音,在寂靜的氛圍中格外突兀,扭過頭去,道:“我就不去打擾阿兄了,至于我爹,他更是不想見我,娘有阿兄照顧,我也沒什麽牽挂。我現在就盼着阿兄早日中榜,這樣一來,娘也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衛宴望着她嬌豔的五官,許是月色明亮,照的衛宴能夠很清楚的看見她的神情,說起家人時的淺笑顯得是那麽的溫婉柔和,一颦一笑都讓衛宴的心随之顫動。

衛宴單臂攬着她的肩頭,讓她能夠枕在自己的肩上,問道:“你恨我嗎。”

崔莺莺皺起眉來,笑得無奈,“好端端的,怎麽想問這個事了?”

衛宴眼眸依舊是溫柔且深情的,他摸了摸崔莺莺的側臉,道:“你其實特別恨我吧,明明你已經對我沒有任何的情意,可我心裏還裝着你,所以不顧你的意向,将你留在了桂花巷,不對,應該說将你困在了這裏。所以每當我問你要不要和我成親時,你總是逃避。就算你我有了肌膚之親,在你眼中,我就像是一個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他的自我剖解,令崔莺莺怔住,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去面對他說的話。

衛宴的話一半對一半錯,崔莺莺動了動眼眸,并不去糾正他到底說對了什麽,又說錯了什麽。

關于她對衛宴動心的這件事,就讓她好好的藏起來吧,這是她自己的秘密。

衛宴沒有想要崔莺莺有回應,他聲音變得越來越啞,眸中的情緒翻湧着,他在壓抑着對她的沖動,因為衛宴始終沒有忘記秋白遞給自己的那張薄紙。

衛宴慢慢貼近了崔莺莺,伸手将她擁抱着,百感交集地嘆了口氣,道:“莺姐姐,我該拿你怎麽辦?”

為什麽總是暖不熱你的心?

院子的大門被人敲響,一切都來得措不及防。

一個步伐穩健,模樣秀美的丫鬟打開了門,這個眼生的丫鬟讓香凝躊躇了下,随後說道:“請問,崔莺莺崔姑娘住在這裏麽?”

鳶尾眼神一閃,說道:“你是?”

香凝連忙解釋道:“我叫香凝,我家姑娘想要見見崔姑娘,能不能麻煩你去通報一聲?求你了。”

鳶尾是衛宴安排接替秋白的人,她笑了笑,說道:“你稍等一下。”

香凝笑容擴大,應道:“好嘞好嘞,我就在外面等着你。”

從前那個張揚的香凝變得低三下四,語氣裏的小心翼翼根本讓人無法把她和曾經聯想到一起。可見章嘉爾如今在楚家的日子并不好過,要不然身為章嘉爾的丫鬟也不會性情變得這麽快。

鳶尾先是去見了衛宴,随後得到準許才去見了崔莺莺。

她掀開竹簾,道:“姑娘,外面來了一個叫香凝的丫鬟,想來見見你。”

崔莺莺和水蓮默契地對視了一眼,她也覺得納悶,和自己恩怨的章嘉爾為什麽要來見自己?

水蓮不贊同地搖搖頭,但崔莺莺只是笑了笑,說道:“你把她帶進來吧。”

水蓮跺着腳,說道:“姑娘,那可是香凝!”

“管她香凝還是臭凝,我就是想見她。”

崔莺莺逗弄着水蓮,看起來今日的心情還算不錯。

香凝膽顫心驚地來見崔莺莺,先是磕了個頭,然後說道:“崔姑娘...奴婢,奴婢這次來叨擾您,是因為奴婢的姑娘想要見見您。”話說到這裏,又是磕了個頭,道:“求求您,去見見她吧,姑娘...姑娘快要不行了,她說有些話想對您說,您要是不去,姑娘她死也不瞑目啊。”

水蓮直接反駁道:“好你個香凝,竟然敢跑來威脅姑娘了!得虧姑娘心善,容得下你剛才的那番胡言亂語!鳶尾,咱倆把她拖出去好了,聽她說什麽廢話!”

