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鳳玄歌話音剛落, 元栀還未瞧清他臉上可疑的紅雲,迷茫地‘啊’了一聲。鳳玄歌抿唇,也不多解釋, 旋即握住她的手臂往外走去。

春衫薄, 鳳玄歌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料子沁入元栀的肌骨, 很暖。

元栀被他的動作一驚, 瞬間左顧右盼環視一圈, 見周圍并無旁人,唯有早已支好的營帳, 元栀這才長舒口氣, 蹙眉低聲道:“鳳大人, 此處人多眼雜……”

“怎麽,你怕被人瞧見?”鳳玄歌頓了頓,促狹道:“亦或是, 你怕被顧惜花瞧見?”

怎的又提到顧惜花?元栀一時間無語凝噎, 可在鳳玄歌眼裏,元栀的沉默更像是默認。

他的心頓時一塞,旋即一股無名怒火卷土而來。那顧惜花就有這般好?

分明是元栀先招惹的他。而後來的除夕夜裏,仙茗居中, 那幾次相擁而吻……他們之間,早就不甚清白。

即便這樣的糾葛, 元栀竟還猶豫?鳳玄歌略有愠怒,精致的面容驀然浮現一層淺薄的森冷。

伏鸾原廣袤無垠, 一派綠草, 獨屬青草的芬芳夾在風中撲面而來。

時值日暮, 金烏西沉,晚霞如錦, 璀璨金黃的暮色從遙遠的天際逐漸染向伏龍山,黛色的青山亦披上一層清淺的橙衣。元栀興奮地上前小跑兩步,腳下是柔軟的青草,暮風和煦,溫柔輕撫她的臉頰。

“好美。”元栀看得癡了,眸光裏盛滿伏龍盛景。她下意識回眸看向鳳玄歌,檀口微張,原想說出的話卻頓在口中。

鳳玄歌負手站在身後,長睫披着暮光,眉目潋滟,只似笑非笑地看她。

“……”元栀竭力忽視自己猝然加快的心跳。可在她平穩呼吸時,一縷緋色自耳尖悄然爬至她的臉頰。

鳳玄歌吹了聲口哨,元栀原先還看不懂他的行為。下一瞬,似乎聽見一聲由遠及近的嘶鳴,她順着聲源看去,只見一匹白馬與一匹黃馬從遠處飛奔而來。

馬蹄沓沓,這兩匹馬骨骼健壯,流線優美,緩緩停在鳳玄歌的身側,打着響鼻,乖覺地垂首任鳳玄歌撫摸。

鳳玄歌領着兩匹馬上前,道:“白馬為照夜玉獅,黃馬為飒露紫,都非凡品,極通人性,你挑一匹。”

“給我?”元栀目露欣喜,也不扭捏,上前看了好一會兒,當即挑了那匹白馬。

鳳玄歌沉吟道:“照夜比飒露紫更溫順些,也适合你,你要先牽住……”

他正徐徐說着,元栀只覺得聒噪,一把扯住僵繩,猝然翻身上馬,在鳳玄歌驚愕的目光中粲然一笑,捏着馬鞭高高甩起,照夜仰天嘶鳴,向着日暮的方向疾馳。

“……”這麽魯莽!

鳳玄歌無奈扶額,他竟是忘了,元栀出身将門,本就是會騎馬的。不過常在長安,怕是騎術不行。鳳玄歌有些擔憂,旋即上馬緊跟其後。

“你騎術不佳,莫要魯莽,若是照夜暴躁,你只怕有性命之憂。”鳳玄歌三兩下追上,凝眸看她,語氣不自覺地重了些。

元栀讪笑兩聲也不說話,她不過一時興奮,卻也顧不得那麽多,但是……鳳玄歌是在關心她?

