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他的神色溫柔缱绻, 眼神清潤愛惜地望着她。
在雷電交織的天幕裏,在春雨淅瀝的山亭裏,在浮光碎影的雲霧裏。
元栀的心驀地漏了一拍, 片刻後, 元栀這才回過神來, 聲音溫軟:“鳳大人說話還是要注意些, 若是被旁人聽去, 只怕不好。”
她不敢再擡頭看他,飄忽不定的眼神帶着股若有似無的羞怯。她有些懊惱, 适才自己竟然失神一般望着鳳玄歌的臉好半晌, 即便元栀不是什麽端莊女子, 但到底……也是要些臉面的。
大庭廣衆之下,她這樣盯着鳳玄歌,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恨不得将自己貼上去呢。
鳳玄歌的眼尾抿着一絲促狹, 他意味深長地睨着元栀滴血一般的耳垂, 喉頭上下起伏:“适才雷聲轟鳴,她們沒聽見,即便聽見了,你怕什麽?本相自會迎你入門。”
元栀輕哼一聲, 別過頭去。
她可沒忘記适才那個名喚月兒的女子口口聲聲地喚他‘鳳哥哥’。
雨勢漸大,不少人慌不擇路地去找遮擋的地方, 元栀則是在鳳玄歌的擁護下暫且入了亭間。
妖月尚在雨間。一身衣裳本就玲珑貼身,如今又遭雨淋, 輕薄的紗衣更襯托出她的婀娜曲線, 眼下還有不少人沒有離去, 瞧見此景,周遭的視線逐漸熱絡起來。
她倏地站起身, 擡手抹去臉上的雨水,也顧不得找地方避雨,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元栀,長眉冷豎,愠聲道:“鳳玄歌,你可知我是誰?若是我想要你,哪怕是大涼皇……”
“月姑娘。”鳳玄歌猝然開口:“按照大齊上報給我朝的行程,你此時不應在大涼,怎麽,若是本相将你擅自入境的事情上報天子,只怕你會有些苦頭要吃。”
妖月仿佛被戳中心事,咬牙不語,只是瞪了元栀一眼。
李承澤見狀,終于從另一處緩步而出,衆人瞧見李承澤皆是駭了一跳,忙行禮問安。李承澤直直走向元栀這處,朗聲道:“本宮聽聞您的貼身侍衛正在到處找您,眼瞧着就要入長安了,若是他一個‘不慎’被巡防營發現……”
他話未言盡,但妖月卻瞬間明白他的意思。
大齊與大涼從前雖稱得上友好,但近些年,大涼勢大,兵強馬壯。大齊卻內憂外患,正多事之秋。妖月的身份本就敏感,若在此時被大涼抓住了辮子,只怕不好。
李承澤捏着扇子,神情惬意,見她如此神情,輕笑一聲,略擡手示意:“無一,遣人護送妖月殿下回國!”
