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回響
回響
周一半夜,蓄勢已久的天氣爆發了,窗外瓢潑大雨來勢洶洶。
周景是被空調冷醒的。和着砸在玻璃窗外的雨聲,嘈雜卻略顯靜谧。她關掉空調,将窗簾拉開,給窗戶開了條小縫。
雨勢浩大,斜風細雨,卯足了勁竄進窗縫。周景抱着雙臂倚着牆看了會。房間只開了一小盞臺燈,光線柔和,這樣的夜,其實尋常得很。
下半夜,她睡得不是很好,風扇的作業聲時而小時而大,聽久了倒也舒适。只是夜裏醒過一次,再想睡下實在有些難。
她摸到床邊的Kindle,浏覽着書目,選來選去,還是打開了《山之四季》。讀到“一個人居住在植物繁茂的地方,就很容易被他們所散發出來的強烈生命力所征服。”一句,她頗感欣慰和貼切。臨城是南方沿海城市,一年四季新綠遍布。大街小巷随處可見繁茂的綠。
雖然不是一個人居住在一片靜寂的地方,但有時獨自涉足附近的山裏公園,那一段寧靜時光與大自然自身的強大的生命力,每每令她置身于一種寬慰和包容中。
每當那個時候,她安于一隅,偶爾會忘掉一些已成的既定事實,它們不再時時困擾她。
她翻了個身,進入後半夜的睡眠。
次日清早,外面的雨幕密密集集,不比半夜時分勢小。天地一片昏暗,頗有電影裏末日世界的感覺。
六點半左右,她收到了沈澄的信息。
上面說:如果你醒來看到這條信息,請回複我。
她正淘米,準備煮點小黃米粥。看到這條信息,她放下手裏的鍋,擦幹手正要打字回複。還沒打下第一個字,她猶豫了下。
她想到上周四的那束花,回來後她修剪一番放在了書房裏,目前還算有生氣。沒幾秒的時間,她毫不猶豫地撥通了他的電話。
那邊很快接通。
不知為何誰都沒有開口,一室寂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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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頓了下,盯着浸泡着的小黃米,她問:“是有什麽急事?”
聽到她這邊的聲音,他那邊好像松了口氣,“這雨一時半會是停不了了,待會我送你。”
周景看了眼窗外,玻璃窗上豆大的雨珠接二連三順着之前同伴的水柱,快速彙合下滑。外面也起了霧,天色暗沉沉的。
她說:“好。”又說,“麻煩了。”他剛來公司那陣子,一直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後半句,此時像是還給他似的。
那端傳來幾聲低低的笑聲,隐隐約約,并不真切。
周景視線再次回到手旁的鍋,裏面是她算得好好的一人份的粥。突然她想到什麽,脫口而出:“早餐你吃了嗎?”
“沒有。”他回,“正打算準備。”
“你不嫌棄的話,來我這邊吃?”
“方便嗎?”
沒有什麽方便或是不方便的,至多一副碗筷的事情。周景遲疑了下,說:“反正你待會要過來。”
只是早了那點時間而已。
電話那端的人好似被這突如其來的邀約弄得慌措,半天沒聲響,只聽到了水杯落地的聲音。
聽清了那頭的聲音,周景無言笑了笑。
她說:“待會我到樓下等你,車子進來要作登記。”
明明雨勢浩大,整座城市都像在沉睡。走一趟好像也不實際。
他答應下來,問:“要不要我帶點什麽東西過去?”