念及此,元栀又悄悄擡眸去打量他的臉色,只見他神色嚴峻,将銀發束起的他更像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模樣。

二人騎在馬上慢悠悠地往前走,在一望無垠的伏鸾原上,元栀驀然瞧見幾道熟悉的身影。

“小姝?!”元栀又驚又喜地駕馬而上。

“我和你說,你信小爺,小爺從不騙你,這馬極溫馴,你且放心大膽地騎……”謝晦坐在陳姝左側的馬上,同陳姝說着騎馬的注意事項。

陳姝一聽到元栀的聲音,當即回頭,也忘記自己坐在馬上,驟一扭頭,身下的馬動了幾步,又吓得她小臉發白,趕忙抓住缰繩。

顧惜花擡眸,正見到元栀身後的鳳玄歌,溫和的眸光又驟然浮上一絲冷冽。

“你如今學會騎馬了?”元栀上下打量着在馬上瑟瑟發抖的陳姝。

陳姝抓緊缰繩,苦笑:“我如何會,是謝晦一直說要教我,哄我上馬,眼下卻又不救我下去。”

“待會兒我教你,你學會騎馬後,咱們以後就能一道去郊外策馬了。”元栀眸光一亮。林薇平素忙的不可開交,元栀又沒多少要好的手帕交,即便有,也不擅長騎術。久而久之,元栀自己也不怎麽去了,好在騎術并未生疏太多。

“就你這騎術,你還想策馬?”鳳玄歌冷不丁笑出了聲:“只怕是顧得了你自己顧不了別人。”

“鳳大人此言差矣,栀栀騎術尚可。”顧惜花從謝晦身後出來,慢悠悠挪到元栀身側,聲音清淺不卑不亢,直直地盯着鳳玄歌的身影。

“哦?”

鳳玄歌挑眉,眼前的男人赤/裸/裸的敵意讓他極為不适。有意思,這麽些年來,鳳玄歌極少瞧見能有這樣敢明目張膽與他作對之人。

“看來顧公子對栀栀很是熟悉。”鳳玄歌莞爾,森冷的視線落在顧惜花身上,顧惜花的唇角微扯開一抹弧度:“這是自然。”

“惜花與栀栀一道讀書學習,相交甚好,不敢說能心意相通,但也是了解一二的。”

謝晦與陳姝面面相觑,皆從對方眸中品到一絲不妥。

元栀眼睛發亮:“小姝,你試試策馬,很簡單的,用鞭子一抽就會跑了。”

陳姝:“……”

謝晦:“……”

果然元栀眼裏只有吃喝玩樂,這樣針鋒相對的氛圍,她竟是一點兒都沒察覺到。

顧惜花和鳳玄歌慢悠悠地跟在不遠處,鳳玄歌望着那道嬌俏的背影,懶聲道:“以顧公子之聰慧,怎會看不出本相對她有意。”

顧惜花脊背挺直,眸光灼灼,沉聲如玉:“那以鳳大人這般擅察人心的玲珑七竅,又如何瞧不出惜花對她的心意。”

二人并肩同行,元栀就在前方不遠處,日暮餘晖淺淺映在元栀的桃色衣衫上,她偶然偏來的側臉仿佛渡上一層淺淡的金光,如蝴蝶扇翅般微顫的長睫亦披着日色,她的眉目在暮光掩映中中顯得有些明暗不清。

鳳玄歌淺笑,攏袖牽繩,聲音淡然:“本相甚少見到敢這般與我相争的人,顧惜花,你确實叫本相另眼相看,但——”

“她,我志在必得。”

鳳玄歌的話極為自負,帶着一抹森寒的笑意。

顧惜花眉目依舊,莞爾道:“男女之情意,與戰場厮殺不同,鳳大人既這般開門見山,那惜花亦告訴您,我不會放棄。”

“成敗與否,皆憑她的心意。”

鳳玄歌沒有說話,略略拉繩往元栀那處去。

元栀熟悉了照夜的脾性,眼下策馬亦是信手拈來 ,同謝晦一起講述策馬的要點。

起先陳姝還有些不适應,待上手後,亦是察覺到策馬的樂趣。

“以後我們可以一道去郊外策馬,甚至去他鄉游歷。”元栀一臉欣喜,暢想着未來的時光。

“游歷?”陳姝聞言亦是興奮,問道:“你想去哪兒?”

