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深夜, 聽雪樓燈火未歇。
元栀端坐在桌案前,目光灼灼地盯着散在案上的木塊玉石,元寶磕磕絆絆地從竹籃裏爬出想往卧內去, 只是小短腿遲遲爬不上那深色門檻, 急得它喵喵喵的狂叫。綠蕪不敢出聲, 輕手輕腳地走到房門口, 動作輕柔地抱起元寶向外去, 順勢帶上了房門。
元栀做事的時候極其專注,受不得一絲一毫的幹擾。
她雖不擅詩書, 但對木雕玉雕之類的事情卻頗為感興趣, 她的母親也是玉石大族出身, 元栀更是繼承了那一番極為精巧的雕工。憑借着印象,在木塊上勾勒出雛形,瑩白圓潤的指尖捏着刻刀在木塊上雕刻, 動作沉穩熟練, 仿佛在繪制山水圖般輕盈自在。
紅釉端着一盞烏梅飲進來時,元栀已經雕完了許多,她勸道:“姑娘,已經很晚了, 不如明日在……”
元栀此時才發現自己竟坐在書案前兩個時辰有餘,手腕酸澀疲憊, 她還未說話,卻見元寶張着圓溜的眸子, 仿佛聽懂了紅釉的話一般, 附和地喵喵了幾句。
飲下烏梅飲, 她脖子一縮覺得有些冷,拉緊披在身上的外衫, 狠狠揉了揉元寶幹淨順滑的黃毛,這才洗漱睡下,直到第二日清晨又起來完成接下來的事情。
元寶這回學了個乖,似乎知道不能發出聲音,趴在元栀書案角自顧自玩着彩線團也不說話。
良久,元栀這才如釋重負般擦去額尖汗水,滿意地看着眼前這枚玉雕。
翌日,元栀剛出聽雪樓卻得到消息,元晉舟一大早需去處理長安巡防之事,長安巡防本是康侯爺掌管,但極不巧,康侯爺昨日突染惡疾,臨時交托給了元晉舟。他讓元栀元薔二人先去長公主府,他自行前去。
元薔早已在馬車上等候,元栀剛上車,迎面對上元薔晦暗不清的目光,她垂眉瞧了眼元薔手邊的禮盒,元薔卻好似生怕被元栀搶了去一般,将盒子往身後塞了塞,淺笑道:“姐姐來了。”
元栀平心靜氣地‘嗯’了聲,随後坐上了車內的主位,淡聲道:“你備了什麽?”
元薔面不改色:“稍後到了公主府,你不就知道了麽?”
“呵。”元栀冷笑了聲:“我不過是擔憂你送的東西上不得臺面,丢咱們将軍府的臉面。”
“畢竟,你做的那些事,丢的那些臉面可不在少數。”她懶擡眉睨了一眼元薔,道:“上次靈山秋宴,我沒有追究你,你就應當慶幸,此番去芳若長公主府,你最好收起你那些歪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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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元薔臉色驟變,生生将怒意斂下,此時并不适合與元栀起沖突,咬緊牙不認:“靈山秋宴何事?我可不知道。”
“哦?”元栀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戲谑看她:“那我的書冊,又是誰撕毀的呢?”
元薔臉色黑沉,面上不顯,心裏卻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她竟都知道!
馬車徐徐前行,不遠處便可見三兩馬車,不少夫婦成群作伴,元栀也不點破,徑直下了馬車,正巧見到一輛挂着‘顧’字的馬車停在一側。
“顧公子?”元栀眸中的訝異稍縱即逝,顧惜花乃當朝太傅的長孫,來赴宴似也在情理之中。
“元姑娘。”顧惜花颔首致意,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錦盒,溫聲道:“元姑娘心思靈巧,不知今日又備了何物?”
“秘密。”元栀神秘兮兮不肯言說,二人說話間,元晉舟姍姍來遲,看見正在攀談的二人微微愣神,眉頭微不可查地擰了一下,不動聲色地上前站在元栀身前,将二人的距離又隔開了幾步。
“顧公子,幸會。”元晉舟溫聲道。
“這是我大哥,元晉舟。”元栀偏目,露了個腦袋出來。
顧惜花臉色稍霁:“原是元少将,幸會。”
“你便只知道在門口敘舊,元薔呢?”元晉舟凝眉問道。
“我怎麽知道,估計一下車就去找唐宛秋那幾個了吧?總歸還未開宴,屆時我遣人去尋便是。”
二人邊聊邊往裏邊走,元栀還不忘回頭和顧惜花低聲說了句稍後見。
顧惜花站在原地沒動,只是目光總是若有似無地跟随着那道俏麗的身影。
“惜花!怎麽還不進去。”謝晦從花廊而來,眼尖地瞧見站在影壁下的顧惜花。
他回過神來:“這就進去。”
公主府雕梁畫棟,精致華貴。元栀穿過花廊,灰牆青瓦上匍匐着成片的九重葛,黃粉交錯,元栀站在壁下,暖日初照,橙光傾瀉在她鵝黃色的裙角。
元晉舟剛進府邸就被三兩成群的男子圍了起來,即使被人群包圍,元晉舟亦無不适之感,從善如流地回應着每一個人。元晉舟乃元公複長子,年方二十還未娶妻,性子溫潤,面如冠玉,又是瓊林軍少将,可謂前途無量。想要巴結的,亦或是想與之結姻親之好的人家不在少數。
元栀站在原地,直到看見熟悉的人影,眉梢這才有些松泛,她招手高聲道:“小姝!”