無一應聲,身後出現一列黑衣侍衛,侍衛擁簇着妖月。她心知自己今日非走不可。臨行前,妖月遙遙望了元栀一眼,旋即綻出一抹略有挑釁的笑意。
元栀只覺得被魚刺噎了一下,心中着實不爽。
雨勢不停,成華公主安排了數個廂房以供衆人沐浴更衣。眼下,沒有人敢多看元栀他們一眼。
幾個世家女子走在長廊之上,趙佳韻一面走,一面擠着尚在滴水的墨發。她适才站的位置不好,自己幾乎被淋了個透,身上發寒。
一個黃衣女子忍不住同她嘀咕:“那元栀十有八九與鳳玄歌有一腿,大庭廣衆之下竟如此不知廉恥。”
誰都瞧見了,那落石激起水花之時,是鳳玄歌替她擋去。那桃花枝也好端端地簪在元栀的發間。
若是這還瞧不出兩人只見的旖旎暧昧,那她們也枉嚼那麽多年的舌根。
元薔跟聲附和:“嫡姐與鳳大人交好,即便有些不妥之處,我這個做妹妹的,自是無法指責什麽……”
趙佳韻睨了她一眼,上下打量一圈,嗤笑出聲:“元栀雖脾性頑劣,生得卻美,你與她有三分相似,怎麽沒見你能攀上這樣的夫家?說到底,那元将軍先夫人故去多年,你的那位姨娘卻還沒扶正,你娘是個妾室,你嘛……也只是個庶出罷了。”
說罷,幾個世家貴女頓時掩嘴笑出聲,看向元薔的視線滿是諷刺。
元薔笑容一僵,隐在袖中的手緊攥成拳,她梗直了脖子,乖覺道:“我自然是不能與長姐相比,她得父兄疼愛,入書院後,顧公子與謝公子皆與她交好。雖然顧公子說與長姐不過君子之交,但我總覺得他對長姐,總歸是與旁人不同的……”
她邊說話,瞬勢瞟了趙佳韻一眼。果不其然,在聽聞顧惜花對元栀別有用心之時,她的臉色猝然一沉。
趙佳韻乃大理寺丞趙謙獨女,區區一個大理寺丞之女本不該對元家人如此态度。但誰讓她是庶出的女兒。
大夫人故去多年,但将軍府從未有将孫氏扶正的風聲傳出。久而久之,即便他們對元家,對元栀畢恭畢敬,至于元薔,他們這些嫡出子女始終瞧不上。
“要我說,那元栀在祭祀大典時只怕就與那位大人……”不知是誰忽然說起這話,話雖未盡,但在場幾人皆心知肚明。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異樣的笑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柄長劍破空而來,割斷趙佳韻正飄起的鬓發,長劍直直釘入幾人面前的木柱上!
一縷青絲輕飄飄落到地上。
趙佳韻登時吓白了臉,險些站不穩。其餘幾人更是花容失色,連禮儀都顧不上,趕忙聚在一起。
金月抱劍站在身後,俊臉黑沉,銀月跟在一側,面色亦是不佳。适才扔出的是他的劍。
趙佳韻心中驚疑不定,但在內院瞧見外男,她還是稍許找回理智,她捂着自己的上身,尖聲怒罵:“你們是誰?難道不知道這裏是內院,你們——”
說時遲那時快,金月瞬間拔劍而起,不過一息,凜冽冰冷的劍尖抵在趙佳韻的脖頸,只差一寸便可入喉。
趙佳韻眸子驟縮,肩頭止不住地抖動,未說出的話也咽回肚子裏。
“我家大人與元家小姐的清譽豈是爾等能妄加議論?若是再被我聽見,下一回,此劍便會刺入你的喉嚨。”
金月的語調沒有任何起伏,他的眼神冷冽荒蕪,趙佳韻不敢懷疑他話的真實性,顫聲道:“知、知道了……”
素日嬉皮笑臉的銀月适才聽見那些編排的話時,他的臉色格外難看。
元栀得救卻不出現是為了揪出刺殺的幕後兇手,是功臣。怎料在這些人眼裏,竟是這樣肮髒不堪!
若是因為這些流言,害得他的師娘落荒而逃,他定要将這些貴女痛打一頓,再丢到伏龍崖上。
綠柳山莊占地不小,廂房甚多。鳳玄歌領着元栀到其中最寬敞的一間。
“我讓人準備了衣裙,你先去沐浴換衣,随後便有驅寒的姜湯。”鳳玄歌推開房門,裏間的浴桶上早已盛滿熱水,熱氣氤氲。
元栀的臉氣鼓鼓的,卻也不理他。
鳳玄歌自說自話許久,這才反應過來。他挑眉望着正使性子的元栀,忍不住笑出聲:“生氣了?”
“沒有!”
他強行掰回元栀的下颌,捏了捏她圓潤的臉,聲色低啞:“怎麽不理我?”
略有圓潤的臉被他捏成一團,紅唇被擠得嘟起。
元栀滿是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口齒不清道:“我理你作甚,你不是有月兒妹妹麽?”
