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見唐宛秋被人推了出來, 禮部尚書夫人朱氏吓白了臉,趕忙放下手中的梅子酒急急上前,哀聲道:“公主殿下明鑒, 我家宛秋賢良淑德, 怎可能做此等事?”

“母親……”唐宛秋鼻尖微酸, 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

就連元栀都在想是否真的冤枉了她。可她一想起适才唐宛秋和元薔那蒼白的臉色, 直覺告訴她這件事絕對與她們二人脫不了幹系。

芳若公主失了耐心, 她煩躁地揉了揉眉心,冷聲道:“既然你們無法自證, 那便只好按本公主的法子——秋英, 将人押下, 打到說為止!”

元栀臉色驟白,一顆心瞬間吊在了嗓子眼兒,她知道芳若公主陰晴不定古怪無常, 但也未想到竟兇狠至此!。

銘兒駭了一跳, 連忙安撫道:“母親,若是真打,那元姐姐豈不是要受很嚴重的傷,我……”

他笨嘴拙舌的, 一時間也不知道要如何為元栀求情,只是單純覺得如果她被打了, 一定會很痛。

唐宛秋也是被吓得不行,咬着帕子嗚咽道:“臣女本與這件事毫無幹系, 可元姑娘一句話便将我變成衆矢之的, 臣女實在冤枉……!”

她的眼淚三分真七分假, 但眼底的驚恐卻難以掩飾。

被喚為秋英的老奴得了命令,當即帶了幾個上了年紀的奴婢上前, 這些個奴婢都是從前在宮內慎刑司的姑姑,即便是刑部都審不出的人,她們也能撬開嘴。

元栀瞬間慫了,可那幾個老奴根本不聽她們解釋,抓着她們的手臂猛地用力,元栀抵抗不得,被強行按着跪下,膝蓋磕在地上,疼得她頭皮發麻。

唐宛秋那邊的情況亦是如此,她從未見過這等場面,竟是吓得淚流滿面,連妝容都哭花了,洇開的妝面紅一塊紫一塊,哪裏還有長安貴女的端莊模樣。

“母親!”銘兒急得不行,死死拽着芳若公主的袖子懇求:“咱們再仔細查查好不好,不要打她。”

鳳玄歌到公主府時剛巧看見元晉舟和顧惜花謝晦三人正在敘話。周邊圍繞着許多權貴子弟,只是當他們三人看見鳳玄歌時皆停下了話頭,主動上前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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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玄歌笑道:“不必拘謹,今日小世子生辰,平日如何便如何。”

元晉舟和顧惜花謝晦倒還好,只是旁人卻不敢不拘謹,天曉得自己會不會因為哪句話惹了這位爺不快而導致殺身之禍。

王鄞更是唯唯諾諾不敢上前,他可記得,今年年初時有位大人不過是參他府邸奢華遠遠超過了丞相該有的規格,第二日竟橫死街頭!

四人正說着話,有個小厮急急跑來,找到元晉舟後,氣喘籲籲道:“公子,快,快去花廳,四姑娘好像弄壞了公主的東西還不承認,眼下正要被責罰呢!”

“什麽?!”元晉舟雙眸驟縮,小厮匆匆将情況說了個清楚,元晉舟心中一片駭然,腳下卻也不停,只是腳步剛起,卻見一片緋衣飄起,鳳玄歌竟是比他還快!

顧惜花緊跟其後,謝晦見顧惜花這般急切,也跟了上去。

元晉舟腳步微頓,眼底卻浮起一絲怪異。

鳳玄歌武力高深,步法詭谲,顧惜花雖也習武卻跟不上他的步子,鳳玄歌心知芳若公主的脾性,自己若是慢了,只怕那元栀必得受些苦楚。

他想起來之前去聽雪樓夜探時,她受了委屈就自己偷偷落淚的場景,他心底裏忽然湧現出一絲沒來由的煩躁。

“金月銀月,你二人分頭去查,一盞茶內我要得到确切的證據。”鳳玄歌冷聲吩咐。

元栀被壓在廳下,一左一右兩個老奴死死箍着她的臂膀,身後還有一個奴婢,手裏是一根棍子,長安貴女無一不是細皮嫩肉,若是被打了一下,只怕是要皮開肉綻,卧床數月。

“打!”

元栀感受到身後突然襲來的冷風,雙眸微顫,下意識閉上了眼,雙肩止不住地抖動。

耳邊驟然傳來唐宛秋的凄哀聲和朱氏的哭喊求情。

可……自己似乎并不疼?

