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你……你說父親要送我去雲麓書院讀書?”

元栀捏着瓷勺的手微微顫抖,雙目圓瞪不可置信,“怎麽這麽突然……?”

聽到這個消息時,元栀只覺得晴天霹靂,一張櫻唇微張半天都磕巴不出半個字,她不愛讀書是整個元府都知道的事情,父親也一向寬縱她,對她不務正業一事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雲麓書院與旁的書院不同,也可接收女子為學生,裏面的教書先生更是遠近聞名,雖說一般大戶人家會請上門先生,但元公複知曉她以前功堂而皇之地逃學、為難教學先生的事情,這才将她送去雲麓書院。

元晉舟笑着将一套文房四寶推到元栀身前,一臉感慨:“昨夜我路過時瞧見你在用功讀書,甚是欣慰,今日晨起便将此事告知父親,父親也甚是感動,直接派人去書院打好招呼,你今日先去适應一番,若有何處覺得不适,再回來同我說。”

元晉舟一番話說得元栀一愣一愣,不待她反應過來,元晉舟便将她送上馬車。

臨行前,她還狠狠地瞪了元晉舟一眼。

她昨夜不過是看了些話本子罷了……她今日就因此要去上學??都怪大哥,若不是他,自己何必淪落至此。

雖然剛用過早膳,但要去讀書這件事害的元栀食不下咽,腹中空空如也,元栀雙眼一轉:“停在這兒,我且先下去買些吃食。”

車夫有些為難:“小姐,大公子說要将您送到書院再……”

“陳大哥,我晚些時候分你一些,你帶回去給陳嫂和小寶吃。”

聞言,車夫猶豫片刻又應下:“您待在車裏,我去就是了。”

元栀擡手指了指那小巷:“若要走大路必得繞路,可若從這兒走,只需一炷香時間,再說了,陳大哥又不識這兒去六合小館的捷徑,我自己去就行,您在這兒好生等我。”

話畢,元栀跳了下來,哼着小曲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走。

誰去書院?反正她不去。六合小館的蜜糖酥,仙茗居的千裏醉,雲景樓的白斬雞,她今日便要一樣一樣嘗過去,待日暮時回府,書院的人自然以為是他們自己記錯了她上學的日子,也不會來元府查問,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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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栀正計劃着今日的行程,腳上轉了個彎兒,驀然聽見一陣若有似無的啜泣聲,隐約帶着些驚懼害怕。

她腳步一頓,瞬間回神,目光定在小巷中的人中,只見巷裏站着三兩個身形魁梧的大漢,其中圍着一個嬌俏娘子。

“小娘子,若是你同幾位大爺好好快活,大爺自然放過你。”為首的男子淫邪出聲,看向小娘子的目光如狼似虎。

簡直放肆!

光天化日之下欺辱良家女子,成何體統?!

元栀當即忍不下去,随手抄起巷邊的粗樹枝,狠狠地敲在為首男人的頭上。

男人吃痛,罵罵咧咧回頭正想罵人,眼神落在元栀身上時驟然一變,笑嘻嘻道:“小娘子力氣雖大,生的倒美。不若同那位小娘子一起,與哥哥我快活一遭!”

元栀冷哼,持棍擋在女子身前,低聲安撫:“別怕。”

眼前的幾人身形雖壯,但下半身卻有些瘦弱,他們的底盤定然是不穩的。

她自小習武,雖只是個淺淺半吊子水平,但教訓幾個人還是有幾分把握,只見她凝神閉氣,一棍子打向面前男人,男人下意識伸手握住棍子用力一拉。元栀順勢松開手臂,擡腿踹向男子裆部。

男子一張老臉皺成一團,登時吃痛趴在地上。

“大人,那是不是元栀姑娘?”銀月站在望月樓窗前,指着元栀的方向。

望月樓共六層,從銀月所在的窗口,很輕易地将巷子中所發生的事情收入眼底。

鳳玄歌正鑽研棋局,聽見銀月說話,目光淺淺落在巷子中的俏麗人影。

只見她護在一個女子身前,一腳踹在面前男人身上,鳳玄歌擰眉輕斥:“三腳貓功夫也敢逞強!”他一面嫌棄,一面捏起棋盒中的黑子,目光一凝,只見黑棋如利箭一般直射,打在彪形大漢的膝彎。

元栀正鉚足了力氣準備找着機會就拉着女子逃跑,耳邊忽然‘咻咻’幾聲,霎時,面前幾人瞬間跪下,抱着膝蓋一副痛苦不已的模樣,元栀頓時愣了。

“快跑!”元栀随即拉着女子的手拔腿就跑,此時她哪裏還記得什麽蜜糖酥。

身後傳來破空之聲,元栀回眸,眸光瞬間一怔,只見一柄小刀被擲出,她登時轉了身子,下意識擋在女子身前。

下一瞬!是一叮當響聲,元栀不敢擡眉,只依稀瞧見一柄大開的折扇自身後飛旋而出!直直打在小刀上,小刀一歪,斜落在地上,折扇又以離奇的弧度回旋而來。

剛準備跳窗的鳳玄歌身姿一怔,銀月忍不住問:“大人,怎麽不去?”

