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失敗的儀式

失敗的儀式

回到那間隔音不好的小屋,秦煙輕手輕腳地在廚房煮姜湯。

不一會兒,端了出來。

湯還沒有悶進肚裏,周朗星便感到口腔裏一片辛辣味。恨不得捏住鼻子,抿住嘴皮,緊閉牙關。

“真要喝?”平生最讨厭姜。

“驅寒。”秦煙簡短道,目光柔柔看向周朗星,卻有一股不容置疑之意。

周朗星端過來,做好一番心理建設後,一股腦灌進嘴裏,才解放了呼吸權。他把碗倒翻過來,示意一滴不剩。

秦煙見他鼓起兩邊臉頰,忍着笑,做一個手勢,“來,吞下去。”

周朗星皺着眉,将黃褐色的姜湯吞咽下去,頓時被辛辣苦澀又有點甜的複雜味道刺激得飙出淚花。

秦煙眼角的笑意根本無需掩藏,變魔術般拿出一顆冰糖,“來,甜甜嘴。”

周朗星含着冰糖,含糊道:“你哄小孩啊?真是經驗豐富。”

“那當然,兩年的經驗,是老手了。”一畢業就在幼兒園了。

秦煙收起碗進廚房。

周朗星咂着帶苦的甜意,有些不甘心,勢必要同他分享這難忍的味道,尾随他入內,見秦煙想把碗放入洗手池,連忙啧啧兩聲,“就這樣?你是不是忘了給自己也來一碗?”

秦煙偏頭看他,“這是給受驚的人喝的,怕這個人晚上會做噩夢。”

周朗星神情多般變化,最後只得蹦出一句:“這個人,怎麽揭人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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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他還不能反駁,秦煙兩只眼睛都看到了,說瞎話還有什麽用。多添一點幼稚氣息,好合秦煙的職業?

有點氣悶,見秦煙打開水龍頭洗鍋洗碗,他一屁股擠開他,悶聲悶氣道:“自己手上貼着創口貼,還沾什麽水,嫌好得不夠快?”

秦煙看了看他側臉,廚房裝着老式的燈泡,用過一段時間就沒那麽亮了,本來慘白的光變得柔和,削掉了他身上幾分鋒芒。意外得有些溫柔可靠。

“我現在好想說一句話。”

“什麽?”

“你人還怪好的。”

周朗星轉過臉,想笑卻忍着,“原來現在不流行——‘你是一個好人’。”

“發好人卡是隐晦的拒絕。啊,我沒那種意思,誇你吶!”

“那我還是喜歡聽誇我帥的話。”

有了錢的支持,助理的行動力很強,回來沒多久,半小時多吧,他便送來了秦煙需要的東西。

秦煙難掩高興,對他說謝謝。

助理微微颔首,目光在周朗星和秦煙身上打轉,但什麽也沒說,更沒問周朗星為什麽不回家的話。

周朗星喚住他,“王助理,今晚的事就不用告知我爸了。”

王助理很上道,“瞞着公司賺外快的事,當然不能随便說出去。二少,我走了。”

周朗星關上門,轉身對秦煙道:“跟他說謝謝幹嘛?該是他謝我給他賺錢的機會。”

秦煙好聲好氣,“是,不謝他。最大的功臣是你,我該謝你。”

周朗星摸了摸耳垂,走到電燈開關前,将兩盞燈全打開了。

客廳“啪”地一聲亮成白晝。

秦煙不由眯起眼睛,“好刺眼,我平時只開一盞燈。”

周朗星故意吓唬他,“我哥就是這樣才近視的!”

說到周叔容,秦煙有反駁的正當理由,揮揮手道:“快快都關掉,點蠟燭就好了。叔容頭一回做鬼,肯定怕光啦!”

說着,已從電視櫃下翻出了兩根白蠟燭,遞給周朗星。

周朗星身形一滞,默默點燃蠟燭,接着關掉電燈。

清脆的幾聲“啪”後。

橙紅色的火苗在兩人眼中悅動,只剩這一點光源了,他們異常珍稀地望着它。

秦煙接過一根蠟燭,“照我這樣做,蠟燭傾下去,滴一滴蠟在桌上,好了,按在蠟液上,好,穩固了!”