她瑟縮着睜開眸子,回頭去看,只見那老奴的右手手臂被鳳玄歌死死地抓住,他眼神清寒如冰,手上一動,老奴滿是皺紋的臉頓時擰在一起,哭喊出聲 :“大人,手,手,手……”

鳳玄歌眯了眯眼,松開手,只見那老奴的右手臂以奇怪的姿勢耷拉下來,芳若公主眼神驟暗。

那老奴的手怕是斷了 。

顧惜花和元晉舟謝晦緊随其後,元晉舟徑直踹開抓緊元栀手臂的兩個奴婢。這三人親眼見到另一個人的手臂是如何斷掉,此刻也不敢輕舉妄動。

連帶着唐宛秋那邊的動靜都停了下來。朱氏連忙上前抱住瑟瑟發抖的唐宛秋,抱着癱軟無力的唐宛秋嚎啕大哭。

“鳳大人,本宮的事情,您也要摻和?”芳若公主眯了眯眼,話雖冷漠,可細品卻已有了軟意。

鳳玄歌菲薄的唇角略上揚:“殿下,不過壞了個東西,何必大動肝火,若是傷了身子多不值當?”

芳若公主聞言輕蔑地笑了:“本宮不過是處理要事罷了,就算鳳大人開口要護着她,可這物件是……”

“公主。”鳳玄歌打斷她的話:“此事尚未水落石出,您這般斷定可不好,此事定要查個清楚。”

旋即,他回過頭低低看着元栀,玩味道:“怎麽,平日裏天不怕地不怕的,眼下竟是成了個懵了頭的紙老虎?你好好想想,要如何同公主說?”

顧惜花上前半蹲在元栀身前,目光堅定執着,溫聲道:“元姑娘,你想到什麽說便是。切莫應下不該有的罪名。”

元晉舟走上前,作揖正色道:“公主殿下,晉舟已了然事情的來龍去脈,若不查出個水落石出,晉舟亦覺不妥,此事幹系到舍妹聲名。我将軍府雖不算富甲一方,可我家栀栀也是元家掌上明珠,自小炊金馔玉,她的穿戴皆是京中上乘!只怕是廳內能與之相比的并無幾人?她何來動機?!”

謝晦抱臂站在一側,懶聲道:“姑姑,我與元姑娘也算相識,她并非這樣的人。”

芳若公主挑眉,見這幾人鐵了心般維護元栀,心裏倒湧現出一絲好奇。

元薔站在人群中,只見元栀癱坐在地上,鳳玄歌一襲紅衣身姿挺拔站在她身前,顧惜花半跪着為她求情,謝晦、元晉舟亦是頂着公主的怒火為元栀辯解。

她有一瞬茫然。

為什麽元栀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偏愛。

不管是父親還是大哥,謝晦也好,顧惜花也好,甚至連鳳玄歌也在替她說話?

她想起來了,上一次在靈山秋宴也是顧惜花和鳳玄歌替她解圍,謝晦也替她說話,可是,憑什麽?

她眼底擒着淚水,恨恨地盯着元栀,恨不得用目光刮下她三層肉下來。

元栀吸了吸鼻子,擡眉就看見一襲紅衣,鳳玄歌替她擋住公主的目光,她的腦子有些發愣,顧惜花遞來一方手巾,關切道:“你還好嗎?”

元栀沒有接過手巾,只是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手背胡亂擦去眼角的淚水,腦中将事情的來龍去脈過了一遍,而後毅然決然站起身,再開口,聲音已不複先前慌亂。

她鎮定道:“殿下,我此次贈與小世子的賀禮是一箱手作的機巧木雕玩具,上次靈山秋宴,臣女得知小世子喜愛木雕,便親手制作這些,這些碎片看起來像是玉镯,世子不過六歲,我根本沒有送此物的動機,更不知公主之物為何會出現在我的箱子裏。”

“元栀雖不敢說自己聰慧過人,卻也是個正常人,怎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唐宛秋癱坐在地,泫然欲泣道:“元姑娘莫不是只放着一些廉價木雕,擔心被公主不喜,這才動了歪念,便想将他人之物占為己有,說是自己的贈禮?卻不慎失手損壞?”