“不用了。”鳳玄歌收回前傾的身子,站在窗前凝望着巷口中的幾人。

元栀在聽見聲音時忍不住瑟縮,只是眉間猝然飄進一片青衣,顧惜花捏着扇子擋在元栀身前,背脊寬闊,将元栀的視線遮了個大概。

他的青衣繡着三兩交錯的竹葉,便是那折扇上繪的也是雪竹圖,元栀心口跳動不停,死裏逃生的感覺讓她格外心驚。

她站在他的身後,鼻尖似乎還能嗅見幾分淺淺香氣,仿佛是春日竹葉上凝結的露水,清淺又帶着竹香。

“別怕。”顧惜花沉聲道。

元栀嗫嚅道:“我……我沒怕。”

彪形大漢見來了個狠骨頭,心知今日事決不能成,若是被拖到官兵到來,那時……

幾人對視一眼,一瘸一拐地向另一處巷口逃竄。

“去。”鳳玄歌抿了口茶,銀月會意,當即帶着随行侍衛前去捉拿。

“多謝顧公子。”元栀有些驚魂未定,好在那柄小刀沒有刺到身上,否則定是一頓皮開肉綻。

“小姐!!!!”巷口傳來一陣呼喊聲,身後的女子趕緊揮手,旋即對元栀福身欠禮,動容道:“多謝姑娘相救,我家人已來尋我,今日若非姑娘相救,只怕我……敢問姑娘大名?”

元栀莞爾一笑:“舉手之勞,我叫元栀,你家人你想來是着急了,快去吧。”

女子默念了元栀的名字,又朝顧惜花行了個禮這才施施然離去。

顧惜花的視線定在元栀身上,凝眉冷聲道:“元姑娘雖是将軍之女,但畢竟一介女流,适才那光景實在危險,若惜花未恰巧經過發現不妥,你可知這後果?”

顧惜花高她不少,元栀擡起頭直視,哼唧半天:“遇到此事怎能袖手旁觀?我們元家沒有路見不平視而不見的規矩。”

“以後若再遇此事,還是優先尋人幫忙,你一個人,着實危險。”

她瞧着顧惜花清隽的面容,沒有回應他的話,心念一動,綻開笑問:“你要不要吃蜜糖酥?”

顧惜花不語,心裏擔憂适才發生的事情,索性跟着元栀一起去六合小館,瞧着她慢悠悠的步子倒是悠閑,元栀感念顧惜花三翻四次救她,很是闊氣地買了雙份蜜糖酥。

他從來不吃這些甜膩之物,但他觸及元栀滿含期待的雙眸時,還是鬼使神差地接過,輕輕咬了一口。

好甜膩。

但他還是很給面子的說:“不錯。”

二人邊走邊吃,元栀嘴裏咬着蜜糖酥,活脫脫像正在進食的小兔子,囫囵不清道:“既然顧公子也用了這蜜糖酥,我且先回府了,下次再……”

今日發生這些事,她也不敢在外游蕩一整日。

不等她說完,只見顧惜花驟然擋在她身前,一本正經道:“到了。”

元栀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被顧惜花七拐八拐,拐到了書院門口。

……?

元栀當即有一種我把你當救命恩人,你又想要我命的感覺,下意識就往外跑,顧惜花伸手捏住她的袖口一拽,元栀身子一歪,踉跄幾步竟進了書院大門。

“顧惜花!”元栀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盯着他。

她适才還請了他六合小館的蜜糖酥!

元栀衆目睽睽之下進入書堂有些頭皮發麻,書堂有數十張書案,衆人正在靜默習字,元栀驟然出現,如一石子打破潭水泛起一陣漣漪。

坐在主位的夫子滿頭白發,形銷骨立,盤腿坐在主位上正研讀一本經書,一臉不茍言笑,和元栀腦中那不近人情的老夫子形象瞬間重疊在一起。

瞬間萎靡。

衆人見到元栀有些新奇,手中寫字的動作也慢了下來,打量着她,竊竊私語。

“肅靜。”夫子沉聲,旋即看向元栀:“你就是新來的那位?第一日讀書就遲到?!你,去院中罰站!”

元栀撇嘴,有些不敢頂撞,但她還是有些不服氣,擡手指向顧惜花:“他為什麽不用罰站!”

衆人頓時亂作一團。

“嘁,她能和惜花公子相比?”

“就是,誰不知道顧公子已經不用來書院了,她在說什麽胡話,還想顧公子陪她一起罰站?”

