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鳳大人, 你這般……”芳若公主訝異地盯着鳳玄歌,眼裏滿是不可思議。
鳳玄歌坐在床榻一側,任由元栀小小的手握住他的寬厚大掌。侍女已為元栀換過衣裳, 屋內也點起暖爐, 可元栀還是覺得冷, 下意識地往一處熱源湊。
鳳玄歌雙眸微斂, 淡聲道:“公主聰慧, 自當是明白何事能說,何事不能。”
芳若公主沉寂片刻, 感慨道:“玄心若是知道, 想必會很開心。”
鳳玄歌默了瞬:“不是公主想的那樣。”
他望着元栀沉靜的睡顏, 幽幽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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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晉舟緊跟着金月,心中不由駭然。公主府離皇宮雖不算遠,但若駕車也要些許時候, 禦街之上不可策馬, 金月卻堂而皇之策馬飛奔,持着鳳玄歌的令牌竟無一人敢攔,便是到了午門,金月只匆匆亮出令牌, 守門侍衛竟是直接放行。
汗血寶馬徑直入了大內,金月帶着元晉舟直接來到太醫院, 還未等齊懷深弄個明白,金月拉着他就上馬, 一路颠簸, 吓得齊懷深一顆心差點從胸口處蹦出。
頂着鳳玄歌和元晉舟等人的視線, 齊懷深深吸口氣強行靜下心來,細細把脈後又紮了幾針, 見元栀眉頭松展,這才如釋重負道:“已經無礙了,不過個半個時辰便能醒轉,只是這段時間切莫憂思勞累。再輔以山參入膳,以飲食調養,效果更溫和,也能達長久養身的效果。”
見齊懷深如此說,衆人也算是松了口氣。
銘兒乖覺地站在床榻邊,一雙眼睛濕漉漉地帶着歉疚,手裏還抱着元栀做的小木鳥。
元晉舟掃了眼衆人,壓下聲,用僅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對鳳玄歌道:“鳳大人,還請借一步說話。”
二人來到後院,落英缤紛,從此處遙遙能從窗棂中瞧見睡顏沉靜的元栀。
“鳳大人,在下心直口快,有些事便直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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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
元晉舟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大人可是對我家栀栀有意?”
鳳玄歌長眉微挑,沒有正面回他的話,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落在元栀所在卧房的窗棂上:“元少将這是何意?”
“晉舟親眼見鳳大人為救舍妹而躍入湖中,感激萬分,但……男女有別,舍妹還未出嫁,此事若是傳揚出去,只怕有損舍妹清譽。”
鳳玄歌挑眉,狹長的狐貍目下思緒湧動,笑着反問道:“依元少将所言,你是希望本相将此事隐瞞,又或是……娶了她?”
元晉舟雙眸微顫,他喉頭微動,直視面前這雙狐貍目,堅定道:“希望鳳大人将此事徹底隐瞞。”
——
元栀醒來時只見淺粉色的窗幔,月華如霜,穿過窗棂,斜斜灑在她的額尖。她眯了眯眼,調整了躺姿,發出的窸窣聲響頓時引起身邊人的注意。
“齊太醫!元姑娘醒了!”謝晦連忙去喊。元栀意識尚且馄饨,待眼前逐漸清晰時,入目正瞧見顧惜花那雙帶着擔憂的桃花目。
“你覺得如何?”顧惜花溫聲問。
“我……還好。”元栀開口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嗓音嘶啞得狠。
齊太醫連忙從隔壁廂房過來,再細細為她把脈後,終于放寬心道:“姑娘高熱已退,只是還需靜養。”
“多謝齊太醫,我派人送您回府。”謝晦起身将人送了出去。
芳若公主聽聞元栀醒轉,趕緊帶着銘兒從晚宴上來到廂房,見到她雖精神萎靡,但好歹是有了些血色,這才安下心來,坐在她身側安撫道:“此次你救了銘兒,本宮欠你一個人情,外面正是晚宴時分,我料想你該是餓了,命人煮了些清粥送來,你這段時日便在公主府休養即可。若你不願,本宮差人送你回将軍府,那些補品本宮一應送過去。”
銘兒淚眼汪汪,像一只小狗般趴在她的床榻前,哭唧唧道:“阿貍姐姐,你要快快好起來。”
元栀莞爾,揉了揉他的腦袋,神色蒼白,連帶着聲音都有些疲憊:“我會盡快好起來,到那時再陪你玩。”
芳若知道銘兒有許多話要說,擔憂他吵着元栀休息,便帶着人去了前廳。
元栀的視線落在顧惜花的臉上,記憶中,是一片緋色救了她。是……是鳳玄歌嗎?
她掃視四周,卻沒看見鳳玄歌的身影。視目光不經意落在顧惜花微濕的長發上,以及用來束發的紅色綢帶。
“惜花,是你救了我嗎?”元栀神色憔悴,雙目濕漉地看着他。
還未等顧惜花說話,元晉舟嗓音溫潤:“此時不是感謝的時候,栀栀,天色漸晚,留在公主府養病總是多有不适,你若能撐得住,哥哥帶你回府。”
“好。”元栀看了顧惜花一眼。
元栀疲乏得很,無力再參加周歲宴,她裹緊身上的墨色大氅,緩慢下床。元晉舟派人将元薔叫了來。
元薔正在宴席上,驟一聽到馬上回府,心知大抵是元栀醒了,也不敢多加違逆,正走着,腳上突然踢到一個東西。
幽夜如墨,借着路上的微弱燭光,元薔依稀瞧見是枚玉佩,她正想細細端詳,遠遠卻聽見元晉舟催促的聲音,她應了聲,随手将玉佩塞進袖裏,匆忙跟了上去。
一路上,元栀阖眸養神,元薔也不說話,元晉舟将人送回聽雪樓,腳上一反卻也沒回栖雲軒。
他悄無聲息地出府,轉頭站在将軍府隔壁的小巷裏,揚聲道:“勞煩公子跟了一路,不如你我尋個地方,也好說話。”
仙茗居。
“我不希望栀栀知道是鳳大人救了她。”元晉舟擡手給面前人倒了盞酒。
顧惜花坐在對側,燭火掩映的間隙裏,他的眉眼晦暗不清,眸光淺淺,燭光在他的長睫上投下一道淺淡的影。
“元少将暗示惜花跟随至此,為的就是此事?”
