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李桐玉，不，她是青丘的玉兒，在青丘是衆星捧月般的存在，唯一的一只九尾金狐，美麗而高貴，集萬千寵愛于一身。
可現在，她不過是一個無法化形、無法修行的殘廢。九尾狐斷尾，跟殘廢又有什麽差別？就算她如今能化形，她也不願現出七條尾巴讓人嘲笑。
趴在窗口，看着外面化身成狐形在草地上快活奔跑的兄弟姐妹們，她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玉兒。”陪在她身邊的淩竹得知她的遭遇，無比心疼，“不要多想了，你現在回家了，家人會護好你，想辦法幫你恢複丹田，讓你可以重新修煉。”從前的玉兒活潑愛笑，被族人嬌寵着長大，她何曾見過她這般失落痛苦的樣子。
“無所謂。”玉兒望着窗外，漆黑的眼眸映着一片盎然綠意，卻更顯空洞，草地上的喧鬧聲忽遠忽近，她聽在耳朵裏，只覺得煩躁。
“那個昭延……昭延帝君，我聽明殊長老說了他的事，他是東極之境的遠古梧桐樹神，天地初生時便存在了，迄今已有億萬年，不過誕生靈體是在十萬年前，算是開蒙晚。但即便如此，源于本體的強大靈力使得他在三界幾乎沒有敵手。”
“你不必對我說這些，我不想聽。”
淩竹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撫摸她的背：“哥哥們要去找昭延算賬，被明殊長老攔下了，說以他們所有人的修為跟昭延硬碰硬，毫無勝算，但只要你一句話，哥哥們就算拼了性命也會為你讨回公道。”
玉兒沒有答話，只是望着遠方連綿的山脈出神。許久，她才喃喃：“姐姐，尾巴斷了，還能長出來嗎？心死了，人還能活着嗎？情分變成了仇恨，兩個人還能在一起嗎？”
她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淩竹語塞，她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她看着好傷心，就像一朵枯萎的蓮，失了所有的靈氣和芬芳。
“姐姐，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單薄的身子伏在窗口，她的聲音像是沒了靈魂般空洞，一陣風吹來，吹起她額角的劉海，吹亂了悲傷的心弦。
青丘和凡間不同，已是春暖花開、遍野新綠，太陽暖暖的，卻讓她渾身都覺得不舒服。和昭延在一起時，她沒再覺得燥熱難受，可如今那感覺又上了頭，像一團團火焰燒得她渾身熱燙。
房門傳來吱嘎聲，她知道姐姐離開了。
窗框上，一只呈弓形扭動前行的白蟲子哧溜一下準确無誤地落到了她的手臂上，蟲嘴一張，開始吸血。
九九心驚，這小狐貍怎麽離開昭延沒多久，身上又這麽燙了？難道是焰果的力量增強了？憑它的本事可保不了她太久啊。
玉兒垂眸看了下它，伸出蔥白的手指，一下将它彈開了。九九在一旁的桌子上滾了幾圈才停下，頭昏腦脹地晃了晃蟲身，暈乎乎說道：“玉兒，我要幫你驅除熱毒，你彈我幹什麽？”
“不必了，讓我熱毒攻心死了算了，反正我現在跟廢物沒什麽差別。”玉兒轉過頭去，一手握拳撐着自己的頭，兩眼沒有焦距地看着外面。
“誰說的！”九九瞪大眼睛叫喚起來，“誰敢說你是廢物？我第一個饒不了他！”它蹭蹭蹭爬到窗框上，直起身子看她，對上她一臉的頹喪，像是不認識她了。
它認識的玉兒，不是這樣的，玉兒的眼睛裏有光，可現在的她眼睛裏卻是一潭死水，靜寂無聲而渾濁。昭延帶給她的傷害真的有這麽大嗎？
“玉兒，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它澀澀地問道。
喜歡？原本，她嫁給他只是為了得到他的靈力，讓他身上的寒驅散她體內的熱，她終于如願了，她正享受着和他在一起的快樂，沒想到所有的美好随着她記憶的恢複化成了泡影。
她懶懶地下了榻，一步步挪到床邊，整個人伏到床上，閉上了眼睛。若是她不喜歡他……該多好，若是她沒有因為貪看他的容貌從樹上掉下去，該多好？
天色漸漸黑了，窗外的嬉笑玩鬧聲聽不見了，屋子裏靜寂得落針可聞。玉兒躺在床上，借着昏黃的燈光看着床頂，眼睛眨也不眨，身子動也不動。雖然腦子裏有個聲音對她說：睡吧，睡吧，睡着了心裏就舒服了。可是她卻一點沒有睡意，她的心髒像被人用鈍刀剖開，那麽鮮血淋漓地被人丢棄在了荒涼的野地裏。
