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崔莺莺的回答,算是給秋白吃了一顆定心丸,她再也無法控制住臉上的喜悅,她從地上站了起來,掏出袖口裏藏着的一個瓷瓶,恭敬的放在崔莺莺的手邊,她語氣裏的自得讓崔莺莺認為着實有些可笑,崔莺莺拿起這瓷瓶,用心的觀察着,她那如畫眉眼好似帶着眷戀一般,說道:“沒想到兜兜轉轉,讓我離開的人竟然會是你。”

秋白聽着她的嘲弄,讪讪道:“奴婢總歸是為了姑娘好。”

崔莺莺作勢就要摔掉這瓷瓶,勾弄着眼角,顧盼道:“再說這種惡心人的話,我就摔了你這瓷瓶,現在是你求我離開長安,而不是我非得要走。我在這過得有多滋潤,你比誰都清楚,若是讓我再看見你的虛與委蛇,我就不走了。”

她煩透了秋白這幅姿态,明明心懷惡意,卻非要打着為我好的旗幟,崔莺莺可不是個會忍着秋白的人,自然要數落一番。

秋白慌了神,幹笑着解釋道:“奴婢知錯了,姑娘還是不要胡鬧了。這瓷瓶裏裝着的藥丸只需讓姑娘碾成粉狀,讓伺候姑娘的人全部給喝下,到時就不會再有人盯着姑娘的。奴婢給姑娘的那份路引,還是去揚州的路引,姑娘可還滿意?”

崔莺莺慵懶地眯起眼來,事到如今,她也犯不着跟秋白一般見識,說起來她可算是幫了自己的一個大忙,這讓自己看厭了的院子,終于迎來了離開的那一日。

秋白見狀,心徹底穩住了,再将事先準備好的路引放在了崔莺莺的手邊,等待着崔莺莺的下話。

“其實,我有一件好奇的事情。”

崔莺莺的聲音很平淡,她的淡定很是讓秋白詫異,因為她在聽見衛宴和李桃聘的親事時,崔莺莺臉上的表情都未曾有大的變動,所以秋白真的很疑惑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當初那個為衛宴肝腸寸斷的崔莺莺麽?

秋白眼波流轉,心中驚疑,但面上不顯,“姑娘請說。”

“你這次為什麽願意幫我?”

崔莺莺擡起眸,眼底的澄澈很容易就被人一眼看穿,秋白怔了怔神,發覺崔莺莺沒有任何的神傷,她不由得替衛宴感到不值,更是篤定了自己這次的選擇。

“因為奴婢想要得到公子的目光停留,出賣姑娘就是為了滿足奴婢心中的那一點奢望,但公子所做并不是奴婢所想的,因此奴婢得到了懲罰,也讓奴婢明白一個道理。”

秋白話語停頓,這次她不卑不亢地直視着崔莺莺,眼神裏的光亮是前所未有的璀璨,道:“只有姑娘消失了,奴婢才能有更多的機會去争奪公子的心。姑娘不在乎公子,不代表旁人也會輕視公子的真心。”

她話中的諷刺,似是在為衛宴打抱不平,亦似是在譴責崔莺莺的不懂事與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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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莺莺聽着她的這份自我剖解,逗樂了她,仰頭笑個不停,道:“你這番話也只能感動自己了。”

衛宴的愛是真的,對她的占有也是真的,但她不是一個玩物,她有自己的靈魂和思想,就算被衛宴的真心給打動了那又如何?

