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這是一座很簡單的院子,門口卧着一只土黃色的狗,當它聽見腳步聲時,便機靈地坐了起來,吐着舌頭望着香凝,看樣子像是周圍鄰裏養的。

香凝若在平時一定有閑心跟它玩鬧,但今天不同,她的姑娘在等着她。

“崔姑娘,這裏就是姑娘和公子現在住的地方了。”

她跟着香凝走了進去,滿院子一股濃濃的藥味,讓崔莺莺心中唏噓不已,并不是她爛好心,實在現在的章嘉爾給她一種,前日花開今日就花謝的落差感,讓她覺得世間萬事萬物都脆弱的不堪一擊。

香凝推開屋門,領着崔莺莺走了進去,躺在床上的章嘉爾聽到了聲音,眼睛不由得望了過去,在見到崔莺莺的時候,她莫名地想要扯唇笑出來,實在是她的出現太出乎章嘉爾的意料了。

“你竟然來了。”

崔莺莺很淡然,對于她的詫異也只是微微一笑,她随手搬來椅子,離着章嘉爾并不遠的距離坐下,她雙手優雅地放在膝上,問道:“想對我說什麽?”

章嘉爾艱難地擡起手來,摸着自己的臉,調侃道:“還好沒有燒傷我的臉,要不然我可沒臉見你。”

章嘉爾示意讓香凝退下,崔莺莺身後的兩個丫鬟得到她的允許後也随之退下,整個屋子裏只有她們兩個人。

章嘉爾抿嘴笑了笑,說道:“經過這場磨難後,我經常會想起你,因為我最對不起的人應該就是你吧。”

她的坦言讓崔莺莺很錯愕,但并沒有什麽動容,不論章嘉爾有着怎樣的忏悔,崔莺莺也不會去原諒,因為她始終傷害了一個無辜的人。

“從前我一直都将錯怪在你的頭上,認為是你搶了我本該擁有的東西,所以從始至終,我就像是一個無可救藥的人,一意孤行的選擇去傷害你。崔莺莺,你這一世比上一世要幸運的多,你比我強,盡早的離開了楚家,和他們徹底剝離,而我卻被蒙蔽了心智,竟想着把一切都托付在楚子舟的身上。”

章嘉爾臉上的神情是崔莺莺從來沒有見過的溫婉柔和,其實她現在的模樣并不算漂亮,可崔莺莺卻覺得她無比的順眼。

但更讓崔莺莺注意的是,她口中所說的“這一世和上一世”,崔莺莺沒有掩藏住她的驚詫和疑惑,遂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這就是我這次讓你來的原因,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就算不信,我也要告訴你。我是一個重生的人,換句話而言,就是我擁有着上一世的記憶,在我死後,睜開眼睛就發現我回到了還未出閣的時候,也就是你剛嫁進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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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莺莺不可置信地捂着嘴,原來這個世界裏不僅有自己這個穿書者,還有章嘉爾這個重生者。難怪在自己剛穿來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因為原身身上中的毒本不該在這個節點出現的,所以她早該意識到的。

章嘉爾沒有從她的眼睛裏看出任何的惡意,彎起唇角繼續說道:“你還記得我之前對你說的那句話麽?”

“什麽話?”

她的目光靜靜地凝視着崔莺莺,讓崔莺莺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你說我遲早會死在男人的手裏?”

她點點頭,說道:“在我的上一世裏,我沒有對你出手,所以你也沒有趁機和離。當楚子舟死了以後,你就被楚睿昌送進了郡王府,最後撞牆而死。”

崔莺莺被着她的話給驚悚到了,因為章嘉爾口中的事情,就是她看的那本書裏的劇情,崔莺莺眨了眨眼睛,斂住她的不安,沉默不語。

章嘉爾也沒指望讓她給自己回應,她喘了口氣,神情有幾分痛苦,最後堅持地說下去:“這一世有太多改變的事情,就連我這個重生的人都意料不到,所以我不知道你最後的情況會是如何,但我希望你還是要避開郡王府。”

崔莺莺看出了她的虛弱無力,便說道:“我看還是給你請個大夫吧,你這樣下去遲早會沒命的。”

章嘉爾滿頭汗水,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麽時候出現的,她擺擺手,說道:“不必了,我也不想活下去了,太痛了,而且我已經成了個廢人,我不能拖累兄長。”

崔莺莺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好奇為什麽我要向你透露我的秘密?”