夫子不悅地睨了衆人,衆人聲音漸弱。

李卿回終是忍不住開口:“夫子,栀栀她第一次來,想來是找不着路這才遲到。”

元栀這才發現原來李卿回也在這裏,好看的眉頭當即緊鎖起來,看向眼前的人除了厭惡就是厭惡。

“據說這李卿回不是養了外室……這才被元家退親,他還敢出現啊?”

元栀不理會這些嚼舌根的話,如避瘟神一般繞過李卿回。顧惜花淺笑道:“元姑娘,這是書院規矩,不過你不必擔心,今日所學,惜花會抄錄好予你閱覽,你且放心去。”

她看上去蔫蔫的難道是因為她聽不了課嗎!那明顯是她根本就不願意聽課!

如果不是顧惜花,她這會子要麽就是在仙茗居飲酒品茗,亦或是在雲景樓清粥小肉,或是買些吃食早早回府,哪裏會淪落到這兒!罰站!

元栀往外去,正看見一道熟悉的影子,當即瞪大了眼。竟是連他也來罰站?

“好巧,你也受罰呢?”

“彼此彼此。”

元栀站在樹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謝晦聊天兒。

連謝晦到了這邊也要罰站,元栀也是大開眼界,不由得看向坐在裏間的龍夫子。

謝晦扶住頭頂的書冊,小臉皺成一團:“我娘本想讓我去國子監讀書,我求了我爹好久才允我來這雲麓書院。”

國子監是什麽地方,謝晦哪裏敢随意遲到早退?但雲麓書院不同,雖也聲名遠揚,但好歹比國子監好些,何況顧惜花也在這邊,他在這兒也不會無趣。

二人正說着話,元栀意外地發現兩人竟離奇地合得來,

——都喜歡逃學。

謝晦正滔滔不絕,元栀目光一滞,忽然瞧見從書院後院走出的人影,那一片緋色衣角,元栀當即認出來人是誰,徑直閉了嘴,緘口不言。

鳳玄歌朝龍夫子颔首示意,正想外出時,驟然瞧見站在不遠處的元栀,頭頂三冊書,小臉圓鼓鼓的,好不滑稽。

腳下拐了個彎兒就朝二人走去。

“喂,我和你說話呢,你怎麽……”謝晦不悅凝眉,話未說完就看見鳳玄歌,瞬間閉嘴,順勢扭頭去看另一面牆。

他不是傻子,這個男人一定是個舉足輕重的角色,畢竟上次靈山秋宴時,他娘對他的态度可不一般。能讓他娘畢恭畢敬的人不多,眼前的人算一個。鳳玄歌和元栀說什麽要做什麽,他才不想看。

鳳玄歌站在元栀前,挑眉上下打量,輕笑出聲:“我當你在外行俠仗義之後應當是玩了去了,未曾想居然在這……罰站?”

元栀有些驚愕:“你怎麽知道——”

銀月笑嘻嘻道:“那幾個狂徒我們已全部捉拿歸案,說起來還多虧姑娘,近日長安中不少報案的,但官府一直沒有抓到人,多虧姑娘英勇!這才讓咱們抓住這些罪魁禍首。”

元栀一顆心原本還高懸着,聽見銀月說全部捉拿歸案之後,這才長籲出氣。

鳳玄歌幾步上前,興致盎然道:“本相今日心情好,見不得有民女受委屈,不如——你哄本相高興,本相就讓龍先生撤了你的罰?”

銀月聞言自覺轉開了視線。

元栀的視線不敢停留在鳳玄歌身上,耳邊依稀聽見龍夫子說什麽,翻開書冊……

她的目光下意識飄向書堂內,李卿回的書袋。

顧惜花的目光落在手上的書冊,驟然想起一件事來:“夫子,元栀的書冊我還未給她,就算讓她在外站着讀書,也比無所事事好。”

得了允準,顧惜花拿着一本書冊走了出去。

鳳玄歌似乎注意到元栀走神,略彎腰,尾音輕挑:“分心了?”

“……”元栀脖頸有些泛紅,靠的太近,鳳玄歌身上清淺的檀香直直竄入鼻腔。

他的聲音低沉帶着些磁性,尾音上挑,似乎帶有別樣的魅力,元栀的耳側略有刺癢,不知覺又泛起紅來。

顧惜花一擡眉正瞧見元栀染了煙霞的雙頰,再看,卻是那滿含笑意的鳳玄歌。他心中一滞,一股難以言喻的思緒如長了刺的青藤,輕輕撓在他的心尖,他不明白這股情緒為何,只是緩緩道:“元姑娘,這是你的書冊……”

元栀偏目去看,剛想回應,鳳玄歌卻擋住元栀的視線,将她的視線堵了個十成十,絲毫不顧身後的人,揶揄道:“你想好,是要先回他的話,還是本相的話?”

他垂首,銀發落在元栀的鼻尖,眸光淺淺,唇角綻開一抹稠豔的笑:“我和顧惜花,你要選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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