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修)
第44章 (小修)
沉積的雪融在熹微春色, 天朗氣清,雲影斑駁。
“待你下學後我便來接你。”
一輛高頭大馬拉着的馬車靜靜停在雲麓書院一側的小巷。在樹影裏,鳳玄歌撫順元栀淩亂的鬓發, 眉色溫柔。
金月猶疑片刻道:“大人, 殿下約了您午膳, 怕是……”
鳳玄歌眉頭微蹙, 元栀當即明白他還有要事, 連連擺手道:“沒事的,我下學後就回府, 不勞煩鳳大人……唔……”
剩下的字句咽在喉中, 鳳玄歌将人逼在角落, 一手撐着牆壁,眼尾夾雜着濃厚的笑意,嗓音低沉暧昧:“還叫我鳳大人?嗯?”
元栀臉色微醺, 別開目光輕咳一聲:“鳳大人……你我還是如往常一般好。”
她臉色微醺, 如浸千裏醉泛着若有似無的酡紅,鳳玄歌身上的馥郁氣息驟然逼近,濃烈又極具攻擊性。
她的心速極快,在鳳玄歌靠近她時, 跳動不止的心彰顯着她的緊張、拘束和晦暗不明的心意。
事到如今,縱然是她, 也明白鳳玄歌大抵是對她有些情意在。可元栀記得元晉舟的交代,鳳玄歌是太子黨派, 同時元晉舟也表明過, 如果元栀選擇了他, 元家自然會與她站在一處。
可她心中卻還是打着鼓。元栀擡眸看向面前這個人,即便她記得旖旎暧昧的月色和纏綿溫柔的吻, 可她還是忍不住問自己,面前這個人,可以麽?
她真的心悅他?還是因為仙茗居那場大火裏,生死相依的誓言。
他對她的心意,又是真是假……
銀月一驚,趕忙拉住金月往外轉,小聲念叨着:“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也可,都依你。”鳳玄歌蜻蜓點水一般吻了元栀的鼻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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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栀站在巷口,目送着鳳玄歌的馬車漸行漸遠,她收拾好情緒,又頗為此地無銀三百兩一般整理好衣襟,這才踏入雲麓書院。
今日是開學第一日,也是公布年前那次月考成績的時候。
書院內已來了不少人,陳姝瞧見元栀,當即招手:“栀栀快來,夫子已經在後院了,待會兒便要公、布、成、績。”說到這,她格外加重語氣,将最後幾字咬得一清二楚。
她聲音略微放大:“哎呀,也不知道上回某人和栀栀定的賭約是什麽來着?哦……是行禮認錯吧?”陳姝扭頭問元栀:“栀栀,是這樣吧,我沒記錯吧?”
“沒錯。”元栀含笑道。
周瑤冷嗤一聲,旋即綻開一抹笑來:“此事我自然記得,只希望元姑娘能不要食言才好。”
元栀瞧着周瑤的臉色,心中閃過一絲不對勁。
周瑤這般自信?
可在考完試當日,她便悄悄問過顧惜花自己的名次,也在他深深淺淺的笑意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原先成績不該這麽久才出,可龍夫子陪夫人回老家省親,這才拖到今日。
謝晦大搖大擺地走進,聲音高揚:“哎呀,是不是要公布成績了!”
陳姝睨了他一眼:“總歸又是你墊底吧?”
謝晦瞪了她一眼,甩袖坐下,一臉自信:“這回墊底必不是小爺!”
