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元栀原想在自己院裏稍微用些晚膳便洗漱睡下,可元公複又遣人喚她去花廳。

綠蕪擔憂地看了她一眼:“怕是四姑娘……”

元栀沒說話,眼下也不是用膳的時辰,元公複這時喚她,大抵又是元薔使了些末流伎倆來拈三倒四颠倒黑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倒是未曾怕過。

“栀栀,今日玩的可好?”

元栀剛入花廳落座便聽元公複這般問,元栀掃視室內,竟只有元公複一人。

“父親,女兒今日玩的很好。”元栀老實回答。

元薔竟然不在?

元公複摸了摸元栀的頭,聲音滄桑:“你開心便好,為父還擔憂你和那李卿回……怕你不開心。”

說到這,元栀鼻尖驀然泛酸,她吸了吸鼻子道:“那李卿回欺人太甚,辱我元家,我自是不會為其傷心沉淪,我會向前看的,父親。”

“那就好。”聽到元栀這般說,元公複的眼底流露出一絲欣慰。他溫聲道:“聽下人說李卿回今晚在家門口堵了你,需不需要為父出面教訓一下?”

若讓元公複出面自然是一了百了幹淨利落,可元栀偏生不想這麽輕易地放過李卿回,“倒不必麻煩父親,女兒自有主意。”

“也好,為父出面和小輩計較也不太好,屆時若是你無法處置,便讓晉舟去打他一頓便是。”

他沉默了一瞬,猶豫道:“栀栀,今日薔兒說你在靈山秋宴,公主賜了你一件軟煙羅流仙裙?”

元栀眉色一沉,終于是說到了正題上。

她垂眉,顯得格外溫順:“确系公主所賜,薔兒是不是也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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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薔兒喜歡,那我做姐姐的讓給她也沒什麽,只怕她不能穿出去了。這衣裙原是公主要贈與驕陽郡主的,若是讓薔兒穿出去,她又素愛穿街走巷,若讓郡主見到,怕是不好。”

這番話說的滴水不漏。送給元薔?不可能。

元公複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似乎驚訝元栀今日居然這般乖巧,沉聲道:“為父并非此意,只是薔兒說……說你在靈山踹了她下河?”

他擡手倒茶,嘆了口氣:“栀栀,為父自是偏愛你,但薔兒畢竟是你的庶妹,與你有一半的血緣,你不喜歡她,遠離便是,何必動手。薔兒到為父這邊哭訴,為父也為難。”

她認真地思考了片刻,直直對上元公複的眼睛,眼底蘊了絲哀傷:“父親一聽元薔說我傷她,您就相信,難道我在您心裏便是如此粗鄙不堪只知道動手的人麽?”

這番話說得她有些心虛。

元公複眸色一滞,促狹道:“不是……”

“父親,你可知今日發生了何事?”

随即,元栀将今日所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一字不漏地陳述一遍,只是隐去了誤入湯池這件事,其餘的能添油加醋她絕對不簡略概括。

元公複的神情從震驚到震怒,氣得他山羊胡都在微微抖動,手重重砸在桌上:“你說薔兒,在宴席上說你盜竊?”

元栀目露難色,囫囵不清道:“倒也……父親,薔兒只是不會說話而已,何況我也管教了她一下,她胡言亂語,于我倒是小事,可若讓人覺得堂堂将軍府的四小姐,竟是個滿口胡言之輩,怕是不好。”

若是以前的元栀,自然不會這般百轉千回的說話,她不喜元薔非一日兩日,素日也是直言直語,從不将這些虛與委蛇的話放在明面上。

可如今她到底是學了三分說話的精髓。

元公複沒有回應元栀的話,只是欣慰道:“栀栀長大,懂事許多。薔兒那邊為父自會去問詢,今日天色已晚,你且早些歇息。”

“是。”

窗外,元薔目光恨恨地瞪着室內的元栀,她扭過頭拉着元晉逍,一臉梨花帶雨:“哥哥,你看元栀,分明是她将我踢下水,可她不僅含糊帶過,如今還會在父親面前裝可憐。父親原先就不喜我,眼下更不會替薔兒出頭了。”

元晉逍顏色黑沉,望向花廳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清,他帶着元薔離開,沒有正面回她的話,只是問了句:“你說元栀将你踢下水,你可知原因?”

元薔的眼神閃過一絲淺淡的慌亂,眼底更氤出三分淚意,長眉緊鎖,伸手抹淚,啜泣道:“哥哥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認為是薔兒胡言亂語?姐姐踹我下河時用力極重,薔兒适才沐浴時這才發現腰腹間一片青紫,若是二哥不信,薔兒這就證明!”

說罷,她作勢要掀開上衣,下一瞬,元晉逍握住了她的手腕,慌張道:“我自然相信你,只是不理解元栀這般做的動機,你受了氣,哥哥自然是會為你出氣,你且先回去休息,哥哥來想辦法。”

元薔淚眼汪汪:“哥哥會一直幫着薔兒嗎?”