元栀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這些木雕采用南紅紫檀木雕刻而成,單是這些雕刻的木頭便比你一身上下都金貴!再者,那些木雕并非尋常俗物。”說着,元栀讓人打開箱子,随意挑出一只小木鳥,在隐晦處一按,只見木鳥雙翅微震,竟在大庭廣衆之下飛了起來!

随即,在衆人震撼的目光中,元栀一一展示了會跑的小老虎,以及會自動行走的小木馬。

“用料便是數金,更遑論這其中關竅精細,工藝涉及到雕刻榫卯等等,你現在還認為是廉價之物嗎?”

唐宛秋臉色火辣辣,只覺得自己此時丢盡了人!

蔣氏噗嗤一聲笑出來:“哎呀,還以為人家送的木雕是廉價之物,只怕自己一身上下還不如那只小木鳥精貴呢!”

銘兒的眼睛發光,盯着這些小木雕目光一動不動,恨不得現在就去拿下來把玩,還是在芳若公主的示意下這才勉強控制住自己。

鳳玄歌看着停在元栀肩頭的小木鳥,一雙狐貍眼晦暗不清,唇角卻抿了絲莫名其妙的笑意。

廳中不知是誰忽然說了句:“可是那東西還是在元姑娘的箱子裏出現的啊……若是元姑娘不是擔憂自己的壽禮比不上,那又是為何?”

元栀冷笑道:“那自然是有人要陷害我了!”

唐宛秋臉色一白,警惕道:“你什麽意思?”

“京中與你交惡的人又不止我一個,你憑什麽說是我?”

元栀挑眉道:“哦?我有說是你嗎?”

唐宛秋咬緊牙關,狠狠地瞪着她。元栀咄咄逼人,她此時卻也有些招架不住,目光下意識地頓在元薔身上。

她這時想将自己摘幹淨?!想得美!

元薔似乎感知到唐宛秋的視線,心裏一緊,驟然上前搶先開口:“姐姐,可這東西畢竟在你的箱子裏出現……難道你是看它太過精美,這才……”

唐宛秋仿佛明白了元薔的暗示,當即道:“你莫不是想博公主與世子的歡心,擔憂被旁人搶了風頭?!這才起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誰知被人發現,一時沒地方藏起來,便随手放到了箱子裏,結果竟放的是自己的箱子?!”

“真是蠢貨。”謝晦忍不住白了唐宛秋一眼。

“你……!”

元晉舟冷冷地盯了元薔一瞬,元薔瞬時一抖,不敢去看元晉舟的眼睛。

“唐姑娘,你對我實在不了解。”元栀嘆道:“我的母親是玉石大族出身,我自小便會雕玉。”

聞言,唐宛秋腦子猝然遲鈍,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元栀話中深意,張着口卻發不出聲音,只眼睜睜地看着元栀拿出一個小錦盒。

元栀打開錦盒,裏頭是一只手掌大的鹦鹉玉飾!

此間天朗氣清,日光透過花廳的桃花窗棂斜撒在廳內紅毯上,映着元栀的半邊荷花紋裙角,和那枚鹦鹉玉雕。

鹦鹉通體青綠,展翅回眸的樣式格外新奇,額尖飄起的淺黃翎羽靈動飄逸,青綠色的身體瑩潤青翠,最難得的是綻開的雙翅竟是最難見的青紫色!

玉雕在日光的照映下格外瑩潤,閃着稀碎的光彩。

“先不說這鹦鹉,單是那色澤都少見!”

确實,春帶彩不僅少見,且玉雕所用的玉料比手镯多得多,可以想見這塊春帶彩的尺寸!若是用其做玉镯,不知能出多少佳品。

衆人屏息,一時間竟是看呆了,連芳若公主也有片刻的恍神。她思緒飛快,那九連環雖精巧難得,用料也比這樽鹦鹉玉雕更上乘,但她很難想象,擁有這樣玉雕的人會去妄動她的九連環,更甚至是破壞,偷竊。

元薔怔在原地,不敢置信,她會玉雕……她竟然會玉雕……?

她以前怎麽不知道?!!

“這個錦盒本應該和機巧木雕一起送進庫房,可是那時門口姑姑催得急,我一時間沒來得及将東西放上去。”元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那時候還想着不如親手給小世子把玩也好,一來二去,放在身上卻也忘記了。”

“有這樣的手藝誰還會去動別人的東西啊,元栀不缺錢不缺藝的,我看怕不是那唐宛秋搞的鬼吧?”

