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小姐, 為了元寶特意買一個院子,會不會太奢侈了些?”綠蕪站在一處荒院外向裏探去。
這間院子年代久遠,深褐色的門漆斑駁不清, 露出木色, 銅首門環上遍布歲月的痕跡。再往裏去, 是一間極為寬敞的院落, 院內雜草叢生, 一簇一簇蓬勃至極。
自那日被人發現元寶的存在後,即便元老夫人後來沒有多加責怪, 可元栀已打定主意要将元寶另外安置, 以絕後患, 她挑了許久才挑到這間院子。
“這裏挺好的,遠離鬧市,清淨。”元栀抱着元寶走進, 她站在院落內的桃花樹下。眼下正是冬季, 桃花樹只剩下孤零零的枝幹顯得格外突兀,但枝幹極長,分支也多,想來待春日時, 這裏便會一派桃花美景。
“不如将元寶放在林姑娘那邊?”綠蕪道。
“冬日得病者多,這段時日小薇都沒有空閑, 我又如何能将元寶托付給她,豈非給她增加負擔。”她嘆口氣, 繼續道:“我早就想置辦一個這樣的院子。”
“元寶是我在書院裏救下的, 可是綠蕪, 這世上有多少可憐的動物無家可歸,甚至遭受虐待?我們站在頂端俯瞰衆生, 可這些生靈又何其可憐。”元栀撫着元寶的頸毛,驀然陷入回憶:“幼時我随母親回蜀地,一路上見過多少無辜生靈慘死。我雖不如那些文人雅士,想大庇天下俱歡顏。但亦可盡綿薄之力,為這些生靈築一個遮風避雨之處。”
那時她還小,也不知為何自己要同母親回蜀地,只依稀記得那年家國動蕩,內憂外患,大渝大齊一同發難,國內又逢天災,真真是多事之秋。
元公複奉命征渝,自己和兩位哥哥則随着母親回川蜀。川蜀地處西南,多山路,一路上不僅是生靈慘死,嚴重之地甚至餓殍遍野,彼時她尚且年幼,不懂那些人為何一直躺着。只是迷迷糊糊有個淺薄的關于‘死’的概念。
而她幼年便養的貍奴,也在那段路上死去。
“我雖有心,但也只能如此,我無法如母親那般,志向高遠為生民請命,我母親的母族,在川蜀乃是望族,在那時,也是他們開倉放糧,拯救一方百姓。我的母親更是冒着風雨,一家家送米送糧。”
她徐徐道:“我而只能做這些小事,起碼,這些無家可歸的小生命不用死在四下無人的角落,也免了被賊人虐殺的痛楚。”
“姑娘……”
綠蕪有些動容,她從不知元栀竟有這樣的心思。
在她眼裏,元栀只是比常人更喜那些動物罷了,未曾想元栀竟有這樣別出心裁的心思。綠蕪的眼眶略熱,心腔中一派洶湧。她吸吸鼻子,隐下眼尾的酸意,破涕為笑道:“那我同小姐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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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院子不過一進,不大,但安置些貓貓狗狗還是足矣。元栀放足了糧食和水,即便再不舍,也只得将元寶放在此處。
此處雖清淨,但離元府也不遠。元寶一開始離了元栀還會啪嗒啪嗒地自己摸回聽雪樓,元栀無奈,只得一次次送回。到後來,元寶似乎開了智般,不再去聽雪樓,總歸元栀每日都會來此處。
她并沒有将這裏的陳設大改,貓狗大多喜歡生意盎然的地方,她稍微清理了小院,又移植了些桃花樹在院內,只待來日,這間小院必定是滿園桃色。她甚至還在那破敗的門上添置了一個牌匾,起名‘望花閣’
“姑娘近日倒是十分愛看書。”綠蕪端來一盞明前龍井,繞過元寶元福,站定在元栀身側。
今日天氣正好,元栀在院中置了張躺椅,鋪着厚厚的褥子,邊搖邊看。日光柔和,映在她身上暖洋洋的,惬意非常。
買下這間院子不過七八日,元栀又救了一只貍花進來。這貍花早前兇得狠,後來經不住元栀日日投喂,如今一身戾氣早早化開,每日賴在望花閣不肯動彈,見到元栀就習慣性地躺下,露出潔白的肚皮,一副等揉的模樣。
