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我在。”

月光下, 鳳玄歌站在門口偏目看她,銀輝傾瀉似與他的發融為一體,他的眉眼溫柔似水, 素日的玩味和戾氣消失不見。

元栀忙站起身匆匆走近, 蹙眉道:“夜深寒涼, 你這般……”話說到一半, 元栀的臉驟然紅透。

他沒有穿外衣, 單薄的白色裏衣松垮挂在肩側,露出胸腹。大半個胸腹則被紗布緊緊裹着。可還能瞧見鎖骨下起伏的線條。元栀不自然地移開目光, 遞上鶴氅, 別扭道:“還你。”

這還是上次鳳玄歌留在她這裏的。

鳳玄歌接過大氅, 上面還有清淺的花香,他戲谑道:“害羞了?”

元栀後退一步,慢吞吞道:“沒有。”

她本以為鳳玄歌又要說些什麽意味不明的話語, 可元栀只瞧見他如海般深邃的眸光。他的語調很輕, 擡頭看着天上的月亮,喃喃道:“很久沒有賞月了,你陪我一起吧。”

“……”

元栀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突發奇想要去賞月,但還是依着他。

二人坐在聽雪樓的秋千上, 此處望月視角正好。

他忽然開口:“除夕那夜,我并非有心。”

元栀沉默不語。這件事本就不好言明, 元栀每每見到鳳玄歌,總會想起初見和除夕那旖旎的夜。每每想到, 便覺得面紅耳赤, 心緒不穩。

“那夜我本想邀你去看煙火, 一時忙碌便耽擱了,待我忙完, 你已經出門去找顧惜花。”

元栀偏目問:“為什麽要喝那麽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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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除夕時,兩人正因喝了那般多的酒才會……

元宵有時,銀月正圓。

他望着月亮陷入深思,素來玩世不恭的臉上浮現一絲淺淡的愁緒:“我的長姐,亡于十年前除夕。”

元栀愕然,旋即明白那夜的鳳玄歌為何那般一反往常。

她檀口微張,始終做不到繼續這個話題,索性換了個話道:“你的頭發為何是銀色,我以前未見過你時,只依稀聽聞那權臣鳳玄歌一頭銀發 ,格外與衆不同。”

“你說這個?”鳳玄歌偏目,手上撩起一縷銀絲,平淡道:“自長姐故去,一夜白頭。”

“我在這個世間,再沒有親人了。”

他的視線清淺寡淡,帶着不易察覺的憂傷,玩味狡黠的狐貍目此刻卻染上秋霜與惆悵。

元栀沒想到鳳玄歌的銀發竟因如此。

“但是,這個顏色很像月亮。”元栀聲音清甜,在寂寂長夜宛若一只破空的黃鹂鳥。鳳玄歌愕然看她。元栀指着天上的月亮,笑盈盈道:“你的顏色,和月光一模一樣。”

“月亮可望不可即,但你卻真真實實存在,在大梁,在長安。”

在我的身邊。

“你這女人……倒是有趣。”鳳玄歌驟然被逗笑:“從未有人這樣說過我,也不敢這樣說我。”

他的目光柔情缱绻,溫柔似水。元栀驀地臉紅,輕咳一聲:“今夜情況特殊,若是平常,我也不敢。”

“你敢。”

元栀連連擺手:“鳳大人,民女不敢。”

“我說你敢,你便敢。”鳳玄歌極為自負。

“這是我給予你的權利。”

元栀笑着沒說話,鳳玄歌的眉宇軟下,連帶着聲音都有些不易察覺的忐忑,他問:“元栀,你的答案……”

驟一提到此事,元栀的臉又浮上一團煙霞,忙站起身疾步向小廚房,聲音悠遠:“我給你煮一碗浮元子!”

鳳玄歌望着秀麗婀娜的背影,輕笑出聲。

室內,燭火幽微,西暖閣內炭火十足,格外溫暖。鳳玄歌坐在一側,桌上擺着兩碗浮元子。

元栀雙手撐着腦袋,雙目明亮,一瞬不瞬地盯着鳳玄歌,直到他吞下浮元子,笑說:“味道不錯。”

元栀長舒出氣,旋即一副得意的表情:“那是自然,本姑娘的手藝天上地下絕無僅有。”

鳳玄歌淺笑不語,他素不愛食甜,浮元子比上回的柿餅還要甜膩三分,但頂着元栀期待的目光,鳳玄歌終是将這一碗浮元子徹底吃完。

回府便要馬不停蹄地命人煮消食的湯藥。

“那是。”他撐着下颌,促狹道:“本相的夫人,自是天底下最好的。”

“……誰是你夫人!”元栀赤着臉嗆回去。

這個人怎麽沒喝酒也亂說話!

“誰應便是誰。”鳳玄歌揉了一把元栀氣鼓鼓的臉:“圓鼓鼓的,手感甚好。”

“……”

這還是那位高高在上玩弄權術的鳳玄歌嗎?直到此刻,元栀才感受到屬于這個人的少年氣。

他年歲本就不大,只是他可怖的聲名,狠毒的手段,不同尋常的銀發,讓世人忘了,鳳玄歌不過弱冠年華。

“不逗你了。”鳳玄歌心情極好:“讓你找的東西可找到了?”

元栀想起那夜鳳玄歌的交代,她苦着臉,索性将所有書冊搬下,一股腦扔在書案上:“全都在這了,真的沒有。”

鳳玄歌随手翻開,各類書冊應有盡有,大多是話本子。他的視線落在底下一冊書,上面依稀用金墨寫着字,書被埋在底下看不到全貌,他撥開書冊,伸手往下拿。

元栀一驚,眼疾手快地将那冊書搶來,支支吾吾道:“這個不是!”

