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只木盒子

一只木盒子

周叔容那顆心永遠不會再跳了。

但,眼下有一劑良藥。

秦煙一整天興奮莫名,激動得無與倫比,但覺時間難熬,同時心底也十分忐忑。如果那人是騙子呢?是傻子呢?是瘋子呢?

詛咒一個似乎瞎了眼的老人,難免良心不安。

但……說給任何人聽,死去的人還能再回到身邊,都覺得天方夜譚吧!

何況,他付出的代價不是現實中的貨幣,而是虛無缥缈的壽命。

木盒子擺在眼前,樸素,沒有花紋,也沒有上鎖,只要輕輕撥開那個暗扣……秦煙深呼一口氣。

現在,時間來到正午,距離零點還有一段好漫長的時光。

周朗星從洗手間出來,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他太過嚣張,瘸着腿到處亂蹦,終于摔了一跤。沒受傷,只是雙手撲到水溝裏去了。

秦煙為他着急,嘴上沒好氣地說:“你不逞強,老老實實讓我扶着,什麽事也不會有了。”

周朗星還嘴硬道:“我來這裏,又不是讓你來照顧我的。”

他手上黏着臭泥,秦煙顧不了許多,趕緊帶他回家沖洗。

将他送進洗手間裏,秦煙便坐在沙發上望着木盒發呆。

這時——

“我早就想問你了,”周朗星走過來,半靠在沙發扶手上,看向茶幾上的木盒,“那是什麽?”

Advertisement

在墓園山腳下,他便已經注意到了。每日不忘觀察秦煙穿什麽衣服的他,又怎能不留意那只始終提在手上的黑袋子?

本以為,那是送到周叔容墓前的東西,意義就宛如那束黃玫瑰。

可是,直到下了山,那只黑袋子仍然留在秦煙手裏,連吃炸醬面,也不離開身邊。

這只黑袋子顯得神秘起來。

到底是什麽?

讓秦煙拎着來墓園,又拎着出墓園?

周朗星撿起被風吹到地上的黑塑料袋,目光緊緊盯住木盒子,“袋子裏的東西就是它?”

秦煙無聲地點頭,仍然專注木盒子。

他想了很多,在周朗星洗手時,他一直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訴他。

換位思考,如果是周朗星得到能讓周叔容回來的秘方,而為了秦煙好,怕那秘方是假的,便沉默地藏起來獨自使用了。

如此,他能不能接受這個所謂的“為他好”?

不!不能接受的!

他不能接受!

就算空歡喜一番,也要參與進去。這合該是兩個人為最親最愛的人勞心勞力,為什麽将他排斥?

秦煙心念電轉,已有了決定。他咬了咬唇,接下來的一番話很荒唐,像極了一個人走投無路的幻想,但他還是要說。

只是要從哪裏說起,才不顯得自己荒唐不可信?

“朗星……”

周朗星看向他,“什麽?”

“如果,你得到一個能讓叔容回來的秘方——”

“秦煙!”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整,就已經被周朗星打斷了。秦煙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看起來很激動,甚至抓住了他雙肩。

“秦煙!”周朗星喉結滾動,“他已經走了,你不要再多想了!”

秦煙張了張嘴,周朗星的激動似乎跟想象中的不一樣,他有些分辨不出來到底哪不一樣。最終,他只是用氣音告訴他:“不是多想。”

說得似乎很無力,沒有一點證據。他的目光移到那只木盒上。

周朗星很認真盯着秦煙,自然沒有放過這并不算微妙的目光。他也看了過去,那只木盒靜靜蹲在桌上,在周朗星眼中,它忽然散發出一種不祥的氣息。

是它搞的鬼?

“木盒裏面到底有什麽?”

他松開秦煙,伸手去拿木盒。秦煙怕他打開木盒,還沒到頭七,那一切就毀了。他撲了過去,抱住那只小巧的盒子,一個不察,竟翻滾在地上。

周朗星大驚,忘記自己是一個行動不便的人,企圖去撈人,同樣跌倒了。

秦煙沒有受傷,但周朗星伏在地上,脊背一起一伏,不知哪裏疼得厲害,一時起不來。

秦煙驚慌道:“你沒事吧?你怎麽樣?!”

周朗星勾着腦袋,并不出聲,所有的情緒全在起伏的脊背上。

秦煙爬過去,一只手顫抖得摸上男人的肩,掌心下的肌肉有生命力地在跳動,散發着蓬勃的熱氣。

周朗星慢慢擡起頭,腦後的皮筋松了,餘下的頭發散亂,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了一只冷冽的眼睛。

他說:“沒事。”

漆黑的頭發下,他頸側的青筋因隐忍而暴露出來,剛剛摔下來,那條斷腿撞到了玻璃茶幾上,但他忍着痛,對秦煙說沒事。

秦煙不信,抱着那只木盒子,想去檢查他的身體。

周朗星不想他發現,于是伸出手,“給我看一看你的盒子,好不好?”

秦煙愣住,接着後退,一邊搖頭,一邊用懷疑的眼神逼停了周朗星。

周朗星維持着手臂伸過去的姿勢。他靜靜地凝視着秦煙的臉,然後慢慢收起手臂。接着,他扶着沙發站了起來。

他對秦煙笑了笑,“你看,我沒事。你跌痛沒有?”