她想要的東西,衛宴根本就不知道。

崔莺莺的笑聲就像是在嘲笑秋白的天真,使秋白的臉色愈發難看。

崔莺莺見好就收,因為秋白對她的這次幫助,讓崔莺莺對她有了好臉色,道:“無論如何這次,謝了。”

愛情并不是人生中的唯一,她已經受夠了衛宴的蠻橫不講理,她也想任性放肆一回,從來到這個世界她就是一直被人逼着往前走,她的個人意向就好似一個笑話般,無人在意。

她就像是一根被人緊緊拉扯的線,處處都充斥着各種壓力,她想要釋放,想要自由,想要為自己而活。

秋白受寵若驚地行了個禮,見到崔莺莺沒有繼續往下談的态度,便收起翹起的唇角,安安分分地說道:“那奴婢這就退下了。”

崔莺莺就坐在圓凳上,她豔麗的五官在此時透出幾分天真嬌憨,她對于手中的這份路引看起來真的很欣喜,漂亮的眼眸中盛着藏不住的笑意,從她的眼角溢了出來。秋白從來都知道崔莺莺是個美人兒,但在這時,她覺得崔莺莺是極其鮮活靈動的,可秋白并不懂,離開了一個真正愛她的人,為什麽會這麽快樂?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情,又沒心沒肺?”

崔莺莺察覺到了她的眼神,展開笑顏問向她。

秋白默默點了點頭。

崔莺莺愉悅的彎起眸,道:“自由的味道,是你永遠想象不到的美好。”

她的靈魂來自現代,她的前半生無疑是自由和潇灑的,就好比見慣了藍天白雲的廣闊,又怎會習慣如今的小小天地?

桂花巷的雲,她已經看了千遍,有時是白如玉,有時是暗如墨,不變的是崔莺莺渴望自由的心。

“姑娘,你真的不擔心公子和李姑娘麽?”

崔莺莺狡黠地眨眨眼,這種心裏話,她是不會告訴秋白的。崔莺莺說道:“你該走了。”

秋白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行了行禮,推開門走了出去。

崔莺莺晃動着手中的瓷瓶,她不是一個大愛無疆的人,她自私且小氣,她無法放下衛宴對她的所作所為,也無法安心的接受衛宴的感情。

那便把一切都交給時間吧,它會溫柔的撫平人們心中的所有不甘與失落。

這日,衛宴踩着夜色而歸,沒有李桃聘的糾纏,他自然沒必要留宿在外,想到這幾日的安排,衛宴輕輕一笑,神情帶着運籌帷幄的勝意,誰能想得到,李桃聘和郡王府的蕊夫人竟然有這麽深的羁絆?

衛宴讨厭蕊夫人對他的跟蹤,也讨厭李桃聘的接近,觸碰了他底線的人,只有崔莺莺能夠完好無損,其他人,根本不在衛宴的考慮之中。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良善之人,他的所有溫情已經交給了崔莺莺,這點毋庸置疑。

平時那間屋子是不會有任何的亮光,但這次不同,所以當他看見了那抹昏黃色的亮光時,衛宴驚喜地笑了起來,顯然崔莺莺的這次等待,出乎他的意料。

衛宴迫不及待地推開掩着的門,見到了正背對着他的崔莺莺,眼中的愛意如星河璀璨,依賴地喊道:“莺姐姐,你在等我啊?”

這個聲音...是乖巧的,亦是期盼的。

崔莺莺的心跳瞬間一空,轉身望向他,這一眼,就望見了他眼底層疊堆積的情感,崔莺莺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卑鄙的偷心賊,明知道他對自己的心意,仍舊想着肆意玩弄。

“不等你,我還在等誰?最近都這麽晚回來,我當然要問問你在忙什麽。”

衛宴勾起薄唇,劃出一道寵溺的弧度,崔莺莺的嬌蠻是他很少見到的一面情緒,這讓衛宴的心情自然而然的愉悅了起來。

他抱住崔莺莺,眼角眉梢透露出來的甜意簡直不敢讓崔莺莺再看他,下意識就避開了衛宴的目光。

他下巴墊在崔莺莺瘦薄的肩上,語氣讨好着,又用面頰蹭着崔莺莺的側臉,說道:“有幾只螞蚱一直在我眼前晃蕩,我又不能立刻對她們動手,只能循序漸進,所以才會忙的回來的晚了些。不過莺姐姐放心,我很快就能清閑下來,到時,我好好陪着莺姐姐。”