鳳玄歌挑眉,伸出手:“拿來。”

元栀緊緊捏着書:“我不!”

“拿來。”

“……鳳大人這是侵犯民女的權利!”元栀抱着書一副小雞護食的模樣,警惕地盯着鳳玄歌。

鳳玄歌本對這冊書并沒有什麽好奇,只是瞧着元栀這般護食的模樣極為可愛,當即伸手去搶,元栀死死護着書不肯撒手。

笑話,這冊《禦夫三十六計》若被鳳玄歌瞧去,她還要不要臉面?

争奪中,書冊啪嗒一聲落在地上,元栀一個不慎跌落在地。

鳳玄歌的視線逐漸往下,元栀摸着摔疼了的尾骨,眼尾沁出淚意。還未來得及去拾起書,只是一眼,元栀的身子猝然僵在原地,瑩白的臉瞬間爆紅。

書冊被翻開,是後半部的故事,元栀只是瞄了一眼,就被內容羞得不敢睜眼。

更遑論其上竟還有小人示意圖。

“……夫人的興趣真是別致。”鳳玄歌的聲音帶着絲喑啞,上挑的狐貍目玩味看她。

“我對天發誓,我不知道這書……”元栀欲哭無淚。

她只看了前半部的故事,雖是男女之道,可她也只是當有趣的話本去看,天曉得後半部的內容竟這般的……孟浪。

“夫人可是故意讓我瞧見?”鳳玄歌的身子驟然伏下,二人相距極近,清淺的鼻息輕盈撲在她的鼻尖。

鳳玄歌撐在她身上,銀白的發傾瀉而下,宛若月華落九天,窗棂外的月色柔和溫婉。一陣風,燭火驟熄。

暧昧的氣息猝然升起。

深邃的雙目映着她嬌俏的面容,元栀只覺得呼吸不暢,下一刻,鳳玄歌的臉驟然而下,就在即将相觸的瞬間——

“小姐!沒事吧?我好像聽見了什麽聲音?”綠蕪焦急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我……我沒事……!”元栀強忍着身體上的怪異道。

“松開。”元栀低聲道。

“不松——”

鳳玄歌的尾音拉得很長,眼尾眉梢帶着明顯的笑意。

綠蕪終究是放心不下:“小姐,我進來了!”

“!!!!!”

吱呀一聲,木門張開。

室內幽微,綠蕪撿起散落在地的書冊,低聲道:“小姐,你若睡了,奴婢這就退下。”

“退下吧,把門關上。”

室內又恢複寂靜。

“你後半句話,顯得有些做賊心虛。”鳳玄歌低聲道。

二人躺在榻上,藏在被裏,鳳玄歌壓在元栀身上,他的大掌緊緊握住元栀的手,反手扣在枕上。

元栀赤紅着臉:“綠蕪走了,鳳大人,你還不走?”

“本相想何時走便何時走。”鳳玄歌笑盈盈道。

這個姿勢實在怪異,不同尋常的暧昧氣息游走在他們身側。

“怎麽,怕了?”

“孤身闖入仙茗居時不知道害怕?”

元栀別開頭,慢吞吞道:“那不一樣。”

“但是,那一刻,我怕了。”

元栀愣住。

鳳玄歌的眉色藏着一縷寡淡的愁緒:“我本以為我不怕,沒有什麽人事物能夠引起我這樣的情緒,但是不得不承認,當我知道你沖進去救我的時候,我怕了。”

“我怕你傷了,怕你死了,怕你以後沒辦法在我身邊。我進去時就在想,如果沒有你,我的生活豈非少了很多樂趣。”

元栀癟嘴:“鳳大人只不過是怕少了個打趣的人而已。”

末了,她補了一句:“這樣的人,只要鳳大人願意,比比皆是。”

鳳玄歌噗嗤笑出聲來,語氣暧昧:“怎麽,元姑娘,你吃醋了?”

“……我沒有。”

元栀別過頭,羞赧道:“鳳大人,孤男寡女,你覺得這樣的姿勢合适嗎?”

她的心跳得極快,鳳玄歌因傷沒穿裏衣,松垮搭在肩側的白色裏衣早在被褥翻滾中消失不見,在白色紗布包裹下,元栀還能清晰瞧見起伏的肌肉線條,他很白,比常人白得多。

忍不住窺探一眼,又瞬間移開視線。

“你覺得不合适嗎?”鳳玄歌掰正元栀的腦袋。

溫熱的指腹輕摁在她的唇瓣,她支支吾吾道:“當、當然不合适!”

“那麽,那時在仙茗居,我睡得正好,你突然闖入,擾了本相的好夢,還對本相上下其手,留了一袋銀兩便揚長而去,你覺得那合适?”

細聽,似乎還品出一絲咬牙切齒。

鳳玄歌這輩子沒受過這樣的‘輕薄’,所以他日查夜查,終究查到了元栀。

“!”

完了,這個男人記仇!

在元栀驚愕的視線中,鳳玄歌俯身欺下。

濕軟的吻,夾雜着熟悉的檀香,她只覺得腦袋暈眩,早已将世俗女訓抛之腦後,在鳳玄歌意動的視線裏,在伸手攬住他的脖頸,加深了這個吻。

月色透過碎玉窗棂投下細長的影,木檀與玉荷交織纏綿,聲息如浪。她像被溫柔滿抱在懷,簪着春意綿延的栀子,氤氲着凜冽沉穩的木檀香氣。

他的吻洶湧又克制,許久,他才喘息着離開她的脖頸,雙目濕漉帶着難言的欲色,問出那日在書院中一樣的話:“選我,還是顧惜花。”

元栀有些錯愕,但又覺得好笑,這樣一個男人竟也會有不自信的時候。

她攬住他的脖頸,嫣然一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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