她今日正是火大,要擱往日,元栀是絕不敢這般對鳳玄歌說話。
鳳玄歌望着正吃醋的元栀只覺得好笑,心中卻覺暖融。他輕咳一聲,正色道:“我與她不熟,不過是數年前在南齊邊境随手救了一回。而且那次也不是我親自出手,是金月救的她。”
說罷,他似乎覺得自己的解釋有些不夠,又補了一句:“本相所言句句屬實,你莫生氣。”
“我哪敢生氣哦,鳳哥哥。”元栀睨了他一眼,強勢地又将自己的視線移開。
“……”鳳玄歌無奈嘆聲,外頭又傳來無一的聲音。
他揉了揉元栀略有濕氣的墨發,溫聲叮囑:“太子還在等我,那妖月的事情一時間無法解釋清楚,過些日我再給你個解釋,你沐浴完後喝了姜湯再出去。”
元栀雖還在生氣,但她也不是往日那般無理取鬧的元栀了,當即點頭,也不作妖,只是別扭地囑咐了一句:“你也去沐浴更衣。”
鳳玄歌滿含笑意地應聲。
适才石塊墜落激蕩起的水花都被鳳玄歌遮了去,他的衣袖都還在濕漉漉地滴水。但他想到的卻是先給元栀準備。
檀木雕花浴盆中的熱水溫度正适,元栀鎖緊房門,這才脫衣入水。
她泡在熱水中,耳力極好的她直到再聽不見鳳玄歌的腳步聲,她的臉色這才‘唰的’飄起紅暈。
她的膚色本就極白,臉頰上染起的緋色像一朵煙霞,直直蔓延至她的耳尖與脖頸。
這個男人太妖孽了……
單是瞧着他的那張臉,就需要元栀費盡力氣去掩飾自己的臉色與心跳。
更何況,他溫聲軟語哄她的時候。
熱水上飄着栀子花瓣,眼下雖是春季,但只有春夏交接之時才是栀子大放異彩的時候。元栀擡手捏着花,舉至鼻尖。栀子清新的香氣撲面而來。
鳳玄歌是用了心的。
“哼,馭夫計上寫着的,這就是公子騙取姑娘芳心的伎倆!”元栀輕哼一聲,她嘴上說着鳳玄歌的言行舉止一定有跡可循,自己定要小心謹慎。莫要如之前那般,他一個眼神,一個吻,便擾她心緒。
元栀這般說着,可唇角的笑意卻愈加濃郁。
連心尖都泛着甜蜜。
她沐浴完畢,才換好衣裳,門外似乎有所感應一般,一名侍女征得同意後便推門而入,手上的端盤上正放着一碗姜湯,還有一碟酸杏。
姜湯辛辣,常人若是覺得不适,便會吃一顆蜜餞。但這酸杏……
她忽然憶起,她和鳳玄歌說過自己最近喜歡食酸。
他竟然記着。
紮着雙丫髻的侍女見元栀這般模樣,心中的猜測愈發篤定,她咯咯笑出聲,一臉豔羨:“原先奴婢是準備了桂花糖的,但那位大人特意交代奴婢,要酸杏。姑娘真是有福。”
元栀一臉嬌羞,連聲音都帶着酥軟:“哪有。”
侍女莞爾一笑,補了句:“公主愛食甜食,若非公主特意交代,說謝大姑娘有孕愛吃酸食,這酸杏啊,一時間都拿不到呢。”
“謝大姑娘也來了?”元栀連吃了幾口酸杏,嘟囔道:“也不是很酸嘛。”
侍女點頭道:“大姑娘來了,但只是來養胎罷了,不參與今日的宴會。”
“姑娘真有口福,這酸杏是西域的貢品,比本地的杏子酸了不少,常人都受不了這麽酸的。奴婢前些日瞧着公主吃了一次,都酸得不得了呢。這酸杏也難得,往常都是供着那些有身孕的主兒呢。”
元栀捏着酸杏的手驟然頓住,擡頭問:“你說……常人吃不了這酸?”