王鄞施施然道:“謝兄前段時日學習刻苦,大家有目共睹,此番定能得到理想的成績。”他頓了頓,旋即對元栀道:“元姑娘亦是如此,定能得償所願。”
元栀瞧了他一眼,展顏笑道:“那便多謝王公子。”
王鄞的眉色閃過一絲驚喜,元栀來書院不過寥寥幾次,他險些以為元栀要忘了自己,未曾想竟還記得。
他的心頭驟然浮上一絲甜蜜。
唐宛秋坐在裏側的位置上,溫聲道:“一切待夫子公布便可得知。”
陳姝一臉見了鬼的樣子,手掩在唇上,驚愕道:“唐姑娘身上的傷這般快就好了?我還以為得有一年半載十年八載見不到你呢,看來唐姑娘也不如表面上那麽弱不禁風嘛。”
唐宛秋臉色一凝,陳姝的話說的極不客氣,先前唐宛秋弄壞九連環慘遭杖責,此事着實有辱聲名,她傷好了之後在家中休息許久,直到年後,覺得大家将此事忘得差不多後才敢出來。
陳姝這一番話,竟是直接将衆人的記憶翻了出來。
懸在膝上的手緊握成拳,她小臉發白,強顏歡笑道:“家中有些好藥,自是好的快些。”
“這回唐姑娘可要注意了,莫要再不慎弄壞了誰的東西,栽贓給旁人了。”謝晦陰陽怪氣的語氣讓衆人瞬間大笑。
唐宛秋身形不穩,一雙手死死抓抓衣角。元薔蹙眉,暗道眼下情形不好,當即溫聲轉圜:“夫子快要出來了。”
元栀面上不語,但心中極為暢快。書院外驟然出現一道影,只見顧惜花長身玉立,闊步前行,元栀的視線與他驀然相撞,不過一瞬,他收回視線,自顧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元栀竟有些不知名的疑惑。
上回在仙茗居,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太惡劣了些?
話音剛落,龍夫子捏着厚厚一沓試卷走出,皺紋橫亘的臉依然看不出什麽笑意。
“肅靜。”
堂下瞬間安靜。
龍夫子展開一張試卷,啞聲道:“此次的成績,很是出乎意料。現在依次從第一名開始公布。”
所有人的心都被提起,全神貫注地聽着龍夫子的聲音。
“顧惜花。”
沒有人浮現驚訝的神情,但凡是顧惜花出場的考試,自然無人能奪得頭籌。
“李泓…莫秋意…王鄞…關瀾…”夫子的聲音沉穩平靜,素日若是聽見他的聲音,元栀總會昏昏欲睡,下一秒便與周公夢中相會。但眼下,她神經繃緊,圓溜清澈的雙目死死盯着龍夫子手中的宣紙。
心口處的跳動聲格外清晰。
“唐宛秋…陳姝…周瑤…元薔…元栀…”
只一句,在座衆人瞬間躁動,元栀一臉不可置信,擡眸正對上周瑤幸災樂禍的雙目。
怎會?
元栀猛地看向顧惜花,他眉頭緊蹙,亦是一臉茫然,輕輕對元栀搖了搖頭。
“謝晦…關墨……”
謝晦當即笑出聲:“我就說吧,這回不是我墊底!”
謝晦這回的成績相當不錯,竟然從墊帶爬至中下,他喜不自勝,似乎自己得了狀元一般雄赳赳氣昂昂,恨不得當即拿卷子回府邀功。
陳姝扯了扯他的袖子,低聲道:“別嘚瑟了,栀栀輸了。”
謝晦聞言才回過神來,一臉疑惑:“怎會,惜花不是說……”
“這誰知道?”
試卷發下後,元栀怔愣在原地不敢置信,自己這般努力,竟還是輸了?她驀然想起那日定下的賭約,心中掀起一番驚濤駭浪。
她尚且神游,倏地,顧惜花站起身,擲地有聲道:“夫子,成績可是有誤?”
龍夫子眉頭緊鎖,沉聲道:“自然無誤。”
顧惜花沉聲如玉:“這些試卷我都曾看過,元栀和周瑤的內容我也大致記得,我那日批改時,周瑤的卷子分明是有所欠妥……”
周瑤猝然站起身,木椅拖在地上發出尖銳刺耳的刺啦聲,指責道:“顧公子這是何意?莫不是冤枉我作弊?顧公子還請慎言!”