“那段時日和惜花謝晦在一道,漸漸的也能讀一些書。”元栀輕呷一口,瞧着綠蕪好奇的眼神,笑道:“此為《天文志》,是講述一些關乎天象的書冊。”
這《天文志》是那日在千書閣中拿到的,那日她本想看馭夫計,無意拿到這本,天氣寒冷她也不願再下榻,便将就着看了起來,竟是一連看了三日。
在将軍府總會有不長眼的來擾她的興致,而那元薔被罰之後病了幾日,元栀也樂得清閑。可病好後又三天兩頭地來找茬。元栀疲于應對,懶得理會,索性帶着書冊來望花閣。
見綠蕪似乎感興趣,元栀幹脆把頭幾篇一字一句地說給她聽。
“我實在聽不懂。”綠蕪有些難為情,嘆道:“若是那位大人,或許能與小姐說上幾句。”
“大人?哪位…鳳玄歌?”元栀有些驚訝。
綠蕪颔首,悠悠道:“我有一日去仙茗居給小姐買梨花酥,正巧聽見鳳大人說了什麽,春雨,農桑,我雖聽不懂,但是我曉得那日在旁的是欽天監的大人。”
“你怎知道是欽天監?”元栀擱下書,疑惑道。
綠蕪道:“那日我同紅釉一起去的,是紅釉說的,她是前些年欽天監鄒大人府裏頭出來的,小姐,您忘了?”
“原是如此。”元栀險些忘了,紅釉是後來才入的元府,與綠蕪不同,綠蕪是打小跟在身側的丫鬟。
她正要繼續,綠蕪趕忙阻止:“小姐,可不能看了,今日是元宵,您忘了,郡主和陳姑娘,林姑娘的約?”
李月熙待在公主府整日無所事事,好不容易今日長公主有事不在府邸,特意交代了元栀要出來與她一道游玩,還要再帶幾個姐妹更熱鬧些。
是夜,長安燈火如晝,禦街上挂滿明黃茜紅的燈籠,而那仙茗居裏外六層,每一層外側都挂滿明黃色的燈籠,遠遠望去,像是燈塔一般。禦街上人流湧動,數不勝數的糖畫攤子、戲班子,喧鬧不停,熱鬧非凡。
“栀栀,這裏!”陳姝在一處戲臺四處張望,看見元栀的瞬間緊忙招手。元栀聞聲,展顏一笑:“來啦。”
她福身道:“郡主安好。”
“今日不必見外。”李月熙的眼神明明亮亮,望着周圍只覺得新奇。她關在府裏好些日子,許久沒有這般熱鬧過,當即拉着元栀等人四處瞧。
元寶趴在元栀的懷裏,早先給它洗刷一番,橙黃米白的毛亮锃锃的,一雙眼睛圓溜溜的,倒也不懼。
幾人一人捏着一只糖葫蘆,李月熙興奮道:“從前我娘從不讓我吃這些攤販小食。”
“郡主,那是擔心你的的腸胃。”陳姝無奈道。
李月熙早就沒了郡主的架子,見到個新奇玩意就要買,還給元寶賣了個手織的虎頭小帽。
幾人一路吃一路買,不知覺間又被仙茗居的燈謎吸引。
仙茗居門側擺了一個木架,從高到低,最上層有一個燈籠,最下層則有七個,相對應的,最高層的燈謎背後的獎勵則更豐厚。
只是他們來得晚了,第一層的燈籠早被人解開謎,第二層還餘一個。
李月熙指着最上面的燈籠問:“第二層那個燈籠的獎勵是什麽?”
站在臺上的小厮神秘一笑:“保密。”
陳姝揚聲道:“別打關子呀,直說。”
“就是就是,快拿出來給咱們瞧瞧。”燈臺附近逐漸圍攏起不少百姓,起哄聲此起彼伏。小厮見氣氛正好,當即道:“這個燈籠的獎品是…百寶閣新品千落桃花簪。”
小厮手裏捏着一個木盒,裏間靜置着一只桃花簪,桃花琉璃制成,通體清透,粉綠交織,在橙黃的燭光下閃着細膩的光澤,在花琉璃下還綴着淺色寶石。
百寶閣的首飾遠近聞名,每每出了新品更是百兩難求。今日竟只要答對一道題就能免費拿到。在場的人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李月熙的眼睛一亮。
小厮見衆人起了興趣,硬是吊足了衆人的胃口,這才幽幽念題:“此題倒不是謎語……河入渤海,渤海地高于韓牧所欲穿處,往者天嘗連雨,東北風,海水溢,西南出,浸數百裏。答題者需說出此句的典故,出處。”
“這叫什麽題…分明不是謎語嘛…”百姓怨聲載道,幾個雲麓書院的學生聚在一處商讨答案。
元栀雙眼驀然一亮,她白日裏恰好讀到過,她急急上前道:“我知道!”