謝晦有些訝然,偏目去看,調笑道:“怎麽,你也想到處玩兒?那簡單,我父親四處奔走的,我也要跟着去,屆時你可以和我們一道去。”

“你們在說什麽?”

陳姝下意識回答:“栀栀說要同我外出游歷呢。”

“從長安一路往南,經過雷州、滄瀾道,再去我母親的故家川蜀,然後往東……”元栀說得興起,話說到一半,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鳳玄歌正含笑看她。

她讪讪停下:“……我随便說說。”

顧惜花聞言卻是蹙眉,低聲道:“可眼下世道不平……滄瀾道近來土匪橫行,川蜀地勢險峻……”

元栀癟嘴:“我也就想想……”

“本相覺得不錯。”鳳玄歌摩挲着下颌仿佛在思考元栀的話,又道:“雷州的柑橘,滄瀾道的竹筍,川蜀的牛肉,都很不錯。再往下可順道去嶺南,嶺南的水果更好。”

謝晦拍手,當即道:“我去年去過嶺南,那邊的水果比長安的甜不少。”

“真的?!”元栀眼睛瞬間發光。

“那是自然,嶺南雖地處偏僻,但沿路風景宜人,天地廣闊,草長莺飛,任君游行。”謝晦有聲有色地形容着嶺南的風采,說得元栀更是心生向往。

元栀當即拍案:“等過段時日學院休沐,我們可以一道去揚州看看。”

“好!”陳姝本就甚少出門,也被謝晦說得興奮,恨不得當即出門去玩。

顧惜花的臉色卻有些不佳,沉聲說:“我……過段時日要去翰林院。”

幾人面面相觑,謝晦這才打了個圓場,笑嘻嘻道:“惜花是要展翅翺翔的人,自然是前程為上,再說了,咱們又不一定馬上去,到時候找個你休沐的時候,咱們一起,揚州也不遠。”

……

銀月高懸,星垂平野。

元栀與衆人說了許久,見天色已晚,這才回到自己的營帳,她望着今日的菜色卻沒有胃口,腦子裏回想着今日下午聊到的川蜀菜色,口中生津。她思忖片刻,還是命人端來一口鍋,尋了個營帳旁無人的角落,架起鍋來。

濃郁紅豔的湯底散出鮮辣的香味,綠蕪巴巴地坐在一側:“小姐,什麽時候好?”

“急什麽?”元栀席地而坐,望着鍋中漂浮滾動的丸子,咽了咽唾沫:“再半盞茶時間就熟了,急不得。”

長安人喜甜不喜辣,大多數是不吃辣的。可綠蕪是自小跟在元栀身側的,那時元夫人尚在人世,便會這樣煮丸子給元栀,綠蕪也跟着會吃辣。

鍋中漂浮着各種丸子,和一些肉類。元栀甚至還放了一團面條下去。沸騰的鍋冒着咕嚕嚕的熱氣。

“什麽味道,這麽香……”

李承澤鼻尖微動,略略分辨了方向:“似乎是從元家的營帳那處傳來的。”

在幽幽燭光裏,一道明黃色身影從某處冒了出來。正撞見端碗吃飯的元栀。

元栀連口中的丸子還沒咽下,呆呆地望着來人,以及身後烏泱泱的一大隊人馬。驚訝之餘,一時間竟連咀嚼都忘了,肉丸塞在口中,顯得她的臉頰圓鼓鼓的。

那道身影後還跟着幾個極為眼熟的身影。

竟是太子和晉王!

李承澤莞爾道:“父皇,大抵是元姑娘的吃食散發出的香氣。”

父……皇?

元栀望着那道高大偉岸的身影,猝然覺得眼前一黑。

還沒分清情況的綠蕪瞬間急了,尖聲道:“小姐,小姐別暈啊……!不然碗裏的丸子就要掉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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