竊竊私語不絕于耳。
謝晦當即頂回去:“你說惜花冤枉你,也不瞧瞧你什麽身份,犯得着讓惜花特意冤枉你麽?”
“笑話,顧公子清風朗月,如何會冤枉你這般人。”一藍衣女子的聲音猝然響起,夾雜着難以掩藏的笑意。
陳姝嗤笑出聲:“惜花不過是點出不妥之處而已,你怎這般急躁,竟反口咬他冤枉,該不會是你調換了卷子,做賊心虛罷?”
周瑤臉色赤紅,咬牙切齒道:“沒有證據莫要胡說!”
“那你有證據說顧公子冤枉你麽?你原先的成績本就不過如此,這回考試倒是緊緊跟在陳姝身後了。”藍衣女子的聲音淺淡明晰,一言點出怪異之處。
陳姝附和道:“文瀾說的不錯,你素日比不上我,怎一下子就緊跟在後了?”
堂內叽叽喳喳聒噪至極,兩方互不相讓。
直到雙方口渴歇戰,沉默許久的李泓忽然道:“我雖不知周姑娘為何這般突飛猛進,但惜花絕非信口雌黃之人。”
坐在另一側的莫秋意颔首附和:“惜花的為人大家有目共睹,若說他胡言亂語,我也不信。”
李泓和莫秋意是學堂內除了顧惜花之外,常駐前三的另兩人。素日總是坐在角落不愛言語,元栀不常來書院,因此對這二人也不過是只知其名不知其人而已。
這般惜字如金的人也會為了顧惜花出言反駁。元栀這才後知後覺顧惜花在這群讀書人心目中的地位。
“既是如此,那便拿出來看看。”龍夫子思忖片刻,将二人的卷子拿出來比對。
顧惜花仔細比對過二人的卷子,元栀的試卷便是當日那份,毫無錯處,但周瑤的……
他眉頭緊鎖,總覺得有些不對,又說不上來。
二人字跡極佳,周瑤的答題與印象中似乎并無差別,顧惜花閱覽過太多試卷,自然無法記清楚所有人的內容,只覺得這份卷子,完美的不像是周瑤答出的題,或者說,不像是周瑤當日答出的題。
唐宛秋柔聲道:“許是顧公子記錯了呢?顧公子對元姑娘有些偏頗,大家有目共睹,可也不能因此便冤枉瑤瑤。”
顧惜花捏着兩份試卷,思緒飛速而過,但他始終抓不住那一閃而過的記憶。
元薔走上前接過那兩份試卷,溫聲道:“顧公子,會不會是你記錯了?”
顧惜花不着痕跡地挪開自己的手,避開元薔的觸摸。元薔笑意一滞,讪讪放下自己的手。
龍夫子見顧惜花這般神色,心中也浮起一絲怪異。
突飛猛進的學生并非沒有,比如元栀、謝晦。但龍夫子是知曉他們與顧惜花在一處私下讀書,但周瑤……
周瑤并不是天賦型的學子,這試卷過于工整,思路清晰,也不像是她當場答出的樣子。
最主要的是,顧惜花提出了這點,那便是真不對勁了。顧惜花是他生平僅見為數不多的天才,人品、學識、家世,無一不是上乘。
龍夫子沉吟片刻,道:“此事怪異,待查清楚,再行定論”
“為何?”周瑤的聲音驟然提起:“夫子,元栀可以好生讀書得到好的名次,我便不可麽?”
“夫子,莫不是您也厚此薄彼……”說罷,周瑤的眼底又浮現出淚意。
龍夫子眉頭微蹙:“自然不是。”
周瑤得寸進尺:“元栀技不如人,只是如此罷了。憑何我考得比她好,便不正常?我素日的成績也不算太差罷?!”
這話細品,确實沒什麽大問題,但衆人總覺得不妥。誰不知元栀是在顧惜花手上教出來的。
龍夫子扶額,為難道:“那該……”
“此事很簡單。”顧惜花擡首,神色堅毅,冷聲道:“再考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