“對呀。”侍女笑盈盈點頭,她後知後覺自己似乎說的太多,趕忙補了句:“姑娘用完後快去花廳罷,若是誤了時辰便不好了。”
元栀臉色極其難看,她回過頭,廂房內正擺着一面等身大的銅鏡。鏡中的她身形較往常更豐腴圓潤。
她想起來,除夕那時,綠蕪也說她似是圓潤許多。
莫不是……
元栀的心裏逐漸冒出一個格外可怖的想法,這個念頭冒出之時,她的臉色霎時白了,右手緊緊握住門框這才勉強穩住身形。
思來想去,元栀暫時壓下了思緒,順着指引去了花廳。
綠柳山莊極大,即便知曉花廳離此處不遠,她卻依然走了将近一盞茶時間。
花廳裏共三十六桌,成華公主與謝九霖居于上座,席間歌舞升平,好不熱鬧。
元栀尋了片刻,這才找到陳姝,忙坐到她身側,低聲問:“我沒來遲罷?”
“沒有,剛開始。”陳姝搖頭。
元栀敏銳地察覺到陳姝的不悅,蹙眉問:“怎麽了?”
陳姝猶疑片刻,她的視線飄忽不定,在元栀第二次發出問詢時,她這才努了努嘴,道:“喏,你看。”
元栀順着陳姝的視線望去,在看清來人時,雙目驟然瞪大,沉聲道:“他怎會在此?”
陳姝聳肩擺手:“這誰知道。”
視線落定之處,只見李卿回玉冠束發,白衣飄然。楊青柳坐在他身側,尤引人注目的是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她這是有了?”
陳姝颔首,眼底卻滿是不屑:“适才我去打聽了,說是楊青柳懷孕總是悶在家中,覺得身子不爽。那李卿回的家裏偷摸請了個大夫,說是男胎,這才帶出來走動。”
“李家的态度雖然不明顯,但李卿回眼下都敢明目張膽地将人帶出來,只怕這楊青柳嫁入李家的時候也不遠了。”
“真是下賤,自己在外拈花惹草招蜂引蝶,眼下更是将這不入流的賤皮子也帶出來,瞧着都覺得惡心。”陳姝義憤填膺道,一雙眼恨不得把李卿回割下幾層肉來。
元栀噗嗤笑出聲,她強忍着笑意打趣道:“你這是怎麽了,這般生氣,還以為那李卿回是你的前未婚夫婿呢。”
陳姝輕哼一聲,輕輕錘了元栀一拳,嬌聲道:“我這還不是為你生氣,眼下雖然你有了更好的……但是想到你曾在這種人身上耽誤,就覺得為你生氣。”
元栀沒有說話,可心裏卻覺得暖融。
“你的烏梅飲。”陳姝招了招手,只見一個侍婢端着杯烏梅飲上前。
紫黑的烏梅飲莫名勾起元栀的食欲,她掀開眼簾,不動聲色地問:“你怎麽知道我想喝這個?”
陳姝白了她一眼,嘟囔道:“你自己最近口味都變了,我怎麽可能不知道?還是說你要喝別的?”
元栀神色如常,換了個別的話頭。
花廳極大,人影交疊。元薔坐在裏間,笑容嫣然地融趙佳韻等人說話,視線卻若有若無地往元栀幾人身上瞟。她叫住一個侍婢道:“那位姑娘喝的東西,給我也來一樣的一份。”
侍女送上杯盞,元薔一飲而下,舌尖上滿是酸味。
元薔有些詫異,全府的人都知道元栀唯愛甜食,怎麽會……她正疑惑着,直到她瞧見李卿回趁楊青柳起身外出透風之時,神色眷戀地望着元栀。
有趣。
元薔無聲勾起唇角,旋即悄悄退出席間,找到在外吹風的楊青柳。她遞上一杯烏梅汁,溫聲道:“楊姑娘,可否借步一敘。”
燈影晦暗,觥籌交錯,夜色降臨。
元栀正與陳姝聊得興起,猝然想起今日之事,登時往上座瞧了瞧。謝九霖與成華公主正舉杯共飲,似乎沒有離席之意。
席間的秋露白是特制的,酒香更為醇厚。在座的衆人有不少面露醉色,鬧着要玩擊鼓傳花,元栀正同陳姝敘話,一個沒注意,那花兒冷不丁傳到她的手裏,與此同時,鼓聲停止。
元栀一臉迷茫地望着衆人,她握着桃花卻如握燙手山芋一般。
她正發愁,打算尋一個身體不适的借口推拒。身側一個不相識的男子猛地從她手裏搶過桃花,旋即高舉起來,大笑道:“那我可就獻醜了!”