香凝趕緊解釋,額頭上的紅腫看起來狼狽又可憐,她瘦了很多,面頰都沒有肉感,一雙眼睛大得出奇。

“不是的,不是的,奴婢真的不是在威脅崔姑娘,奴婢只是想求求您,去見見姑娘吧,她真的快要不行了。”

香凝一邊說一邊給崔莺莺磕頭,聲音哽咽不已。

崔莺莺讓水蓮把她給攔住,“你先別磕頭了,章嘉爾不是被救回來了嗎?怎麽說不行就不行了。該不會又有什麽陰謀詭計在等着我吧?”

香凝哭得很是可憐,好似終于找到了一個發洩的地方,她說道:“救是救回來了,但是現在天氣愈發的熱,姑娘身上的傷又是燒傷,就算是有冰盆也支撐不下去了,她天天哭着喊疼,奴婢看着心都要碎了,都怪奴婢當時沒有攔着姑娘,要不然...要不然怎麽能淪落到這個地步?”說着說着,她就趴在了地上痛哭不已,眼神裏滿是悔恨。

崔莺莺看了一眼鳶尾,鳶尾對之一笑,她瞬間明了。

“我不想再踏進楚家了,香凝,我怕是不能去見她了。”

香凝見她終于有了松動,便說道:“姑娘現在不在楚家了,已經搬出去了,您...願意去看看麽?”

“搬出去了?這剛從閻王爺手裏搶回來的命,怎麽來回折騰還搬出了楚家?”

香凝擦着眼淚,苦笑道:“姑娘,奴婢在路上給您解釋,好嗎?”

崔莺莺哀嘆,看樣子章嘉爾是真的撐不下去了啊。

“好。”

崔莺莺剛坐上馬車,心思一動,不由得掀開車簾,她回眸望去,就發現了衛宴的一角袍邊掠過,很快就沒了影子。

今天的衛宴好像安靜的有些過分了,崔莺莺狐疑不解,将這個疑惑藏在了心裏。

從桂花巷到章嘉爾現在住的地方有些遠,她一路上聽着香凝的述說。

原來在章嘉爾和楚子舟發生那件事後,章栩晖就從國子監趕回了楚家,原本活蹦亂跳的妹妹現在成了這幅慘狀,而楚子舟那邊也是昏迷不醒着,章栩晖想要知道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楚夫人沒有給他一個解釋,偏偏一直在奚落章嘉爾,說是她勾引了楚子舟,如果楚子舟還不醒過來,她就不認這門親戚,要把章嘉爾送官。

章栩晖哪能讓楚夫人這麽做,好一陣安撫後,終于從楚夫人嘴裏得知了這件事來龍去脈。

當聽見章嘉爾夜宿在楚子舟的房內時,章栩晖覺得天都要塌了,自己的妹妹怎麽能做這種荒唐事,可更讓他接受不了的是楚夫人的态度,她擺明不打算認了此事,不願讓楚子舟娶了章嘉爾,即便她已經沒有了清白。

所以章栩晖跟她第一次發了脾氣,随後便一心一意的守着章嘉爾,等着她蘇醒。

剛開始章嘉爾還做着美夢,以為楚子舟會娶了自己,但當楚子舟見了她如今的模樣時,二話不說就拒絕了章栩晖的請求,甚至楚夫人還要說她是癡心妄想。

從那以後,章栩晖徹底跟楚家斷絕了關系,章嘉爾就算疼得日日夜夜哭啼,也不想再留在楚家,二人一合計就搬離了楚家,住在了現在的院子裏。

崔莺莺感覺到馬車的停下,便掏出手帕遞給香凝,說道:“擦擦吧,別表現的太明顯了。”

香凝忍不住哭出了聲,在馬車上再次給她跪下,說道:“謝謝您,真的太謝謝您。”

崔莺莺淡淡地說道:“我同意來見章嘉爾,只是不想讓良心上過不去,但這并不代表我原諒了你們當初對我的傷害。”

所以,章嘉爾到底有什麽話想要告訴自己?

勤勞的小蜜蜂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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