她點點頭。

章嘉爾露出笑容,說道:“因為那場大火,楚子舟的死期肯定會提前,就憑着我姨母對他的疼愛,她會把楚子舟的死怪在我的頭上,就算我死了,她也會遷怒在兄長的,所以我希望,在我死了以後,你能幫幫我哥哥。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我只能求你了。”

崔莺莺為難地鎖起眉心,道:“我能有什麽大本事?你...實在高看我了。”

章嘉爾聲線有些激動,她瞪着眼睛說道:“你有衛宴啊?當初你死了以後衛宴也吐血暈厥了幾日,把李桃聘着實氣得夠嗆,由此可證你對他的不同。上一世衛宴仕途順遂,就連楚睿昌都要稱他一聲衛大人,他現在雖然離開了文宣侯,但衛宴不是還要去春闱麽?他必然還會是狀元,到那時,你便可嫁給他,一世榮華富貴供你享受!”

崔莺莺怔了怔,對啊,她既然知道自己的結局,那她肯定也了解衛宴的未來,聽着章嘉爾的話,崔莺莺笑容不入眼底,道:“我難道就要因為你的這番話,去纏上衛宴,嫁給他麽?”

她的平靜反應令章嘉爾難以接受,咬了咬唇瓣罵道:“我分明給你指了一條明路,你可倒好,竟然不願意。”

崔莺莺無奈一笑,“換個條件吧,我會盡量幫你的。”

章嘉爾眸光一閃,她看向窗外那以後再也見不到的日光,莞爾道:“我重生的事情,只告訴了你。我連哥哥都沒有說起,因為我怕他會覺得太荒唐,會擔心被哥哥厭惡覺得我是個妖怪。但你不同,就算你認為我是個妖怪,我也不會傷心,我們本來就是仇人。重要的是,我也有意補償你。”

話說一半,她微微停頓了下,因為章嘉爾嘴角已經溢出了血絲,她滿不在乎地擦了擦,随後說道:“你當初有辦法能解開我給你下的毒,就說明你肯定有能力幫我陷害楚家。我現在已經服下了毒藥,我希望你将楚家害我的消息傳遍長安,我要趕在姨母動手前,搶占先機。”

嘴角的血越來越多,顏色是暗色的,章嘉爾的目光漸漸失去了光亮,她望向崔莺莺,道:“你一定會幫我的,對嗎?”

崔莺莺沉默着,她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糾結地纏在一起,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道:“我會幫你的。”

章嘉爾笑得很甜,呢喃道:“希望我下輩子再也不會愛上誰...”

炎熱的夏日,她蓋着被褥,發絲已經被汗水浸濕,模樣是憔悴且瘦弱的,唯一有光的眸子慢慢閉上,一切都是那麽的讓人心酸,但她含着血的嘴角,卻微微上揚,露出解脫的笑容。

崔莺莺靜靜看了幾瞬,起身打開門,在見到淚汪汪的香凝時,她說道:“去看看你主子吧。”

香凝身形一晃,如果不是水蓮的攙扶,她怕是要磕在地上。

崔莺莺很快就聽到了香凝的哭聲,她閉了閉眼睛,道:“鳶尾,帶我回去見衛宴。”

鳶尾并沒有回答崔莺莺的話,而是說道:“姑娘,對不住了。”

崔莺莺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她一手刀給劈暈過去,然後抱住她,水蓮也随之暈倒在地。

鳶尾想要帶她回馬車上,但剛出院門,就被一個玄衣男子從她的手裏接過,然後抱着崔莺莺鑽進了另外一輛馬車。

衛宴面無表情,眼底是一片冰冷,敲了敲車壁,道:“回桂花巷。”

但這次,崔莺莺住的院子并不是她之前的桂花巷院子,而是衛宴曾經請能工巧匠設計的院子。

這一日,夜晚悄悄來臨,章嘉爾的院子就發生了大火,鄰裏有人呼喊着:“走水了!快來救人吶。”等到火被撲滅時,鳶尾姍姍來遲,看到院子裏一片淩亂,尖叫着喊道:“姑娘!”

