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番外二
番外二
關于和小筠同床共枕這件事，裴昱自然很有心得。
可當他變成了一只狗，還是一只剛被撿回來，可以說對這個家十分陌生的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上床。
“怎麽啦，不習慣睡新窩嗎？”傅筠蹲下，摸摸小狗的腦袋，又看了眼現搭的狗窩，頗為疑惑。
見小狗不為所動，黑溜溜的眼睛凝睇她，傅筠完全誤會了，烏眸裏流露出幾分憐憫，語氣也放輕了些，溫柔地拍着小狗的屁屁說：“以前沒睡過窩嗎？小可憐，裏面很暖和的，進去試試。”
“嗚。”裴昱無言以對，一口咬住她裙擺，也不動彈，就那麽直直凝視她。
“是覺得害怕嗎？”傅筠自顧自猜測，狗狗剛來時髒髒的，爪子也磨破了，也許一只狗流浪了很久，把她當主人之後不願意離開她？
“那……你今天先跟我一起睡吧。”
傅筠抱起小狗放在自己被窩裏，如今已是深秋，夜裏涼，她還貼心地準備了一個湯婆子，放在她和狗狗中間。
“如果你覺得冷，就可以抱着湯婆子，雖然我裹了層絨布，但你不要抱很久，當心燙傷。”
照顧小狗就像照顧小孩子一樣，要小心別壓到他，要留心他會不會被燙到，但說完這些傅筠才意識到狗狗再聰明也不會理解這麽複雜的話，于是笑了笑便罷了。
殊不知睡到半夜，小黑狗後腿一蹬，把隔在兩人中間的湯婆子給踢到了床尾，而他一股腦鑽到傅筠懷裏。
湯婆子留下的餘溫将他每一根毛發都熨貼得極為舒服，但兩只前爪僵在半空不知怎麽該放在哪裏，裴昱借着月光看了眼妻子的睡顏，最終小心翼翼地搭在她腰上。
妻子清淺的呼吸就在耳畔，裴昱怔怔聽着，回想起女兒說他走後小筠寡言了很多。
他忽然有點後悔投生成犬只。
哪怕是只會學舌的鹦鹉也好，至少能陪她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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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想到那些身覆豔麗羽毛的聒噪玩意兒，裴昱覺得自己頭都痛起來了。
這麽七想八想，不久便沉入夢鄉。
晨光明亮而透徹，灑過稠密的樹葉，也喚醒睡得香甜的小狗。
“娘子……”
裴昱下意識翻身摟傅筠，卻摟了個空，更別提這句夢呓化為一聲單薄的“汪”。
霎時間掀起眼簾。
裴昱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接受自己仍舊是一只小黑狗的事實。
傅筠早早去醫館了，見他還沒醒就找了個丫鬟來照顧他。這丫鬟也實在是忠心又負責，不光準備了一份狗食，還打了水要給他洗漱，裴昱耗費半個時辰才甩開對方，直奔寧寧的院子。
時間卡得正正好，一人一狗前後腳的事。
前幾年兩人給寧寧在外添置了一處房屋，寬敞明亮，四周格外安靜，适合她靜下心來設計燈籠、制作燈籠。
可寧寧出門後的方向卻與之相反，裴昱心中隐隐産生一個猜測。
這時他又慶幸自己是狗的形态，而且還是黑漆麻烏的毛色，不會引人注目，跟蹤女兒不會被發現。
“沈郎——”
寧寧忽然駐足，揮了揮手，光看背影就能察覺她格外雀躍，再一細瞧，小姑娘今天打扮得很漂亮，發式也是精心梳過的。
裴昱腦內頓時警鈴大作，四條小短腿噔噔噔奔到樹後掩起身形，目光如炬。
“傅娘子。”
那名被換作沈郎的男子看起來十七八歲，生得唇紅齒白，穿着也很書生氣，互相打過招呼之後就十分守禮地站在寧寧對面，兩人中間隔了幾個身位，看起來就像是普通朋友在路上遇見了閑聊幾句。
但裴昱穩重的面容都快裂開了。
——哪裏守禮，哪裏普通？
這氛圍，這眼神，這欲語還休的感覺，裴昱身為過來人，自然是懂得不能再懂了。
“喂，你沒事吧？”
樹上忽然傳來兩聲狗叫，但進到裴昱耳中他聽懂了。
這還是第一回有狗跟他說話，裴昱皺着眉望去。
“咚”一聲，黃毛小狗從樹上躍下，貌似想來個比較帥氣的落地姿勢，但顯然沒做到，右腿扭了一下。
裴昱面無表情地看着對方龇牙咧嘴，還往後退了一步。
“好冷漠啊。”小黃狗扭了的腿提在半空中，疼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朝裴昱吠：“過來幫我一下，很痛。”