夏日的天氣是說變就變的,突如其來的大風刮響了沒有掩好的門窗,崔莺莺的心跳在風聲中劇烈跳動着,這不屬于對衛宴的動心,而屬于着對衛宴的愧疚。

崔莺莺推了推衛宴的臂膀,說道:“你個子高,快去關窗。”

衛宴格外珍惜崔莺莺對他的親昵,垂頭在她面上輕輕親了一下,唯恐會引起崔莺莺的反抗。

但崔莺莺只是笑了笑,淺淺的,就像是夜間綻放的丁香,纖柔嬌嫩。

衛宴眸子發亮,試探性地從面頰改向她的唇瓣,然後用微熱的唇瓣去碰觸着她,小心翼翼地問道:“莺姐姐,我...現在能親你麽?”

也許是今夜的崔莺莺太過柔順體貼,反倒是讓衛宴變得束手束腳起來。

崔莺莺沒有給他回複,而是用動作回答了她。

唇小小的,軟軟的,好似嬌弱的一碰就會化掉。她的主動所帶來的感受是衛宴前所未有過的悸動,衛宴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害怕他會錯過崔莺莺的一舉一動。

崔莺莺眼睫顫動着,衛宴的目光太過熱烈,她的呼吸在飛速變急,嬌羞地墊起腳尖捂住他的那雙眸子,然後小聲地說道:“還不快去關窗?難道還要我使喚你第三次麽?”

衛宴喉嚨動了幾下,将火氣勉強給壓制住,他扶着崔莺莺細腰的手是火熱的,灼燙的讓崔莺莺躲閃開來。

“我...我馬上就去關窗。”

他不舍得松開了手,用上他最快的速度将門窗好好的緊閉着,衛宴又再次回到了崔莺莺的面前,帶着一點膽怯和試探道:“莺姐姐還能像...剛才那樣對我麽?”

崔莺莺擡起眸,靜靜地望着他,衛宴的模樣純真又溫柔,她向衛宴招招手,說道:“那你低一點。”

衛宴就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般,心甘情願地低下了他的頭,只為能夠得到崔莺莺的青睐。

唇漸漸觸碰在一起,不再似之前的小打小鬧,這次迎來了真正的纏綿悱恻。

聽着他胸膛的心跳聲,崔莺莺想要貼的更近一些,她明白,可能在以後的歲月中,她将再也見不到眼前的這個人。

“莺姐姐...我還想...”

崔莺莺這次沒有責怪他的貪心,寵溺的縱容着笑望着他。

少年的臂膀是有力的,雖然他清瘦,但帶給崔莺莺的安全感是滿滿當當。

崔莺莺眼尾洩露着一抹氤氲的紅,在燭光的搖曳下,格外漂亮,她就這麽癡癡的望着衛宴,感受着這一刻的溫馨。

衛宴察覺到她的目光,不免勾唇輕笑,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眉心,聲音是無比的溫柔,道:“怎麽了?一直看着我?”

崔莺莺搖搖頭,看起來乖巧柔順,她沒有回應,只是貼向衛宴,繼而閉上了雙眸,聽着他的心跳聲與他的說話聲。

風聲呼嘯着,雨水敲打着,看起來二者沒有什麽關聯,但在這時卻極為融洽的和在了一起。

崔莺莺眼角的淚水不自覺地滑落,她原以為自己的外殼足夠堅硬,現在看來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她的确深愛着眼前的這個少年,她必須承認這個事實。

“莺姐姐...”

