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午時陽光正好,最适合晾曬。

兩名女妖剛被蘇琉收作侍女便被指派了第一項任務——曬花瓣。

“那邊再翻翻,傍晚之前這些花瓣必須都要曬好才行。”蘇琉躺在陰涼處的躺椅上,喝着茶吃着點心,遠遠地指揮着二人。

蝶妖還好,另一個蘭花妖最不耐烈日暴曬,直接将鋪着花瓣的簸箕往地上一扔,轉身指着蘇琉喊道:“你還說不是借機報複!我們曬這花瓣有何用!”

蝶妖弱弱地拉了拉蘭妖的袖子,示意她多少收斂些,可蘭妖哪裏管她,擡腳就要往花瓣上踩。

“你踩吧,踩完了就見不到你的扶危大人了。”

蘭妖的腳頓時停在了半空。

“什麽意思?!”

蘇琉換了個側躺的姿勢,懶洋洋地說道:“這些花瓣最後是要做成香囊送給你們扶危大人的,我好心想幫幫你們,讓你們親手制作再親手送到他手裏,你要是踩壞了,那這送禮物的好事可就只能我來了。”

方才還令人厭煩不已的花瓣突然就變得可愛了起來。

蘭妖磨磨蹭蹭地将簸箕重新拾起來,盡量假裝得不情不願:“那……那什麽,曬都曬了,就當幫幫你的忙了。”

頭頂的日頭曬得她滿頭大汗,汗水順着嬌嫩的臉頰滑下,可蘭妖再也沒抱怨一句,直到暮色漸起,整整幾十盤花瓣才終于晾曬得差不多。

蘇琉視察成果一般看了一圈,對二人的工作非常滿意,“嗯,不錯,明日你們就開始挑選花瓣吧。”

蘭妖一聽頓時拔高了聲音:“挑選花瓣?!”

蘇琉理所當然地說道:“對啊,這裏這麽多花瓣,又有好有壞,總不能都混在一起全做成香囊吧,自然是要經過精心挑選的。”

眼見蘭妖怒火再起,蘇琉又淡淡接了一句:“你就不想将最好的東西送到你的扶危大人手裏嗎?你忍心送出去的東西有瑕疵嗎?”

蘭妖:“……”

頓時啞火。

“行!”這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到底是為了見心頭仰慕之人,再苦再累她也咬牙忍了。

蘇琉沖二人揮了揮手:“下去休息吧,我這裏不用你們伺候。”

兩個女妖既已成蘇琉侍女,當然便是住在流蘇庭裏。

蘭妖巴不得趕緊走,沖着蘇琉“哼”了一聲便大步離開了。

蝶妖倒是勉勉強強行了個半禮,才追着蘭妖的方向而去。

蘇琉摸着手中的羊脂玉墜,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輕松暢快。

雖然人沒來,但特意讓灰徽送來這塊玉,是不是就可以理解為“可以考慮”。

蘇琉舒展了下筋骨,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最理想的結果當然就是她繼續做她不聞世事的米蟲,扶危繼續做他掌權一方的妖王,與其他各路妖王争奪所謂的妖主之位。

再理想化一點,扶危成功成為新的內域妖主,她就可以徹底高枕無憂地成為一個大佬腿上的挂件。

偶爾配合大佬演演戲,表現自己的臣服恭順,突出大佬的寬闊胸襟。

《理想化》

這個院子,她也差不多是時候走出去了,去見見還活着的流蘇妖主的舊部,也見見山中對流蘇樹妖報以推崇之意的妖們。

明裏暗裏暗示一下——白素山現在的主人叫扶危。

“一個沒有威脅,甚至多少會給予一點助力的普通樹妖,活着總比死了強吧。”

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能做的,對自己而言最好的打算了。

***

夜色很快降臨,清晰的明月被厚重的雲層遮去了大半。

今夜天氣可不怎麽好,說不定後半夜還會下雨。

蘇琉趴在小樓的窗臺上看了一會兒流雲,漸漸地打起了小哈欠。

正當她準備起身就寝時,突然見到蝶妖出現在了庭院裏向着她的方向走來。

蝶妖行至小樓窗戶下擡頭仰望着她,一雙美目在無月的深夜中如同深井一般,潛藏着不知名的危險。

小樓的高度雖不算高,但對于畏高的蘇琉來講,從窗口向下看去已經有了略微的眩暈感。

她向後縮了縮,只露出一雙眼睛來與樓下的蝶妖對視。

兩人都不說話,氣氛顯得詭異又古怪。

“深更半夜過來,是還有什麽事嗎?”