“是。”元晉舟颔首:“栀栀以為是你所救,我希望顧公子能認下。”
聞言,顧惜花捏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頓,長眉微蹙,搖頭道:“既是鳳大人所救,我如何能承下這份功勞,實非君子所為,元少将所托,惜花怕是無能為力。”
顧惜花的回答也在他的意料之內,他放下酒杯,嘆道:“想來顧公子也有所發現,鳳大人似乎對舍妹有所不同,但我并不希望栀栀會與那位大人有所牽連。”
“栀栀才剛與李卿回恩斷義絕,就算要覓下一個人選,我也希望是個安穩的,能給予她一生幸福的人。”
鳳玄歌年少輕輕便居高位,身處朝堂重心,元栀跟在身側,叫他如何能夠放心的下。
顧惜花長眉颦蹙,斟酌片刻後道:“可……鳳大人怎麽說?”
元晉舟道:“我與鳳大人說過,他會隐下此事,若顧公子願意,此事便再無疏漏。”
顧惜花能明白元晉舟的擔憂,他沉眉思忖許久。
桌上的飯菜逐漸沒了熱氣,月影西斜,窗外偶有鳥鳴。
燭臺上燈光漸弱,元晉舟也不催促,只是靜靜等待他的回答。
良久,顧惜花還是搖了搖頭,溫聲道:“欺瞞元姑娘實非君子所為,但若是元姑娘不提,我便也當不知道。”
元晉舟輕笑:“也好。”
是了,顧惜花品性高潔,又怎會做此等欺瞞之事,不過能做到這個程度,也可。
二人沒多說話,各自回府。
元栀病了許久,元晉舟替她向書院告假。
周瑤聞言,還以為是元栀想避過學考,在書院裏大肆傳揚她裝病告假之事。
深秋已過,初雪将至。細碎冰寒的雪塵從天而降,聽雪樓銀裝素裹,元栀挑開厚重的門簾,凜風夾着細雪灌入樓內,蹿入她的脖頸,元栀冷得一激靈,當即将門簾放下。
聽雪樓西側有一處暖閣,元栀特意将此處收拾一番,處處鋪着絨毛毯子,有時也會宿在這裏。元寶趴在火爐旁玩着彩球,不過數月,它的傷好了個大概,肉眼可見的圓潤起來。還好天氣漸寒,它也不會滿屋子亂跑,特別是在元栀病後,它每日便守在元栀身邊。
“小姐,大公子來了。”紅釉從外而來,帶來一陣風雪。
元栀一驚,趕緊撈起元寶随即躺在裏間的被窩裏,仔細叮囑它千萬別出聲,待元晉舟進來時,元栀一臉恹恹,聲音沙啞:“大哥……”
元晉舟皺眉:“一個月了,還沒好麽?”他有些擔憂地撫上她的額尖。他的手還殘存着風雪日的寒涼,元栀驀地一抖。
他清隽的臉上爬上一絲憂慮,溫聲道:“這般嚴重,不若我再去請旁的大夫,再不然,我和父親進宮請個禦醫回來。”
聞言,元栀駭了一跳,當即道:“大哥,我快好了,不必興師動衆的。”
說罷,為了證明自己确實好多了,還特意大聲了點,顯得中氣十足的模樣。
元晉舟半信半疑地看了她好幾眼,見她似乎真好轉了,這才松了口氣道:“那便好,年前學考可得好好準備,父親前天還來問我。過些日你便回書院讀書去。”正說着,元晉舟拿起元栀床榻一側的書籍,元栀心裏一咯噔,想起昨夜瞧那話本子忘記收起來。
剎那間,就在元晉舟将将翻開書頁內容時,綠蕪走進來道:“小姐,顧公子謝公子和陳姑娘來了。”
元晉舟聞言,又将書冊放下。元栀撲通撲通的心這才平緩下來。
“既然他們來尋你,那大哥便先走了,過幾日你記得去讀書。”
元栀哼了聲,不情不願地應下。
裝病這些日子,她過得着實快活,不過一月,便又要去書院讀書。
顧惜花拂簾而進,墨綠色大氅披了淺淺霜雪,手裏捏着幾冊書,溫聲如玉:“元姑娘,我帶了近日夫子所講的重點……”
“啊,惜花!你來了。”元栀掀開錦被,急忙下床,還想問些什麽,卻見顧惜花站在門口佁然不動,雙目偏向別處,素如霜雪白的臉頰竟浮上淺淺一層煙霞。
“你怎麽了?”元栀疑惑道。
他咳了聲,掩飾下眉間的不自然,輕聲道:“元姑娘……你……你的鞋。”
餘光裏,元栀白淨細嫩的腳丫踩在藏藍色兔絨地毯上,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