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将軍, 薔兒此次成績有所進步,比前幾次進了十名。”孫氏站在元公複身後,捏着他的雙肩。元薔乖覺地坐在一側, 一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元公複, 眼底隐有期待。
元公複輕呷口茶, 不鹹不淡地誇贊:“那确實不錯。”
元薔攥緊手中的試卷, 猶豫片刻, 怯怯道:“父親,您可能幫女兒瞧瞧, 還有何處不妥?女兒也好改進些。”
瞧着近在咫尺的試卷, 元公複的眉間急不可查地擰了一把。他伸手接來, 随意翻閱一番,幹巴巴道:“薔兒的字倒是娟秀,确實進步不少, 但還需努力勤勉, 你大哥自啓蒙始便居高不下,你二哥雖如今纨绔了些,但也是個機靈聰慧的,你還需多加勤勉。”
話閉, 他又似乎想到什麽,喃喃道:“不知栀栀考的如何?”
見元公複接過她的試卷, 她眼尾的笑意猝然揚起,但聽他提到元晉舟元晉逍時, 寡淡的笑意又瞬間凝固。
元晉舟本就與她不甚親近, 而元晉逍近日不知忙碌什麽, 總是整日整日不着家,她甚至以為元晉逍莫不是在躲着她?
凝望着一臉心不在焉的元公複, 元薔心下一轉,狀若無意道:“姐姐這回也考的不錯,排名在我之後,不過若是姐姐前段時日少出去或許可以更好些……”
“父親,合該是我的不對,前段時日懈怠了。”
元栀的聲音猝然傳來,元薔的話瞬間頓在喉頭,一臉驚愕地看向闊步前來的元栀。
元栀不動神色地睨了她一眼,旋即坐在元公複身側,一雙眼明亮如星,柔聲道:“父親,是女兒懈怠了,未能給父親在書院争個臉面。”
元栀适才回來就聽綠蕪說元薔下學後便來找元公複,心中大抵有了個猜想,果不其然,剛來就瞧見她準備作妖。
元薔心頭一跳,穩住心虛,揚起一抹笑來:“姐姐怎能這般說,相比第一回 學考的墊底,姐姐能一舉考上中游,已是十分厲害。”
元公複捏着茶杯的手驟地一頓,深褐色的茶水漾出漣漪。他沉聲問:“墊底?”
元栀心一頓。
她差點忘記這回事。
元薔颔首,狀若無意道:“對呀,姐姐剛來書院那天便是第一回 學考,父親您忘了?那時薔兒考的不好,您還生氣來着。”
聽到元薔這般說,元公複這才後知後覺的回想起來:“好像是有那麽一回事……”
“姐姐那……哎呀。”元薔仿佛這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麽不能說的話一般,驚措地遮住自己的唇,驚愕道:“姐姐那回的成績,沒有同父親說麽?”
元栀嘴角的笑意都要挂不住了,恨不得當即撕了她。元薔別的不會,裝傻賣茶那是一個信手拈來。
就在元薔以為元栀要大發雷霆時。卻見元栀垂眸,再擡眸時,一雙眼淚盈盈地挂着水珠,如扇綻開的長睫輕顫,哽咽道:“妹妹,我知你嫌姐姐愚笨,丢了将軍府的臉面。但那是我第一回 去書院,連路都不曉得怎麽走,突然考試,你也未曾告知過我,我這才考了個墊底……”
元薔一驚,她何時不知路怎麽走了?她……她竟然胡言亂語!
元公複敏銳地抓到其中的重點,扭頭問:“薔兒,為父不是說過,栀栀未曾去過書院,有些事項需要你去叮囑交代?”
元薔索性也蹙眉含淚,啜泣道:“父親這般說,莫不是責怪薔兒?您也知道,那日事發突然,薔兒自己也着急忙慌的準備考試,一時間沒顧上姐姐,下回一定不會如此了。”
元栀見狀,嘴角狠狠一扯。
都在裝?