衆人本就有些上頭,只想着熱鬧,這花兒在元栀手裏還是旁人手裏,他們根本不在意。
元栀目露疑惑,旋即試探性地睨了一眼鳳玄歌,正對上他似笑非笑的雙目。元栀當即明白了。
身側的人是鳳玄歌早就安排好的。
男子在席間朗誦前些日新作的文章,背得興起,還有人自薦伴奏。
宴會珠歌翠舞,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
成華公主本意舉辦春日宴是為謝晦尋妻,但似乎沒有找到滿意的人選,笑意甚是寡淡。謝晦今日更是被折騰得不行,素日繞着雲麓書院三四圈蹦跶的人,今日卻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兒,趴在桌案上一動不動,也不知是不是醉死過去。
陳姝忍不住嘟囔:“喝不了還逞強。”
直到最後一道水果呈上,春日宴便到了尾聲。
元栀瞧着謝九霖起身,她暫時同陳姝分別,提着裙角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謝九霖和成華公主從花廳側門而出。夜色幽暗,燭心随風搖曳,幽黃的火光映照着在元栀的側臉,襯得她臉色格外暖融。
“謝伯伯留步。”元栀見人遠去,趕忙喊出聲。
謝九霖和成華公主應聲回頭。适才在席間離得遠,元栀有些沒瞧清楚謝九霖的臉,眼下靠近了看,卻又覺得意外。
在元栀的想象中,謝九霖應當有一雙極為精明的鳳眼,但恰恰相反。
他一身素白長衫,即便身家萬貫,但他的身上并沒有珠飾,格外溫柔儒雅,不像個商人。倒像是個名儒。
元栀猝然想起初見謝晦時,他那一身的珠光寶氣。
“這是元家的姑娘?”謝九霖側身問。
成華公主颔首,她蓮步輕移,溫聲問:“怎麽了?”
元栀捏着袖角,一時間不知道開口問這樣的事情是否适宜。成華公主似是看出她的顧慮,安慰道:“但說無妨。”
“我……我想問謝伯伯,當、當年,謝老夫人的呆症……可醫好了?”元栀一鼓作氣,将話全盤托出。
園內陷入短暫的靜默。
就在元栀以為謝九霖會大發雷霆時,卻聽他溫聲道:“怎麽問這個?”
元栀溫吞道:“我的祖母也患了呆症……”
聞言,謝九霖夫婦皆是一愣。
二人面面相觑片刻,還是謝九霖率先出聲:“孩子,我能理解的心情,但是……呆症,是醫不好的。”
謝九霖一語便将元栀打入谷底。
成華公主上前拉住元栀的手,溫聲道:“你是個好孩子,接下來的日子好好陪你的祖母。”
就連富可敵國,走南闖北的謝九霖都沒有辦法,那元栀又能有何方法……
元栀如墜冰窟,今日發生了太多事情,眼下她的心如亂麻一般糾纏不清。
她神色落寞,溫聲道謝,這才滿懷心事地回了花廳。
一想到祖母往後會連她都不認得,元栀的心便沒來由的酸澀。
天色已晚,烏雲遍布,不見月色。
元栀暫時按下心事回到花廳,擡頭卻找不見鳳玄歌,心中莫名松了口氣,眼下還是不見為好。
同陳姝說了聲,便準備打道回府。
元栀正垂首思慮,在經過一處幽暗的小徑時,眼前忽然冒出一個人影,那道人影吓了她一跳,她只覺得心差點跳出嗓子眼。
“哪位?竟在此處藏着掖着吓人?”元栀有些愠怒。
在幽微晦暗的燭光中,元栀這才勉強看清來人。
男子一身滾雲紋白衣,熟悉的魚紋皂靴,元栀的臉色猝然冷下。
來人正是李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