她的聲音清透婉轉,在喧鬧街市中格外清晰。
……
“你如今有孕,何苦要來湊這熱鬧?”李卿回眉頭緊蹙,視線落在楊青柳微隆的小腹。
“公子,明宅苦悶…妾許久未出,想出來走走,心情舒朗,兒子也會暢快的。”楊青柳笑盈盈地望着李卿回。
李卿回本就不願帶她出來招搖,但見她提到腹中的兒子,眼尾愉悅:“當真是兒子?”
“自然是了。”楊青柳搖着李卿回的手,撒嬌道:“待我生了兒子,公子可得記得您答應柳兒的事情。那邊有燈謎,咱們也去吧?”
楊青柳挽着李卿回走向燈臺下,視線觸及元栀時,李卿回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住,低聲道:“不如走吧?我瞧那邊的浮元子不錯,不如給你買一碗嘗嘗。”
“不嘛。”
楊青柳一眼看見人群中的元栀,她強挽着李卿回的手臂向前走,站在元栀視線可及之處。
小厮有些意外,尾音拉長:“哦?這位姑娘這麽快就猜出了?”
元栀颔首,正色道:“此句說的西漢末時,渤海大溢,出自《漢書·溝洫志》。”
元栀信誓旦旦,眉宇舒展,陳姝一臉驚愕,喃喃道:“栀栀,你莫不是胡說的罷?你何時看過漢書?”
“……我看過。”元栀扶額。
小厮也震驚,這姑娘衣着甚好,本以為是個不學無術的名門女子,不料學識竟這般廣。眼見周圍人在催促,他咳了聲:“這位姑娘答對了,正出自《漢書·溝洫志》。”
李月熙興奮地扯着元栀的袖口:“栀栀,你答對了!”
元栀眼底的笑意掩藏不住:“白日裏恰好讀過有關天象的書冊,僥幸而已。”
小厮很快将桃花簪交給元栀手裏。元栀捏着簪子,只覺得簪子精致華美,旋即在衆目睽睽之下,将簪子別到了李月熙的發上。
李月熙眉色一驚:“栀栀,你這是……”
“上回得了郡主的留仙裙,我心中過意不去,想回禮,但又覺得郡主有何寶物未曾見過,我再送什麽,只怕郡主也瞧不上。今日時機正好,這桃花簪華美非常,正配得上郡主的美貌。還望郡主不嫌。”元栀退後幾步瞧了瞧,又扶正了簪子。
小厮道:“既然姑娘将此物贈與她人,那本店再贈姑娘一盞紅蓮燈,也不至于落空。”
元栀有些驚喜,忙接過這燈。紅蓮燈比平常的燈籠更加精致,甚至連花瓣上都用金墨勾勒出蓮花花瓣的紋路,通體是由紅至黃的漸變,花蕊間則燃着一盞短燭。燭光幽微沉靜。
李卿回望着人群中心的元栀亦是有些訝異,他與元栀相處過一年半載,她腹中能有幾兩墨水他怎會不知?