陳姝隔着一道長廊,繞過來往的侍婢這才擠到元栀身側,有些嫌惡道:“今日來的人也太多了。”
“大辦嘛。”元栀笑道:“怎麽沒見到公主?”
陳姝領着元栀穿過花園,尋了個人少的清淨地兒,“公主在後院,似乎是小世子的衣裳弄髒了。”
元栀颔首,今日人多手雜,小孩兒又喜愛跑跳,倒也正常。
她擡眉打量,這公主府竟是比她想象中還要大,可謂是一步一景致。
陳姝猶豫片刻道:“聽說芳若公主喜怒無常,我聽人說上一次你穿了驕陽郡主的衣裙,今日你可得小心這些,切莫惹了公主不快。”
元栀抿嘴,心中卻有些憤憤不平,沐浴換衣是成華公主身邊的清徐姑姑指點的路,那衣裙是鳳玄歌拿的,她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卻要承擔着芳若公主或驕陽郡主不知何時才來的怒火。
今日她還是能忍則忍,諒唐宛秋等人也不敢對她出什麽招數。
芳若長公主的脾氣陰晴不定衆人皆知,原先她也是極其溫婉的女子,自從四年前,她的夫婿戰死沙場之後,芳若公主便不對了。
“你可知元栀今日備的何物?”唐宛秋目光緊緊地跟随着不遠處的元栀,元薔低聲道:“她沒給我看,我不知道。”
唐宛秋內心有些猶豫,自己這份禮物雖也算珍貴,但她又生怕元栀拿出什麽比她更好的東西。
“不過,我适才瞧見有個侍衛模樣的,搬走了那些賀禮放在後院一個房間,咱們不如偷偷去瞧瞧。”
聽見元薔的話,唐宛秋心中也有些蠢蠢欲動,此時人多眼雜,自然沒人會注意到後院溜進去兩個女子。
二人避開衆人溜進後院,竟真的找到一個堆滿箱子的房間,許是看守的侍衛覺得今日無人敢在公主府行竊,這個小院內竟是一個人都沒有。
随手打開幾個箱子,竟都是些金銀玉器之類,價格不菲,元薔凝眉仔細認着箱子,終于在中間找到一個檀木箱子,是她早上看見的那個樣式。
“這裏。”元薔低聲道,二人悄悄搬動着箱子,唐宛秋手上一滑,箱子驟然傾斜,箱子角猛地磕在旁的箱子上,原先壘得齊整的箱子瞬間傾倒。金銀首飾滾了一地。
唐宛秋瞬時倒吸一口涼氣,連忙回頭去看,生怕這樣的動靜引起旁人的注意,手忙腳亂地扶起散亂的箱子,剛松一口氣,目光随意往下一看,她的小臉登時煞白。
只見一雕花木盒上的鎖扣早已松散,碎裂的九連玉環碎片從空隙掉出,九連環以翡翠為料,清透水潤,雕以青鸾銜珠的模樣,環環相扣,一看便可知其工藝之精細。元薔當即僵在原地,只覺得心口處怦怦直跳,顫聲道:“宛秋,這怎麽辦,這若是被公主發現了……你怎麽能手滑了!”
唐宛秋亦是被吓白了臉,強裝鎮定道:“怎會是我手滑?分明是你沒拿穩導致!再者,也是你出的主意!”
縱然是八面玲珑的唐宛秋,此時也被亂了陣腳,素來長袖善舞的她一說出這樣的話,當即就發覺不妥。
“你的意思是全部怪我?”元薔輕斥,冷眼看她。若是唐宛秋要将此事怪在她的頭上,那就別怪她魚死網破。
唐宛秋軟了聲音:“我不是這個意思,眼下只能找個地方藏了。”
二人剛将碎片收好,門外突然出現了細碎的腳步,伴着個人聲:“公主這時候要拿那東西作甚,我才從廚房要了點吃的,都沒嘗出個味兒呢。”
另一人催促道:“嗨,你別抱怨了,今日小世子周歲,等那些貴客都用完了,還能少的了咱的份兒?”
“這倒是。”男人笑着推開庫房,只覺得房內似乎有些不對勁,他上前走到熟悉的位置拿起盒子,當即覺得不對,重量極輕,鎖扣也有損壞的痕跡,他猶豫一會兒,還是打開了盒子,當他看見盒子裏時,瞬間駭了一跳,只覺得心髒驟然蹦到了嗓子眼,臉色慘白,顫着聲音道:“你,你快點過來!!”
後頭慢悠悠的男子‘嘁’了聲:“找個九連環都找不着,你是眼聾還是耳瞎,剛才是不是背着咱偷喝酒了?”
“你他娘的快來,出事了!”
男人聽到這個語氣才發覺不對趕緊加快了步子上前,盛放九連環的錦盒還在,只是裏頭竟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