周末剛把家裏的冰箱填滿食物。
“不用,人過來就行。”又問,“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甫一問出口,她就想把舌頭咬掉,本來想問的是‘有沒有什麽不吃的’。
他輕輕笑了笑:“你做的都可以。”
周景又多量了一個人的分量,淘好米,盛了兩碗水倒進去,然後調好作用鍵之後,她回房換衣服。看了看外面的情況,只是下雨,但沒有風。這算是雨天的一點慶幸,不至于寸步難行。
她到保安處,說明情況,對方讓她做登記,需要寫清她本人的身份信息,以及居住單元樓層。之後沈澄到了也需要做以上的登記信息。
她填好自己的,至于沈澄那部分,她想了下,問:“我幫忙填可以嗎?只留一會,我們待會就要去上班,而且這雨大,他下來一趟也麻煩。”
保安猶豫了一下。
周景說完,調出相冊裏沈澄的身份證,然後又拿出自己的身份證:“這是我朋友的身份證,然後我把我的暫時抵押在這兒,等過一會要上班時我再過來取。”
有戶主本人的身份證抵在這兒,保安很快同意。周景寫上沈澄的身份信息,然後又填上他的手機號碼和車牌號。
過了幾分鐘的時間,周景看見了沈澄的車,她跟保安說:“那就是我朋友的車。”
保安放行,說:“停在邊上就行。”
周景知道他口中的邊上是什麽意思,她說:“不麻煩你特意出來一趟,我帶他去停車,謝謝您。”
她給沈澄打電話。
“你先別下來,車只能停邊上,”她說,“你跟着我走。就在旁邊。”
确實就在右邊位置。沈澄停好了車,打開車門,傘還沒支開。周景臉龐映入視野,她微微低着腦袋,手上的雨傘往他這邊的位置偏了些。
她說:“你先下來,出來了再打傘。”
沈澄一邊下車,一邊又去拿她手中的傘,傘到了他手裏,自然而然傘面就往周景那裏偏了許多。
兩人都是那種撐傘時,害怕同行的人淋到點雨的做派。盡管自己淋得濕噠噠的,也要确保對方萬無一失。大學那會,周景沒少為這件事跟他争。
眼下往事浮現,回去的途中,周景偶爾看看撐傘的沈澄,他有把大傘,兩人用綽綽有餘。久遠的時光裏,一切好似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
到了家裏,沈澄換鞋,周景從沙發上撈起剛才準備的大毛巾,說:“先去浴室沖掉雨水,這是新毛巾。”
大學時代常常因為打傘一事争吵,生怕從中委屈了誰。後來兩人得出一個折中的辦法,如果是夏天,那就穿休閑短褲出門,免得濺一身褲管,然後再随身帶一套正式的衣裳,到了後面再換。
沈澄現在就是一身夏日休閑打扮,加上傘大,上衣也沒濕多少。他沖了一遍裸露在外的皮膚,然後擦幹。
家裏有兩處浴室,周景在另一間換好,随後到廚房忙活。
她早餐一貫簡單,青菜、荷包蛋、水煮豆腐、水煮小蝦米,便是早上的配菜。
沈澄站在廚房門口看了一會,她有條不紊地操作她所需的食材。屋裏聽屋外,雨聲細細。他晃了晃神,覺得此刻美好得實在過分。
他上前,輕着聲音,生怕打破了這一瞬間的寂靜:“需要我做什麽?”
周景在洗水豆腐和小蝦米,見他進來,本是想讓他去外面等着。不過以他的性格多半也不會答應。她看了看料理臺上的材料,便試探性道:“要不你煎荷包蛋?”
他随即開煤氣爐,然後微微低頭,又點開了抽油煙機。
見狀,周景笑而不語。
開頭他煎荷包蛋,之後其他青菜便也由他來炒。周景則從櫥櫃找出小湯鍋,在電磁爐煮水豆腐和小蝦米。
後面這兩樣是蘸醬油吃,只需沸騰的水撈過一遍,然後加入少許生抽、黑醋以及香油調味即可。
周景這幾年下來,一人居住,吃飯自然也一個人,起初她多有不習慣。後來時間長了,制定了一系列規劃安排表,随着工作安排時常更改安排表,倒也過得還算合意。
有時,幾個相識走得比較近的朋友會來她這邊小住幾天,父親周燃也會來幾次。只不過鮮少有像今天這樣,有人跟她一起在廚房從頭到尾準備食物,有時搭把手遞一些油鹽醬醋。時不時問幾句話,比如是喜歡油多的青菜,還是喜歡淡一點的菜肴。
兩人安靜地用完餐,周景要收拾餐桌,沈澄按下她的手,說:“我來吧。”
他手溫微涼,搭在她的手上,有種怪異。她剛要說點什麽,只聽他又說:“你去收拾下上班的東西,這樣比較省時間。”
随即淡定地拿開手。
無事發生。
半晌,她放下碗筷,看着他說:“黃色的是洗碗的,紫色的是桌布。洗完擱在碗架上就行。”
廚房裏傳來嘩嘩的水聲,周景歪頭探了幾眼廚房的情況。沈澄背對着她,這幾年下來她頭一次感到有種不可名狀的喜悅湧上心頭。
生命裏的人不再是偶爾停留,來看她過得如何,然後幾頓用餐過後,随即離開。每每此時廚房裏是未經清洗的碗筷,料理臺也沒收拾,她一人坐在安靜的房子裏,不知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