可眼下,在燈臺下的女子卻陌生的讓他認不出。
楊青柳悠悠上前,左手攬着李卿回的臂彎,右手撐着後腰,笑道:“數日不見,竟不知元姑娘有這般本事,這樣難的燈謎都猜得出,想來是顧公子悉心教導的緣故。”
“說起來,元姑娘也是有福之人,這顧惜花顧公子乃顧太傅之孫,更是卿回書院裏的大紅人,想得他指教的人不知凡幾,但顧公子卻癡心與你,聽聞你病中告假,顧公子更是不辭風雪,日日上門與你單獨補課,此等福氣,教人豔羨……”說到這,她又投去一道晦暗不清的眼神。
就差将‘顧惜花與元栀不清不楚’這句話刻在臉上。
“可不是嘛,這雲麓書院不知多少人傾心與顧公子,可顧公子偏偏癡心元栀呢。”
周瑤的聲音從外側而來,衆人紛紛讓開一條道。
元栀的眉色瞬時沉了下來。
這楊青柳身為外室,不過青樓女子,眼下竟也敢在大庭廣衆之下挑釁于她?周瑤安靜了數日,元栀還以為她安分。未曾想竟是一點不變。
元栀的視線不由得落在楊青柳的小腹,道:“原是懷孕了,難怪這般得意。”
元栀放下元寶,挺直腰脊,又看向周瑤,正色道:“顧公子為我府上教習先生,我與謝晦,陳姝一道學習,清清白白,大庭廣衆,有何不可?倒是你,周姑娘,三日後便要開學,屆時便要公布成績,周姑娘,你應當是沒忘記當日與我定下的賭約吧?”
周瑤笑盈盈的臉色驟然寡淡下來,咬牙切齒道:“我自是沒忘。”
适才元栀答題時她也在,原先她并不擔憂自己會落得下乘,但看了剛才一幕後,周瑤卻不得不怕。
她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你說謝晦在你府上就真的在,你以為你是……”
“小爺就是在她府上,怎麽了?”
元栀側目去看,只見謝晦大搖大擺地從外頭走進,顧惜花跟在身側。
謝晦依舊一身珠光寶氣,十根指頭戴滿了寶石戒指。相反顧惜花長身玉立,一襲白衣如仙如靈,清冷的眉宇間沒有絲毫情緒。
衆人見他這般裝飾,暗道是個富貴公子,不由得有走遠些,生怕惹了這位小爺不高興。
謝晦站在周瑤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着周瑤,一臉嫌惡:“你怎麽會和小爺在一個書院,惡心死了。”
“你……”周瑤臉色漲紅。
謝晦一步跨到臺上,放聲道:“我,謝晦,成華長公主之子,這段時日我與陳姝,元栀,一起和顧惜花讀書,若有不長眼的敢亂傳謠言,小爺摘了那些人的眼!”
他格外咬重了最後一句話,視線直勾勾地落在周瑤身上。
周瑤一抖,周圍百姓竊竊私語都在看她,她咬牙,連忙轉身灰溜溜離去。
周圍人逐漸散開,謝晦跳下臺,三步并兩步跨到元栀身上,嬉皮笑臉道:“怎麽樣,要不要謝謝小爺為你杜絕後患。”
元栀白了一眼,還是規規矩矩道:“那就多謝謝小少爺了。”
謝晦得了元栀感謝,只覺得渾身舒暢,一臉受用:“來,多說幾句。”
“……給你臉了是不是。”元栀道。
顧惜花站在元栀身側,他望着元栀。只見她一襲紅衣,在這寒冬中像是一盞潋滟梅色,清淺靈動。她站在臺下答題時格外自信,沉穩。
顧惜花的視線不由得落在她露出的一截瑩白脖頸上,溫聲道:“身子可還好?冬日将過,但還是寒冷,你莫要受寒。”
說着,顧惜花又走近幾步,攏緊元栀大氅上的的繩結。
修如梅骨的手,素來只執筆寫字的手,竟也能打出這樣一個漂亮結實的結。
撲面而來的墨香讓她有些難以适從,元栀後退幾步,臉色如常,笑盈盈道:“我知道。”
李月熙等人面面相觑,皆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李卿回站在不遠處看着幾人互動,不知為何,心尖卻忽然疼了一下。就好像有什麽東西被人搶走一般。
顧惜花似是感受到身後人的目光,側身将元栀擋了個結實,沉聲道:“既然李公子的……這位姑娘有孕,此處人多,還是不要久留為好,如今你得償所願,自是守好身側人,早日扶正心頭所愛,莫要讓人身懷六甲,為你産子,最後連個正室名分都沒有。”