“那是自然。”他頓了頓道:“你可是我妹妹。”

好不容易哄着元薔回去休息,已是深夜,元晉逍長嘆一口氣,正準備向元栀的聽雪樓去,迎面撞上元晉舟。

元晉舟神色淡淡,溫潤道:“晉逍,我們聊聊。”

——

栖雲軒,月色明澈。

“你說元薔與人談話,将元栀的清白款款而談?”元晉逍一臉震驚,他恍惚了片刻,連忙否認:“不可能,薔兒有時候雖也有些無禮,但不至如此。”

元晉舟倒了盞茶,看着元晉逍這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面容,嘆氣道:“母親仙去,你将一切都怪罪到栀栀身上,更是賭氣一般将原先對栀栀的愛意全部灌注到元薔身上,這些我都能理解,我也沒有阻止你,但有些問題不可回避。你若不信,不如我們一同去沁芳院瞧個清楚。”

他不是不知道元薔的小心思,但是每每想到元栀曾害得他們年幼喪母,元晉逍就沒辦法對元栀好言好語,更做不到如以前一般寵愛。

元薔與元栀不同,元薔從小就被欺負,也不像元栀那樣無法無天,滿長安的鬧事,折騰得将軍府雞飛狗跳。

元薔更安靜溫婉些。

就算有一些女兒家的算計,他也權當是姐妹間的玩笑罷了。

元晉逍有些忐忑,元晉舟不是個信口開河之人,若是元薔真的是那樣的人……

沁芳院燭火未歇。

孫氏借着燭光縫補衣裳,元薔有些嫌惡地看着她:“破了就再買,補什麽補。”

“只是個小破口,縫補一下也看不出來,你是不知柴米油鹽貴!”孫姨娘雙手微動,打了個極小的結,原先破開的扣子此時被縫補地天衣無縫。

元薔在房中踱步,埋怨道:“都是那元栀害我出這般大的醜,娘,你太隐忍了!”

孫氏苦笑:“薔兒,我是妾室,你是庶出,這是不争的事實,就算咱們之前做了那麽多事……何曾傷到元栀分毫?”

元薔一聽又有些洩氣,嘟囔道:“我不甘心,娘,憑什麽她元栀要什麽有什麽,有大哥寵愛,有父親關愛,我只有二哥!父親得到的賞賜從來都是先着她元栀,我也是父親的女兒,憑什麽?”

孫氏想了想,道:“有二公子關照,你也不算太難過。上次你不是還出計讓他去給元栀送糕點麽?”

說到這兒,元薔後知後覺地想起這回事來,悶聲道:“我原想着讓二哥去觸一下元栀的黴頭,但似乎并無效果。”

“那不就得了,你這般費盡心機,最終怕是一灘泡影。”孫氏長嘆出氣。

從前她一直慣着元薔,對于元薔去為難元栀,或者做的那些登不上臺面的事前,她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元公複已經将話說到那個份上,孫氏自知扶正無望,她也不可能再有子嗣。

元薔冷哼一聲:“我就不信她元栀可以一直得意順風順水,我遲早會讓她知曉何為後悔!”

窗外,萬籁俱寂。

元晉逍面色鐵青,他怔怔地盯着沁芳院內的女子,陰狠的眼神,咬牙切齒的語氣,他遲遲未能将眼下的人,與記憶中嬌軟溫順的元薔重疊在一起。

“你看到了,剩下的你自己決定。”元晉舟冷聲道,他望向沁芳院的眼神冷漠無情。

“不過,晉舟,有一件事我必須提醒你。”

“若是小打小鬧,我也不會太過在意,若真如我今日聽到的,她元薔要對栀栀使一些下作手段,我定不放過!不僅是我,父親亦是如此,你要記得,你自始至終都是母親的兒子,是元栀的親兄長,若真有那麽一天,別怪我做大哥的對你也不客氣了。”

元晉舟将話說的極為難聽,不顧沉默不語的元晉逍,拉着他又去了聽雪樓。

遠遠地看去,元栀坐在書案前,捧着一本冊子認真研讀。

元晉舟對于眼前的情景也有些詫異,旋即又壓下疑心,沉聲道:“祖母昨日讓二人抄寫女則,兩人今日都去了靈山秋宴,你看,元薔如何,栀栀又如何?”

顯而易見。

雖然他也想不到元栀竟然會認真讀書,想來明日就可以谏言父親,給元栀找個學堂。

元晉逍不說話,看着窗棂中的一盞燈火,一抹倩影伏案寫字,他忽然想到前些時候來這裏給元栀送糕點,那時,她的手腕還在受傷。

二人遠遠觀摩了一會兒徑直離去。

元栀喝了口茶,又翻動書冊,眉頭緊蹙。

“若是陷入被動之境,可欲情故縱或調虎離山,假意傾慕……”

元栀看得昏昏沉沉,眼角沁出淚意,疲憊不堪。

月上梢頭,元栀索性合上書冊,書封上赫然寫着《馭夫三十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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