她好痛，真的好痛，連呼吸都是痛的。
她就這麽像木頭人似的在床上躺了許久許久，直到月上中天，月光照進屋內，她魔怔般起身，光着腳下了床，一步一步踩在冰冷的地面，經過梳妝臺前，拿起了臺面上的一支發簪，緊緊攥在掌心，随後爬到了窗前的榻上，在月光下擡起自己的手腕，用那支尖銳的發簪一下一下劃傷自己的手腕。
鮮血順着她的手腕滴落到她雪白的衣服上，她的衣服上很快便盛開了一朵朵嫣紅的梅，她就像不覺得痛似的，手腕上被劃得血肉模糊也不肯停下，直到一道白光閃過，她手中的發簪掉落，她控制不住突然席卷而來的困意，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昭延現身在榻前，将她摟進了懷裏，看到她手腕上的傷口，眉頭緊鎖。
你為何要這般傷害自己？你真的……恨我到了極致嗎？
他的手撫過她的手腕，原本猙獰的傷口一眨眼就消失不見了，她的肌膚恢複雪白無瑕，仿佛什麽也不曾發生。他的雙手握住她的，通過兩人緊密的接觸将自身的靈力渡給她，同時耗費精元為她修補丹田。
不管怎樣，我都會救你，哪怕是要我的性命。
這些日子，他就像瘋了一般上天入地，尋找誕生于遠古時期的神仙妖魔，詢問他們破解焰果冰果的辦法，可是并無一人知曉。這兩顆果子本是他的本體元身為了應對天劫而結出的，本應一起服用，偏偏他和玉兒一人吃了一顆，如何得解？若他們真心相待，以心換心，或許還有轉機，可如今……
他不敢有任何奢望，惟願以他之能換她永世安好。
渡給她不少精元，他的臉色蒼白如紙，他略微調息了下，抱着她起身，将她抱到了床上，讓她可以安睡。
他輕輕撫了下她沉睡的容顏，從懷中取出青玉龍紋佩放到她的枕邊，沒有多做停留，離開了。在他離開不久，藏于暗處的九九爬了出來，爬到玉兒的枕邊，查看她的情況。
見她面色紅潤，呼吸平穩，它才松了口氣，放下心來。方才看到她自殘，它吓得魂兒都快沒了。
“啊啊啊！”它突然大聲驚叫，因為它的身子被人提了起來，可當它對上昭延冰冷的寒眸，它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他他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怪不得。昭延從它體內取出了鳳血石，放在眼前看了下，正是因為有這塊石頭，所以他難以感知它的存在。方才他隐約察覺到房中另有他人，是以佯裝離去，它果然出來了，這條蟲應該就是先前附身于令蝶身上的人。
“你你你……”九九吓得兩只蟲眼直眨，說不出話。
不過，這塊鳳血石……昭延盯着這塊血紅的石頭，腦海中想起了一件事情，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玩火的鳳凰燒焦了他的元身梧桐樹，他怒而将他驅逐，那鳳凰惡狠狠地留給了他一句話：今日你給我的羞辱，他日我必百倍奉還！
“這塊鳳血石你從何而來？”他問九九。
九九僵直了身子，扯了個謊：“有一天我被一只鳳凰叼進了鳳巢，在鳳巢裏撿到的。”
拙劣的謊言。昭延冷冷看它一眼，放開了它，又把石頭還給了它，沒有追問。他心中既然有了懷疑，自然早晚都能想起來，這件事并不是十分重要，他現在只想盡快化解玉兒體內的焰果之力。
“照顧好她。”他留下一句，從房間裏消失了。
啊啊啊，好可怕！九九心中一陣劫後餘生的感覺，惶恐極了。
一夜安靜，再無事發生。
第二天，當玉兒醒來時，驚訝地發現自己手腕上的傷居然好了，好得連一絲痕跡都找不到。她禁不住開始懷疑，她是做夢了嗎？直到她看到枕邊的青玉龍紋佩，方才意識到：昨晚，他來過了。
她心中一陣着惱，拿着玉佩下了床，帶着滿腔怒意出了房門，走得遠遠的，走到一棵櫻花樹下，把玉佩丢到地上，從一旁撿起一塊大石頭，舉起，想也沒想，用力砸了下去。
玉佩瞬間四分五裂，碎成渣，再也拼不起來。
他居然還敢偷偷摸摸地趁夜跑來青丘，他不知道她有多恨他嗎？她已經跟他說過再也不想看見他，他沒聽見嗎！為什麽還要留下這玉佩？她看到就覺得生氣！
而距離青丘不遠處的昭延感應到玉佩破碎，以為她出了什麽事，瞬移到青丘，循着她的氣息找了過去。
他還未見到她的身影，便先聽到了一個聲音：
“喲，這不是玉兒嗎？怎麽一個人在這生悶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