“我在。”

一晃幾日,都是綿綿細雨,崔莺莺站在走廊望着屋檐下滴落的雨水,她伸手去接那透明的水珠,涼涼的,帶走了崔莺莺心中的焦躁情緒。

她掃看四周,想要把這的一景一物全部牢牢的記在心裏,同時也包括那個人。

這雨看樣子是不會停下的,所以崔莺莺打算趁着這天氣将自己的計劃安排起來,只是每當她想到衛宴的時候,他的模樣比平時還要讓崔莺莺記得深刻。

崔莺莺眼眸深邃,唇角微揚着,一切都在按照着計劃進行,她馬上就能離開這裏了。

“姑娘!”

水蓮的活潑讓她笑容加深,轉身看向水蓮,說道:“酸梅湯好喝麽。”

酸梅湯算是夏日裏最常見的消夏之物,所以崔莺莺吩咐後廚做了酸梅湯一事,誰也不會往別的方向多想。

酸梅湯味道偏濃,便于隐藏別的味道。

就連鳶尾也沒有察覺到絲毫的不對勁。

水蓮點點頭,笑吟吟地說道:“特別好喝,姑娘你怎麽不喝呀?”

崔莺莺解釋道:“平日裏喝的多了,今兒倒是沒什麽胃口。”

水蓮聽信了崔莺莺的話,站在她身邊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

崔莺莺擔心她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意外,便拉着她的手回了屋子,當然鳶尾也在。

她就這麽靜靜地聽着水蓮的說話聲,崔莺莺從容優雅,她端着茶盞潤了潤唇,默默地等待着。

直到,水蓮沒有了聲音,鳶尾撫着額頭,想要說什麽卻敵不過藥勁兒,和水蓮一樣昏了過去。

崔莺莺深吸一口氣,她走到鳶尾的屋子拿出了她的一套衣裳替換下來,将發髻上的珠釵取下,只留着一只簡單的銀釵,她沒有帶上包袱,只是把銀票和荷包裏的碎銀子給裝好,當然還有最重要的路引。

她走到門口,拿起一旁倚着牆的油紙傘,混入了雨絲中,當崔莺莺碰上門口的看門小厮時,她面不改色的從小厮身邊走過,只留下一抹淡淡的胭脂香。

她的這次離開,并非是什麽都沒有留下,崔莺莺寫了一封信,用着曾經衛宴送給她的玉兔,就壓在了梳妝臺上。

她的不辭而別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衛宴不會為她做出改變,當然她也不會輕易退讓、本就是兩個倔強的人,相處在一起必定是矛盾重重。

所以崔莺莺絲毫不覺得她如今的抉擇是一個極其傷人的方法,對她而言不過是趁早結束這段感情罷了。

崔莺莺順利的出了院門,腳邊的雨水打濕了她的繡花鞋,心中的不舍充斥在她的鼻腔,勾出酸澀與難過,她其實很想回頭,但理智告訴她絕對不能回頭,崔莺莺只能依靠她咬着唇瓣的痛意來分散她的注意力。

她苦苦追求的自由,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順利,甚至就連老天都在幫她,下着雨更是難被人發現她的行蹤。

可是,為什麽她會哭了呢?

當崔莺莺聽到官兵的吆喝聲時,她不由得擡高傘面,見到了長安城的城門口,她微微一愣,沒想到自己都走了這麽久。

她拿出了準備好的路引,官兵被雨水沖刷的眼睛都快要睜不開,含糊地看了一眼路引,就催促崔莺莺道:“快走快走,下一個下一個。”

因為下雨天,又是城門口,來往的人極多,也不知道是誰推了崔莺莺一把,正是這麽一推,也讓崔莺莺回過了神。

崔莺莺擦幹了眼角的淚水,暢快地展顏微笑。

前方的路不知是否平坦,但崔莺莺她不在乎,因為她終于從衛宴的身邊逃走了。

“喲,姑娘,打尖還是住店吶?”

崔莺莺抖了抖油紙傘,道:“住店。”

為什麽她會執着的要去揚州,因為她想去自己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再看一看。

看看這現代和古代的風景到底有着怎樣的差別。

衛宴,你我之間後會無期。

崔莺莺她一定是水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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