不是……不是我……

唐宛秋眼底凝了深深的淚意,想辯駁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任何借口。

元栀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笑,檀口微張,擲地有聲:“唐姑娘,那些碎裂的翡翠首飾,應當是你放進我的箱子裏吧?是你想去看我的賀禮,是你不慎打碎了東西。”

“動機嘛……也很好理解。”元栀笑盈盈道:“想博公主,世子歡心的,是你。”

“不!!”唐宛秋被人揭開真相頓時有些奔潰,只見她咬牙流淚嘶啞道:“我沒有進庫房!我也沒有動你的箱子,你冤枉我,元栀!你好歹毒的心思!那九連環分明是你,分明是你——”

話未說完,唐宛秋目光一怔,連帶着元薔臉色驟然難看起來。

這個廢物!

元薔忍不住暗罵一聲。

元栀眉目清淺,看着唐宛秋的目光帶着絲憐憫,尾音輕揚:“哦?你怎麽知道是九連環?”

衆人嘩然。

“是啊,公主一直說有個精巧的玉飾要贈與皇後娘娘,可她一直沒說是什麽東西……”

“就是她吧,她弄壞的東西,又怕被人發現,就把東西塞到元栀的箱子裏想栽贓陷害!”

陳姝圍觀了事情的全過程,此時卻忍不住啧啧道:“啧,唐宛秋,虧你自诩名門閨秀,卻行盜竊陷害之事!真是丢人!”

“就是!”

唐宛秋喉頭哽住,好半晌,才道:“我猜的不可以嗎?我聽人說的不可以嗎?元栀,你憑這個來定我的罪,你想也太——”

“這個不能定你的罪,那這個呢?”鳳玄歌的聲音驟然響起,唐宛秋順着聲音去看,只見鳳玄歌身邊的金月手中捏着一枚玉佩,上面赫然寫着‘秋’字。

唐宛秋臉色煞白,連忙低頭去看,自己的玉佩早已不見。

“這是金月銀月在公主的庫房尋到的東西,唐姑娘,你可得好好想想,自己的玉佩為何會在庫房裏了。”

“這,這是我掉在花園裏的!你拿了我的東西你就說是我去的庫房!我不認!”唐宛秋崩潰大喊,朱氏也是被駭了一跳。

鳳玄歌居高臨下,眉目冷冽,一字一句道:“你的意思是本相偏袒元栀?故意尋了個物件來陷害你?”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的事情,但唐宛秋再昏了頭卻也不敢說下那句‘是’。她今日若被揭穿,也只是她自己,可若惹了鳳玄歌,只怕連自己父親的仕途都受影響!

她不敢應。

“這是本郡主交給鳳大人的。”一道清脆溫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芳若公主一愣:“月熙?”

元栀也看去,來人一襲白玉蘭煙羅绮雲裙,眉目倩麗,赫然是那日元栀在小巷中救下的女子!

“郡主。”不知是誰帶頭喊了名字,元栀一臉迷茫,跟着行禮。

李月熙走到元栀面前,唇角綻開一抹甜笑,梨渦淺淺,軟聲道:“那日還要多謝你。”

“你是……驕陽郡主。”元栀後知後覺。

李月熙轉過身盯着癱坐在地的唐宛秋,冷聲道:“這玉佩是我在找到交給鳳大人的,唐宛秋,你如今還有何理由?”

唐宛秋看着圍繞在身邊的幾人,心知自己再無回旋之地,雙唇一張,竟是痛哭起來。

芳若公主有些煩躁,直接命人将唐宛秋拖下去打了幾十板子丢出公主府,唐宛秋只怕要有月餘不能從床榻上下來。

元栀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下了地,壽宴如常進行,芳若公主為表歉意還送了很多物件給她,知道她擅玉雕後,甚至還賜了許多翡翠原石。

元栀長籲一口氣,迎面卻對上鳳玄歌戲谑的目光,他揶揄道:“本相又一次救了你,你這回又該如何感謝本相?本相今日心情不錯,若是有什麽柿餅之類的食物的話,或許心情會更好些。”

他好整以待地等着元栀的邀請。

元栀還未說話,就見顧惜花向她走來,手裏端着一盤金黃璀璨的柿餅,嗓音溫潤:“元姑娘,我聽晉舟說了你的喜好,恰好廳內又有你秋日愛食的柿餅,不如……”

兩人視線一撞,眉頭皆是一皺。

謝晦瞧着二人,怎麽,那麽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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