後來,衆人得知,這場大火中燒死了兩個姑娘,一個叫章嘉爾,一個叫崔莺莺。

再後來,有人猜疑,這場大火和長安城的楚家有關,興許就是被他們所害,要不然死的兩個姑娘都是和楚家有牽連的呢?

一場大火,讓人分辨不出模樣來,只能依靠着丫鬟們的說法來知曉她們的身份。

遠在崔家的崔宇暄很快就得知了此事,因為這消息還是衛祈親口說的,所以崔宇暄腦中一片轟鳴,再也看不清眼前人,暈了過去。

衛祈見狀,眼紅悲嘆,他那三郎在知道這件事後,情況比崔宇暄還糟糕,如今沒有了表妹,日後可怎麽辦啊...

這件事根本隐瞞不了多久,衛祈請來的大夫已經入住了崔家,因為崔夫人不久前嘔出郁血也昏了過去。

衛祈眼眶的紅根本就沒有消退過,罵道:“這挨千刀的楚家!”

被衆人議論紛紛的楚家卻是一頭霧水,根本想不明白他們到底惹了誰,莫須有的罪名也往他們頭上扔,無論他們如何解釋,衆人并沒有去相信,有人提議楚睿昌請大理寺來查清此事,但楚睿昌這人根本經不住查,他擔心大理寺會借此機會徹查自己,所以楚睿昌只能忍受着這種種的非議。

他們的沉默,更讓人覺得是一種理虧,亦像是默許。

在衛祈眼中傷心欲絕的衛宴此時正在悠閑地喝着茶,他盤腿坐在茶幾邊,眼神幽深,讓人看不穿他內心究竟在想什麽。

直到,踹門聲響起,衛宴的面無表情蕩起笑意,他轉頭而望,目視着崔莺莺。

崔莺莺她長發披在身後,未绾發髻,一身藕粉色襦裙,輕姿卓約。當她醒來的時候,就發覺周圍的布置讓她熟悉的頭皮發麻,因為崔莺莺差點以為自己回到了侯府。

她記得自己明明是在章嘉爾的院子裏,怎麽突然變成了文宣侯府?而且鳶尾為什麽要将自己弄暈?

這一切一切的困惑急需崔莺莺她找到答案。

“水蓮?鳶尾?你們人呢?”

被崔莺莺呼喚的兩個丫鬟掀開簾子急忙趕來,不同的是,水蓮眸子是紅着的,鳶尾則一進門就先跪了下來,水蓮也跪在鳶尾的旁邊。

崔莺莺一愣,問道:“你們這是怎麽了?”

水蓮率先出了聲,憋不住哭意,說道:“姑娘,是奴婢罪該萬死!是奴婢辜負了姑娘的信任!”

鳶尾較為冷靜,将這一切事情的前因後果給講了個清清楚楚,而崔莺莺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崔莺莺抓緊被褥,咬牙切齒地說道:“也就是說,我現在已經死在了章嘉爾的院子裏,現在的我只是衛宴的金絲雀麽!”

崔莺莺氣紅了一雙美目,心中的難過猶如千萬只螞蟻在啃食着她的心髒,憑什麽衛宴他敢這樣待我?憑什麽!

他以為自己見到和侯府一模一樣的布置後,自己就會感動麽?

做夢!

崔莺莺光着腳下了地,抓起桌上的茶盞摔在地上,問道:“衛宴他人呢?說話!”

鳶尾眼皮子顫了顫,道:“公子就在出門左手邊的書房。”

崔莺莺作勢跑了出去,水蓮想要攔住她,道:“姑娘,小心你的腳!”