不就是比裝嘛,誰怕誰呀,她看了那麽久的禦夫計,她可不怕。
元公複雖然偏愛元栀,但眼下見兩人都垂眸抹淚,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該先安慰誰好。
元薔抹了眼淚,道:“但那也是第一回 考試的事情了,父親切莫責怪姐姐,這回姐姐進步甚大,不過若是前段時日再努力些,少告假,常去書院。大抵也能與薔兒一般了,薔兒一直豔羨姐姐天資聰穎,自己沒得天賦,只好秉燭夜讀,若是來日薔兒有幸能得個女官,也算不枉費父親的栽培。”
大梁風氣比前朝開放,亦有一些才華女子能入皇後或太後身側任個女官,也算是關耀門楣的事了。
聞言,元公複凝固的表情又松泛些,元薔雖不得他寵愛,在讀書這方面雖也沒有什麽天分,但好在聽話,成績雖不上不下,好歹也不似元晉逍一般辜負他。
他長嘆道:“女不女官倒也不重要,為父送你們讀書,不過是希望你們明理,莫要像尋常婦人家困于後宅,開闊眼界,心胸便也開闊了。”
元栀愣住,她竟不知元公複竟有這般思想,倒叫她意外。
大多數名門貴女會請教習先生回府,習得大多也是琴棋書畫,女紅女德。只為博自己的淑女賢名。而像她們這類外出去書院讀書,除卻想考女官的,不然就是周瑤這類,期冀在書院中能謀得哪位公子的青睐,尋個大好姻緣。
起先她也不明白元公複為何送她去,後來覺得是看自己太閑,索性送去書院眼不見心不煩。未曾想,他竟然只是僅僅想要讓她們多看看,多學學,莫要做個眼高于頂,困于後宅的長舌婦人。
不僅是元栀,連元薔都十分意外。
元栀按下心中漣漪,做作地抹了抹即将幹涸的眼淚,捏着嗓子說:“妹妹可是覺得我偷懶怠惰?可我不去書院,也是因在世子周歲宴上,為救世子落水。上岸後心悸夢魇,風寒交加,這才不得不告假。難道薔兒的意思是要我對世子置之不顧麽?”
元薔慌了,連忙否認,原先拿捏極好的哭腔都有些破音:“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記得那日你也在附近…那妹妹為何不救世子?…”元栀猶疑片刻,做出一片思索和回憶的模樣。
“莫不是妹妹覺得,世子不是我們元家人,這才見死不救?”元栀的話掀起一片漣漪。
元薔當即道:“姐姐可是記錯了?我若見到,如何會見死不救?”
話音剛落,元栀的唇角勾起一個微不可查的笑來,泫然欲泣道:“那為何,那日仙茗居大火,妹妹在聽聞父兄在裏間時,卻無所反應?”
室內頓時寂靜,連帶着孫氏的臉色都凝重起來。
元薔一滞,不是在說學考的事麽?為何會突然扯到世子生日宴,又扯到那場仙茗居的大火?
她急忙解釋:“那日我在外頭,仙茗居一出事我便趕過去,途中去搬了救兵來滅火……”
“我聽聞父兄在裏時,下意識沖了進去。當時只想着若父兄葬身火海,我定會日日愧疚,愧疚當日沒有冒火相救,好在父親和兄長被元寶引走,躲過這場大火……”元栀一愣,猝然擡眸看向元薔:“妹妹那日真的有去搬救兵麽?為何我醒來後,只見郡主他們在?”
記憶回籠,元公複仔細回憶着那日所見,那時他只聽顧惜花鳳玄歌說元栀沖進火場,一時情急,卻忘了元薔就在那人群裏!
元公複的視線猝然定在元薔身上,眉頭緊鎖,原先還有些動容的臉色緩緩下沉,冷聲道:“栀栀那時擔憂我這才沖進去,你如今可是在指責她不該進去?”
驟然提高的音量駭得衆人心驚肉跳,孫氏聞言當即跪下,匍匐在他腳邊顫聲道:“将軍,薔兒不是……”
“不是?!”上揚的尾音蘊着濃濃的怒意。
“那日大火,栀栀以為我身陷囹吾,不顧性命安危冒死救我,你元薔卻在這裏指摘她?那日大火,你又在何處?!”他重重拍了拍檀木桌案,茶杯裏的水激蕩起伏。
一連串的指責吓得她小臉發白,她瞬間跪下,瑟瑟發抖,聲音都在顫抖:“父親,我不是在指責姐姐,我……我……”
元公複氣得胸膛止不住上下起伏,指着她道:“你比栀栀早入學堂,到底學了什麽東西進去?你回去,去祠堂跪着!把孝經抄三遍,抄不完不許出來!”
元栀挑釁地朝元薔笑笑,旋即假聲假意地安撫道:“父親,妹妹只是一時失言罷了,父親消消氣……”
“大不了,女兒以後少請假便是,女兒以後定當勤勉,不叫父親丢人。”
元栀這番話,非但沒有叫元公複消氣,反倒叫他怒意更盛,看着元薔瑟縮的身體就忍不住發怒,當即打發了她去祠堂。連帶着孫氏也平白挨了頓罵。
元薔狠狠地刮了元栀一眼,眼下卻無語凝噎。只得撫着紅腫的膝蓋破門而出,正巧遇上前來的元晉舟元晉逍二人。
元晉逍的視線在觸及元薔通紅的眼角時有一瞬的遲疑,可最終只是輕聲囑咐一句:“少惹父親生氣。”
沒有一句關心,沒有一點挂懷。
元晉舟二人進門後,元公複的臉色這才好看不少。
幾人聊了一會兒,元栀便起身告退。元晉逍看着元栀的背影有些猶豫,最終還是追了上去。
“你要出門?”元晉逍問。
元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平素不少對她不聞不問的麽?今日這是怎了?
她颔首,不鹹不淡地回應:“是。”
元晉逍語塞片刻,忽然伸手遞給元栀一個包袱:“這個,可以給元寶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