周朗星是富家少爺做派,還沒正經用過蠟燭這種早已退出日常生活的工具。上一次看見蠟燭,還是在生日宴會上,好幾層高的蛋糕,權當作宴會的裝飾品,上面的彩色蠟燭直到全部融化,也沒有人去切蛋糕——因為那是翻糖蛋糕,好看不好吃。

他笨手笨腳地,将一根蠟燭斜斜地按在桌上。

他看不下去,想用手掰一掰。秦煙言語制止,“就這樣,不會掉下去就好。”

周朗星擡眸看他。

燭光下看人,自帶美顏濾鏡,不美的人都有幾分美感。何況本就生得姣好的秦煙,他低垂臉,頭發攏到一側,露出一截仿佛澆了一層蜜漿的脖頸。

周朗星盤腿坐在地毯上,手指在玻璃茶幾上輕點,一邊好整以暇地欣賞美色。

秦煙正在與包裹較勁。王助理将香爐和香燭裝在嚴密的紙盒裏,用好幾層膠帶粘住。

終于,将東西都拿出來了。

他松口氣,頸上挂着一層薄汗,幾縷頭發黏在上面。秦煙随手一擦,取了幹燥的一縷發絲,用剪刀剪斷。

周朗星動了動唇,想說什麽又放棄了。

秦煙卻主動将“秘方”遞給他看,興奮得兩頰通紅,“既然你留下來了,我們一起迎接他回來!”

周朗星目光往紙上一掃,勉強撐起笑容,嘴上說好,心裏卻已經預備好安慰的言辭了。

秦煙注定空歡喜。

那個給他秘方的老人,精神不正常,愛說胡話幹傻事,因為從不傷人,家人就把他安排在自家店鋪裏,一并看管起來。

當店主有事,到了裏間,剛巧來客人了,就是老人發揮實力的時候。

小黑調查出,這種類似的“秘方”也是他的老把戲了。有人上當受騙,報了警卻無濟于事,因為沒有金錢交易,只是用陽壽抵押簽字,這是無用的交代材料。

瘋老人只是得到幾聲不痛不癢的罵聲,和付出小小一筆精神損失費。

周朗星撚起那張泛黃的紙,猜測秦煙不會去要精神損失費,他向來心軟,恐怕一聽老人又瞎又瘋,不忍心苛責吧。

對面的秦煙歡歡喜喜把頭發和墓土混合在一起,用打火機燒。

頭發瞬間焦了,蜷縮成一團,墓土的顏色也有微妙的變化。

他滿懷期待,捧起混合焦黑發絲的泥土,輕輕裝進香爐裏。再點燃三根香,深呼吸,以祭拜不知哪路神佛的儀式将香插上去。

他沒有說話,莊嚴、肅穆、期盼、憧憬、忐忑……種種情緒流轉在眼眸中。

周朗星靜靜地看着他。

一分鐘過去了。

三分鐘過去了。

十分鐘過去了。

香燭已燃燒到盡頭,只剩缭繞盤旋的餘煙。再過一會兒,連煙都沒有了。

秦煙回過頭,祈求般看着周朗星,“我是不是步驟錯了?”

周朗星搖頭。

“那、那我再試一試。”他又點燃三根香。

又是十分鐘過去了,什麽也沒發生,連風都不曾起,屋內悶熱得緊,秦煙鼻尖攢了一顆一顆的汗珠,垂垂欲滴。

而他心心念念的“人”并沒有出現。

秦煙沒有放棄,不斷找補:“可能是我割的頭發不夠多……頭發燒成灰,沒有跟墓土混合好……要不然我不夠虔誠……”

“福壽店的老人,是瘋子。”

這句話殺傷力太大,秦煙一下子枯敗了。

他變成了一動不動的石像,良久,石像掉下幾顆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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