“你……!”楊青柳被氣得夠嗆,一張臉白了幾分。顧惜花淺淡的幾句話直直揭開楊青柳的傷疤。她本想借着有孕讓李卿回娶自己,可李卿回卻推三阻四,說要待她産下麟兒才能迎她入府。
李卿回臉色亦是不甚好看,這顧惜花表面上看雲淡風輕,可較真起來,卻也是個不饒人的。
他冷哼一聲:“不勞顧公子憂心!”旋即甩袖帶着人離開。
元栀見兩人幾乎逃竄的背影就忍不住捧腹大笑,連眼角都笑出淚:“那楊青柳本就沒得到正室的位份,惜花你還拿這話激她,你瞧她适才的臉色……咳咳……”
元栀笑得厲害,嗆了幾口,顧惜花忙遞上一杯水,輕拍着她的後背,溫聲道:“你慢些。”
水是溫的,入口正好。
元栀喘了口氣,驟一擡眉卻見顧惜花舒展的眉眼正看着她,如海深瀚的雙眸中閃動着明黃色的光,和一臉驚措的自己。
她陡然慌了,下意識後退幾步,輕咳一聲,将話題引了過去。
下一刻,她似如芒在背一般,下意識看向仙茗居最頂樓。
頂樓上一圈明黃色的燈籠,燈下站着一位緋衣青年,在凜冽寒風中,他的衣襟随風而動,獵獵作響,斑駁光影浮在他的衣襟,如光似錦,如翡如玉。
他身姿颀長,銀白的發低低飛起,眼下又下起紛揚的雪,一時間不知是雪更白,還是他的發更白。
他分明是站在那俯瞰着長安。可元栀卻莫名覺得,鳳玄歌是在看她。
不知為何,元栀悄悄遠離了顧惜花幾步,總覺得有些心虛。
再一回神,樓臺上的人影卻消失不見。元栀收回視線,正想同人再去逛逛燈市,後知後覺道:“元寶呢?”
适才還乖覺地站在她的腳邊。
元栀側身看去,剎那間,只聽見一聲轟鳴,那仙茗居驟然被火焰吞噬,漫天火光。緊接而來的是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哭喊聲。不少人捂着口鼻從裏間逃竄出來。下一刻,又是一陣轟鳴,似乎是有房梁倒塌的聲音。
糟了,父親和大哥二哥今日在仙茗居和幾位大人議事!還有那鳳玄歌也在……
念及此,元栀來不及多想,當即拔腿往裏間跑去。
顧惜花一驚,瞬間抓住元栀的手臂:“裏面太危險了!別去。”
元栀望着那滔天的烈焰,喃喃道:“這火焰自外向內,自上而下,父親他們一般都在最上層……若我及時上去……”
“元栀!冷靜點!”顧惜花高聲道。
元栀猛地回神,只見仙茗居的火勢更旺了,瞬間急了,當即扯開顧惜花的手,嘶啞道:“放開!他們在裏面!”
父親,大哥二哥在裏面。
鳳玄歌也在裏面。
顧惜花喉頭微動:“火勢太大,你進去就是送死。”
眼見火舌越來越高,元栀的心逐漸沉下,手上用力推他,眼神森寒:“你放不放?!”
“你要去救誰?”
顧惜花的手攥得極緊,臉色發冷,元栀從未見過這般嚴肅冷冽的顧惜花。元栀的脾氣當即上來,吼聲道:“鳳玄歌在裏面!”
聽到鳳玄歌三個字,顧惜花的雙目登時愣了,耳側嗡鳴,周身的力氣似乎瞬間被抽去。元栀掙脫他的禁锢,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仙茗居。
掀起的緋色大氅像是一朵綻開的紅梅,墨色的發高高飛起,邁向仙茗居的步子沒有絲毫停頓。
她明媚,鮮豔,張揚,是冬雪寒夜裏的潋滟春色,是漫天火光中的向死飛蛾,是顧惜花心尖的光芒與熾熱。
只是她的口中,喊的是鳳玄歌的名字。
直到元栀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顧惜花的視線中,謝晦猛地叫了一聲顧惜花,他這才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來,他的臉色沒有變換,可是唇上為何會有一股酸澀的味道。
他擡手擦了擦,竟擦到一滴淚。
只有一滴。
他有多久沒有哭了?上一回哭又是什麽時候?好像是年幼時,因他讀書不勤,祖父将他的父母送去江南,讓他一個人呆在偌大的顧府。
記憶回籠,他的雙眸卻逐漸模糊起來,在謝晦擔憂的呼喚中,顧惜花猛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