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小世子愈發長的俊俏, 明眸皓齒的,果然承襲了公主的美貌。”戶部尚書夫人蔣氏坐在離長公主稍近的位置,捏着一把團扇輕輕搖晃。
元栀剛進花廳便瞧見這番景象, 只見長公主坐在上座, 銘兒端坐在她身側, 也不哭鬧, 靜靜地吃着手中的冰糖糕, 其下不少夫人附和着蔣氏,恨不得将自己腹中墨水掏空去形容這個六歲的孩童。
芳若長公主一襲水藍色繡百合長衫, 并不多綴首飾, 可皇家氣質天然高貴, 元栀忍不住想到前些日子靈山秋宴見過的成華公主,兩相對比,芳若公主反而顯得更親近些, 不比成華公主那般奢華。
“銘兒确實長的随我。”芳若公主抿唇一笑, 看着右側的銘兒眼底泛着愛意。
陳姝帶着元栀坐到離他們稍遠的後座,元家沒有掌事的主人,那孫氏自然是不可能替元家出席這樣的場合,而元晉舟畢竟是個男子, 不宜與他們這些女子坐在一處,元栀又不喜愛與這些婦人家坐在一處說勞什子八卦, 老老實實地坐在後方吃着蜜餞果鋪,不少與她們同齡的人也坐在後座。
坐在蔣氏身旁的是平康侯夫人趙氏, 她看着銘兒也是喜愛的緊, 一想到自己家中的境況, 無奈嘆聲道:“可惜我只生了兩個女兒,今年若是能得一子, 那我此生便也無憾了。”
大理寺卿夫人羅氏忽然道:“聽聞皇後娘娘孕期在即,臣婦聽人說皇後娘娘此胎……”
芳若公主睨了她一眼,淡聲道:“皇嫂是個有福的人,此胎必是個皇子。”
蔣氏捏着帕子擦了擦額尖的汗,這羅氏實在膽大包天,竟敢公然談論皇後腹中龍胎?!當真是不要命了,自己作死便也罷了,可千萬別連累到他們。
坐在元栀對側的女子聽到對話後身子陡然一僵,整個人恹恹的。
不待元栀發問,就聽陳姝湊在她耳邊低聲道:“對面的是平康侯的二女兒許明煙,大女兒前陣子嫁去了蘇州。”
“這平康侯這麽多年心心念念想要一個兒子為他養老送終,怎奈造化弄人,他夫人這肚子始終沒有動靜,好不容易有了,卻又是個女兒。原先生大女兒時,平康侯倒也沒怎麽,還格外的偏愛,只是後來一直生不出兒子,就不行了,對趙氏動辄打罵,聽說還偷偷去養了個外室。”
說到這,陳姝下意識擡眉瞧了眼許明煙,嘆道:“唉,說來也是可憐。”
許明煙吸了吸鼻子,借着撩頭發的契機悄悄抹去眼角的淚,元栀想了想,遞給她一顆烏梅:“嘗嘗,很好吃。”
許明煙一愣,接過,道:“多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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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被這些俗物俗事困擾到自己。”元栀莞爾:“我覺得你很好呀。”
她依稀聽過許明煙的名字,是長安有名的才女,一曲琵琶動長安,即便優秀至此,家中卻是這般境況。
許明煙擠出一個慘淡的笑,聲音帶着無奈:“我即便再努力,畢竟是女子。”
元栀剛想說什麽,突然被一道聲音打斷。
“公主,大事不好了,那東西,那……”侍衛忙裏慌張地從門外小跑進來,險些被鋪設的紅毯絆了一腳,踉跄兩步順勢跪到在花廳內。
芳若公主聽言,停了與衆夫人的交談,眉頭緊蹙:“發生何事?”
“這……東西被人偷走了!”侍衛的聲音發顫,額尖冒出豆大的汗水。
他打開手中的錦盒,裏面竟是空無一物!
芳若公主眸子一縮,鼻尖微搐,唇角緊抿,順手砸了手邊的甜白釉茶盞。衆人一驚,當即噤聲。
“那東西是本公主遍尋巧匠精心雕刻而成!不日便要呈送皇嫂!給我搜!來人,傳我命令,從現在起,公主府不允任何一人外出!”芳若公主的聲音充斥着寒意,素來端莊的她此刻氣得竟是連步搖都止不住的晃動。
元栀也是駭了一跳,芳若公主盛怒之下無人敢出言相勸,比起上次在靈山秋宴,成華公主竟也算是好說話的。
就連平康侯夫人和旁的婦人也不敢觸其怒火,只是附和一般指責着看管的下人不頂事兒。
“要我說,看管個庫房都能出錯,不如處死罷了!公主息怒,東西定然是能找着的。”
說話的是廣平侯夫人,元栀聽言下意識瞧了她一眼,尖嘴猴腮的,看上去頗為刻薄。
雖是侍衛無能導致東西丢失,但她動辄出言要人性命……
她陷入沉思,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元薔去哪裏了?
她不動聲色地掃了眼花廳,在公主下令之後,不少婦人小姐都聚集在了花廳,尋了一會兒,這才從一個偏僻角落看見偷偷摸摸進來的元薔與唐宛秋。元薔臉色略白,一雙眼警惕地環視四周,身子也縮在一塊,似乎幹了什麽虧心事一般。
就連那平素總擺着溫潤笑意的唐宛秋此時也是一臉做賊心虛的模樣。
元栀的腦間電光火石地閃過了什麽,一股寒意忽然從腳底蹿起。
少頃,外頭忽然高聲道:“公主,找到了!”