事到如今,崔莺莺哪裏還顧得上這點小事,她在走廊上跑着,随便抓住個丫鬟問衛宴是不是在這裏,丫鬟跪地點頭。

崔莺莺一腳踹開這門,心口的麻木已經讓她喪失了痛感。

她終于見到了那個斯文俊秀的衛宴,僅僅只是一個背影,就讓崔莺莺的恨意達到了沸點。

衛宴的笑容,崔莺莺沒有為之所動。

崔莺莺用力地甩了他一巴掌,衛宴白嫩的臉頰上迅速出現了紅腫,但衛宴并不在意,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動。

但衛宴看見崔莺莺那光着的玉足,眼神瞬間有了變化,他抓住崔莺莺冰涼的腳踝,讓崔莺莺踩在自己的膝上,随後掏出手帕仔細地擦拭着,道:“那些下人是怎麽伺候的?杖責三棍。”

“衛宴,你敢!”

衛宴擡起頭來,微微笑,“不敢。”

崔莺莺咬了咬牙龈,道:“最該杖責的人,我看是你才對!”

“那莺姐姐來打我吧,我絕對不反抗。”

“衛宴,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衛宴依舊是那麽的溫和,道:“那你呢?為什麽要離開我。”

崔莺莺深吸一口氣,崩潰地解釋道:“我在就說過無數遍,我不是當初的崔莺莺,我已經失憶了,你為什麽就是不信?”

衛宴不解,歪了歪頭,道:“我難道連自己愛的人,都分辨不出來麽?失憶了又如何,你就是崔莺莺。”

她覺得自己跟衛宴無法交流,崔莺莺也不再這個問題上糾結,她拽着衛宴的衣襟,冷聲地說道:“你這次真的太過分了。”

衛宴笑了笑,說道:“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死了,這院子堅固如牢籠,莺姐姐,你便安心陪在我身邊吧。”

他用着最溫柔的語氣講出最可怕的事情,崔莺莺面色凝重起來,說道:“我要回崔家,我要見我娘。”

衛宴用近乎最虔誠的眼神,在崔莺莺的面頰上落了一個吻,然後雙臂擁着她,說道:“你只能待在這裏,哪兒也不準去。”

崔莺莺用力地擦着剛才被他碰過的地方,厭惡地舉動令衛宴面不改色,笑容依舊維持着。

他這副模樣讓崔莺莺發起了狠,他總是這樣的自以為是,總是不尊重自己,總是把自己當成“崔莺莺”。

衛宴發上只是簡單的用鎏金簪束起,俊雅如玉,眉眼上的情色是那麽的惹人流連,桃花眸的風流潇灑,似乎沒有人能夠抵擋住衛宴的深情。

換作往日,崔莺莺也許就這麽随了他的意。

可今日不同,崔莺莺心靜無波瀾,所以她把衛宴發上的簪子給取了下來,沒有任何猶豫地刺向衛宴的肩頭,啞着聲音說道:“別讓我恨你。”

衛宴自喉間發出清朗的笑聲,眼眸溫和,道:“這是你第二次對我說這句話。”他話音剛落,便扶着崔莺莺的手,加重了力度,再次刺了進去。

崔莺莺下意識地松開了手,道:“你是不是瘋了?”

衛宴輕輕嘆息,拔出那鎏金簪,上面還沾着血跡,随後放進她的手心裏,說道:“如果你這樣做就能讓你消氣的話,我絕對不會反抗你。”

崔莺莺扔掉了那鎏金簪,眼眶濕潤着,無力地說道:“又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你就是故意的對不對?明明知道我對你狠不下心...我真是個廢物。”

“來人,打盆溫水來。”衛宴還在惦記着崔莺莺沒有穿繡鞋的雙足。

鳶尾在門外應道:“奴婢這就去端水。”她搗了搗淚眼朦胧的水蓮,示意她暫時別哭了。

水蓮兇巴巴地瞪了她一眼,小聲說道:“離我遠點。”

鳶尾笑了笑,道:“記得聽主子們的吩咐。”

“曉得啦!”

衛宴定發的鎏金簪被崔莺莺奪走,所以這長發自然就散開了,衛宴只好起身又去拿了兩支簪子,他并沒有給自己绾發,反而站在崔莺莺的身後,輕柔地給她梳着長發。

他說道:“我會一直對你好的。”

崔莺莺垂了眸,“你別說話。”

我現在看見男人就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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