秦煙仰起臉,蒼白的神色浮現了出來。

他目光複雜地看着周朗星,不希望兩人因為這件事鬧翻,企圖做出最後一番補救。他顫着聲音,不依不饒地問:“如果你得到一個讓叔容回來的方法,需要…需要……”

他還沒有打開過木盒,不知需要什麽,最後只是說:“你照不照做?即使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周朗星一瞬不瞬地盯緊他,輕聲但不容置疑道:

“沒有這種方法,死去的人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秦煙不可置信。

他難道不知嗎?

他受過那麽多年的教育,難道不知死而複生是幻想?

可是他只想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你就不能相信我?騙我也好?”

“在這件事上,我不想騙你。”

那一瞬間秦煙想哭,想把手中的東西砸在他臉上。

那張臉在他眼中旋轉,扭曲,變化。變得好陌生。

秦煙別過臉,不再看周朗星,用盡力氣說道:“不好意思,今夜魏大叔恐怕不會出攤了,你下次再來吃敲馄饨吧。我還是請你。”

秦煙硬下心腸送客,頭七快到了,他不想讓周朗星壞了事。

周朗星沉默良久,不明白事情怎麽會演變成這樣?

不過他明白,不能再激怒秦煙了。他受不了那種敵視的眼神。

周朗星撐着拐杖離開了秦煙的家。

事情的異變在于那只木盒子。可是木盒子又是從哪裏來的?

今夜過後便是周叔容的頭七了,若是沒猜錯,那所謂的秘方應該會在這段時間進行。

周朗星打了一個電話,他記得樓層隔音不好,特意走遠了一些。

“喂,小黑,我需要弄清一些事,你幫我查一下……”

打完電話,他感覺站得有點累,那條裹着石膏的腿麻麻的,于是他挪到秦煙家門前,靠着牆壁坐了下來。

額前的發垂落下來,眉眼的情緒怎麽也讓人看不清。

其實,他可以說謊的。騙一騙秦煙,舒舒服服等待夜晚的敲馄饨車,吃飽喝足後,過了零點,便可以知道那個秘方是什麽。

哪像現在,狼狽得被人趕出家門。

為什麽執着不想說謊?

從小便有道義,堅持不騙人?哼,笑話!

是下意識地不希望周叔容回來嗎?

他得承認,聽到秦煙那句話,心裏确實在發慌。

我醜陋到這種地步了。怎麽辦?我病入膏肓啊。

周朗星摸出一支煙含在嘴裏,冰涼的薄荷氣息徐徐蔓延。

門裏,門外。

兩個人,一牆之隔。

将人趕出門後,秦煙仍呆呆坐在地上,過了許久,他捧起那只木盒子,悄聲問:“我剛剛是不是很兇?”

“我是不是不應該那麽兇?可是,我很生氣。他是你最親的弟弟,連他都不相信你會回來。”

秦煙深吸一口氣,給自己打氣說:“沒關系,我相信就好。”

“我相信你會回來的。”

他微微一笑,抱緊那只小小的盒子。

時間漸漸流逝,到了傍晚下班的時候,這棟樓開始熱鬧起來了。

周朗星顧忌這些鄰居詢問什麽,會驚擾屋裏的秦煙,便下了一個流屏字幕軟件,調整最大號的字體,選擇最顯眼的顏色,輸入一段文字後,将手機擺在地面上。

大意是——惹怒了朋友,懇求原諒中。勿擾!

不過,如今都市裏的鄰裏關系冷漠,上班累一天,哪裏還有閑心去管別人的事?頂多好奇看上一眼。

周朗星目視對門鄰居面無表情地關上門,心情微妙。

他不希望有人打擾,但這樣的态度……如果有一天,有歹徒用類似的招數守在秦煙家門前呢?

況且,連他都能随意出入小區,電梯也沒有專用的電梯卡,門鎖還是老式的,似乎随手一撬就能打開……

本來只是擔憂秦煙誤入歧途,沒成想心裏的擔憂多了一重。

夜深了。

肚子好餓。周朗星貼着門聽了一會兒,沒聽到裏面開火做飯的聲音。

他無聲嘆氣。

就算在幾小時後,你要養小鬼?要招魂?要拜龍王?不管做什麽好,也要先填飽肚子啊!

皺眉間,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周朗星精神一振,終于來消息了。

真相要水落石出了,秦煙到底遇見了算命攤子?或是碰上老道?還是撞到神婆?

他調整呼吸,打開了手機。眼睛睜大了。

哈?

不是算命人,不是老道,也不是神婆。而是一間賣香燭紙錢的福壽店?

周朗星發信息:[我這邊很急,叫人查一下那間鋪子,十二點之前發給我,酬勞不會少。]

小黑很快回道:[唉,說什麽酬勞,又不是生意人。幫兄弟的忙嘛!]

[辛苦了,改天請你喝酒。]

[喝酒就不必了,你腿還沒好,大家合計在酒吧開業時給你點養樂多。哈哈。3號不見不散!]

周朗星轉了一筆錢過去。

那些推辭的話聽聽就算了,那麽晚勞煩人家,一點表示沒有,久了會有怨言,兄弟沒得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