只是聲音帶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和顫抖。
元栀的心猛地砰砰直跳,只見侍衛從門口小跑而來,手上捧着的,赫然是自己的箱子!
“打開!”
木箱打開,裏面除了一些木雕的機巧玩具,還有一個紅布包着的東西,侍衛顫顫巍巍地掀開紅布,裏面竟是成堆的玉石碎片!
全場嘩然!
“這是誰的箱子?公主之物竟損壞至此?!”戶部尚書夫人蔣氏倒吸一口冷氣,餘光細細打量着公主的神色,只見她一張俏臉黑沉沉的,眼底泛着洶湧的怒意。
侍婢核對了禮單後道:“是元家,元栀的賀禮。”
衆人的目光瞬間凝聚在元栀身上,縱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元栀,此時卻也有些心怯,若是自己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此事只怕是難了。
她硬着頭皮上前跪倒在廳內,高聲道:“臣女冤枉!”
芳若公主眉頭擰成一片川字,道:“那這東西為何會在你的箱子裏?”
她怎麽知道會在她的箱子裏。
元栀心裏嘀咕着,頂着芳若公主的目光有些頭皮發麻,思忖片刻嘆道:“我先前并不知道這個物件,也不知道這是做何用處,為何會去偷拿呢?”
羅氏卻道:“這件東西一看便價值連城,莫不是她動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
蔣氏卻又覺得不妥:“元家是兩朝功臣,不至于……何況若是元姑娘自己動了心思,也不會自投羅網罷?”
誰會不小心弄壞了東西之後再往自己箱子裏塞的?
芳若公主聽到也覺得有理。
羅氏哼了一聲:“不是她難道是你?”
蔣氏當即怒了,捏着茶盞的手猛地用力連指節都在發白。她重重地放下茶盞,絲毫不顧忌現在的場合,怒斥道:“羅夫人這是何意,莫不是意指我家小姝會做這些腌臜下賤之事?我尚書府雖不比平康侯府財大氣粗,卻也是名門,羅夫人這般辱我家門楣。此事我卻萬萬不能忍,不若明日待我家老爺上朝,請陛下來清查一番?!”
羅氏臉色一變,讪笑道:“我不過随口說說罷了。”
她心裏門清,自己的平康侯府早就不如當年,不僅要靠着女子的嫁妝來維持家用,甚至頂着風險去放了印子錢。
元栀跪坐在地上,心底裏忽然浮現一絲羨慕。
那羅氏不過言行無狀,這蔣氏就會為陳姝,為尚書府頂死維護。若是……自己的母親也在該有多好。
元夫人早逝,元栀也一向無法無天,可到底不過是十六歲的女子,也有元公複,元晉舟護不到的時候。
比如現在。
林薇沒有收到請帖不好前來,陳姝一臉着急卻也不敢替她說話。
此時她忽然覺得有些孤立無援。
“母親,我覺得不是她做的。”銘兒忽然說話。
“嗯?”芳若公主有些意外,銘兒很少會替旁人說話。
他張着圓溜濕潤的眼角,指着元栀道:“上一次我去靈山秋宴找成華姑姑玩,是姐姐幫我修好的木雕,銘兒覺得她不像壞人。”
他剛才一直不說話就是在觀察元栀,看了好半天,才敢确信花廳中天仙一般的女子就是上次那個花臉的阿貍姐姐。
元栀心尖撲通撲通的,上次她的臉都花成那樣了,他還認得出來?
芳若身旁的姑姑沉聲道:“元姑娘,你說與你無關,不如你将你的行蹤說出來,現在花廳裏這麽多人,總是有人能為你作證的。”
元栀深呼吸一口,竭力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她努力回想着,“我進府之後便将禮物交予門口的姑姑,然後在影壁下……随後去了花廊待了許久,後來便在花園裏九重葛下,之後便直接來花廳了。”
“可有人瞧見?”
廳內人面面相觑,确實有不少人瞧見元栀。只是唯獨在從九重葛去花廳路上,二人走了無人的小路。卻沒人瞧見。
陳姝揚聲道:“我一直栀栀在一起!”
元栀一顆心七上八下,芳若公主的目光帶着不容置疑的權威和探究。
“誰知道這陳姝會不會替她包庇……”不知是誰的聲音傳了出來,元栀身子一僵,擡眉去尋聲源出,目光卻意外地看見所在角落裏的唐宛秋。
她的腦間電光火石地閃過一個可能。她擡手指着唐宛秋,高聲質問道:“可是,唐姑娘似乎也一直不見人影吧?”
元栀一直知道,周瑤與她作對,其中不乏唐宛秋的意思和元薔的鼓吹,唐宛秋平素就愛裝溫婉,說話也茶裏茶氣,喜歡受人奉承,享受衆星捧月的感覺。可元栀偏不慣着她。一來二去,兩人明裏暗裏早就來回交鋒了許多次。
可她萬萬想不到,這一次唐宛秋竟會損壞芳若公主的愛物借此來陷害她。
到底是她多想了,又或是唐宛秋當真厭惡她至此,不惜以這般拙劣的手段陷害于她?
那東西摔了個七零八落,看樣子是一些镯子,元栀覺得,唐宛秋找個機會把镯子塞到她身上,還更高明些。
花廳內有一瞬的停滞。
随即傳來細碎的聲音。
“好像是诶……平素她不是都很高調,今日在花園裏都沒瞧見她呢。”
莫名被指出的唐宛秋心跳漏了一拍,小臉煞白,被人推搡着走到花廳正中間,還未說話,迎面瞧見芳若公主的目光,竟是吓得腿軟,險些站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