裴昱還是沒有開口。
變成一只狗已經令他很無語，若還要用狗語跟另一只狗對話，那就太滑稽了。
然而這一黑一黃兩只狗站在樹下，還時不時有犬吠聲，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寧寧也好奇地回眸。
“咦？”
聽出女兒的訝然，裴昱走也不是，湊上去也不是，只得瞪了一眼黃狗。
“這狗狗好像我撿的那只啊……”寧寧不是很确定，“阿娘不是抱去養了嗎，怎麽會在外面，我是不是認錯了？”
沈郎眼尖地發現黃狗腿扭傷了，連忙上前把它抱到一邊檢查。
寧寧也跟着蹲下，小姑娘心很軟，看到黃狗濕漉漉的眼睛頓時就泛起憐憫之心，對沈郎說：“我們給它找個獸醫看看吧。”
“也好，我認識一家口碑很好的獸醫館。”沈郎很有擔當，看寧寧穿的衣裙顏色淺，就說他來抱狗，免得弄髒她。
“沈郎你好細心啊。”
裴昱盯着女兒的笑渦，氣不打一處來。而小黃狗被抱在懷裏，注意到黑狗緊緊攥住的前爪，很熱情地說：“哥們沒事，我看這小夫妻倆性子很好，興許也會收留你，要不你跟上來吧？”
“夫妻？你瞎了？”裴昱瞪它，面露不善，背脊也微微弓着，仿佛再聽到一句不好聽的，他就要教訓對方。
寧寧和沈郎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犬吠吓到，齊齊回頭。
“這黑狗好兇。”寧寧不悅地蹙了眉，“黃狗的腿不會就是黑狗給弄傷的吧？”
“……”裴昱在心中罵道：不孝女！
“啊，他怎麽還瞪我？”寧寧又吓了一跳。
而沈郎在這個時候恰到好處地站出來，擋在寧寧身前，一副英雄救美，大戰惡狗的态勢。
“傅娘子別怕，有我在。”
“不，還是別了吧，沈郎，我們快點去找獸醫，別跟這黑狗計較，免得被他咬了，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兩人跟金童玉女似的，眉目含情，卻又沒捅破那層窗戶紙，望向對方的眼神裏滿是若有似無的情愫，就連周遭的空氣都升溫了不少。
寧寧難得羞赧，低下頭避開灼人的眼神，轉而聊起黃狗的傷勢。
兩人一狗就這樣走遠了。
裴昱險些氣死。
但再怎麽說也是自己的女兒，不可能放着不管。若出了什麽意外，小筠會傷心的。
跟了一路，見沈姓男子真的帶寧寧去了獸醫館，還自掏腰包給黃狗瞧傷，裴昱的心總算放下了一些。
而這兩個年輕人的度也把握得很好，未曾有過肢體接觸，一直都是沈姓男子抱着狗，寧寧走在邊上，甚至臨近中午陽光刺眼，男子還打了把遮陽傘，傘面很自然地向寧寧傾斜。
裴昱默默觀察着，對這人的惡意減少了一小半，至于把他當未來女婿看待……那還早着呢。
寧寧直到傍晚回家，見跟在自己身後的小黑狗嗖一下蹿出去，徑直撲進阿娘懷裏，這才意識到這兇巴巴怪兮兮的狗子竟然真的就是昨日自己撿到的那只。
“小黑？你跑哪裏去啦？”傅筠擰眉接住他，秋水雙眸中流露出一絲擔憂，“丫鬟說你早飯都沒吃就不見了，餓肚子沒有？”
果然只有娘子會關心他饑飽。
裴昱揪着傅筠的衣裳，頭埋在懷裏，沒一會兒再擡頭時眸光水潤。
傅筠微訝，愈加心疼，不知為何跟這只小黑狗很是投緣，早上醒來時發現他十分依賴地貼着自己睡，她也沒有覺得意外，而是感到很安心。
“阿娘！”寧寧跑過來着急告狀，打破了此刻的溫馨，“你不知道，這狗，這狗……”
小黑狗沐浴之後皮毛油光水亮，一看手感就絕佳，此刻卻不知為何發着抖，還側過來看了她一眼，很快又躲了回去，很沒安全感地蜷着，還發出低低的嗚聲。
看起來可真是受了委屈但忍氣吞聲。
傅筠頓時憐惜地抱緊了小黑狗，一下又一下撫摸他背脊，安慰道：“乖哦乖哦，現在回家了就不怕了。”
“阿娘！”寧寧眼睜睜看着這黑狗賣可憐，于是倒豆子似的把他兇巴巴的樣子描繪出來，還說了自己的猜測。
傅筠卻不相信，“小黑兇一點我可以理解，也許是他受到過傷害，怕人。但是他性情很好，黃狗的傷多半不是他弄的，你也講黃狗經過治療又活蹦亂跳了，若真是小黑幹的，黃狗難道不會找小黑算賬麽？”
理是這個理，但……
但他一遇到阿娘就裝乖賣慘啊！
寧寧忿忿不平。
再瞧那黑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茫然無措，鼻頭濕潤，無害又溫順，身上沒骨頭似的倚在阿娘懷裏，跟白天那副模樣判若兩狗。
真是可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