蘇琉已經察覺到有些不對,兩手在暗中默默摸索着有什麽可以護身的器具,卻一把抓住了那塊溫軟的羊脂玉墜。

她手上一頓,鬼使神差地将玉墜塞進了袖子裏。

樓下蝶妖靜靜地盯了蘇琉半晌,嘴角彎起一個冰冷的弧度,不複白日的軟弱甜美,就像是脫下了僞裝的繭,向獵物張開劇毒翅膀的蝴蝶。

“看着快下雨了,小妖想着庭院中還放着白日晾曬的花瓣,便去将花瓣收起給您送了過來,勞您開門,小妖也好給您放進屋裏。”

蘇琉佯裝平靜地說道:“收起來就好,放在回廊下也是一樣的。”

該死的她為什麽要住在小樓上啊,這時候真的是跑都沒地方跑!

蝶妖甜甜地笑了出來:“還是放進樓裏吧,雨後廊下太過潮濕,花瓣受潮可是做不了香囊的。”

“那就放進前廳。”

怎麽辦,一扇門多半是攔不住她的,怎麽躲,躲哪?!

蝶妖:“沒關系,您若是不方便開門,我自己給您送上去也是一樣!”

蘇琉仍在瘋狂思考着對策,蝶妖卻已經不想再等。

墨藍色的蝶翅流光溢彩,在暗淡月色下展露出瑰麗的殘忍。

蝶妖騰空而起,眨眼間便到了窗口邊緣,手中淬毒的匕首劃過一道暗色的弧線,對準蘇琉的脖頸。

蘇琉對她早有戒備,蝶妖撲過來時,她抓起短榻上的錦被将蝶妖迎頭罩住,及時擋下了那致命的一擊。

蘇琉趁機高喊:“有話好說!我不會對扶危的地位造成威脅!!你沒有必要殺我!”

錦被瞬間裂成粉碎,碎片洋洋灑灑飄落,碎片下的蝶妖諷刺一笑,手中攻勢沒有半分緩解。

“呵,扶危?老娘跟扶危可沒有半點關系!”

蘇琉心下一涼,果然不是扶危派來的人。

那句話本就是試探,扶危沒道理突然派人來殺她,一經試探,果然背後另有他人主使?

毒刃逼近,生死攸關之際,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仿佛正在蘇琉體內覺醒。

漫天飄落的錦被碎片,蝶妖張開的華麗羽翅,以及那近在咫尺的利刃,所以的事物在蘇琉眼中突然變得像慢鏡頭一般,翅膀震動發出的細微風聲,錦被碎片落下的簌簌聲,周圍所有有聲音的東西在蘇琉耳中都被無限放大。

借着這股不知名的力量,她身體迅速向後退去靠在了窗臺邊緣,再次躲過了蝶妖的攻擊。

後背撞上窗棱的同時,所有的慢鏡頭跟聲音都消失了,一切恢複如常,那短暫的瞬間快得讓蘇琉覺得好似只是一個錯覺。

蝶妖難以置信地看着蘇琉,第一擊她明明試探過,這個女人弱得簡直不像個妖,怎麽可能躲過自己的匕首!

“這就是流蘇樹妖的能力嗎。”

蝶妖臉色一沉。

速戰速決,今夜不能有意外!

華麗的墨藍蝶翅再次張開,翅膀扇動間,劇毒的磷粉直撲向蘇琉,将她周圍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蝶妖也再次動作,匕首揚起,勢要一擊即中。

避無可避,退無可退,蘇琉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身後便是敞開的窗戶,她眼睛一閉,身體翻過窗棱自窗口處快速墜落。

猛然襲來的失重感幾乎讓她心跳停止,雙眸緊閉更讓她感受到自己劇烈的心跳,只是還來不及克服暈眩,身體便已狠狠地跌落在地。

幾乎全身都在痛,耳邊除了耳鳴聲什麽都聽不到,夜色在蘇琉眼中像一塊壓下來的黑布,沉重又壓抑,根本分不清是雲層遮擋月光還是自己兩眼發黑。

蝶妖仍未放棄,追着蘇琉的身影從窗口落下。

此時的蘇琉已經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好不容易強忍劇痛掙紮站起來,腳下一時踉跄也根本跑不了多遠。

“死吧!”

蝶妖已至身後,這次她是真的已經避無可避。

就這麽死了?她為了保住性命縮了這麽多天,終究還是難逃一死?

蘇琉暗自咬牙,眼睜睜看着匕首落下。

此時,袖口處突然變得滾燙,瑩白的光芒透過雪色的輕紗将蘇琉整個人包裹起來。

蝶妖的全力一擊被這看似脆弱的光圈牢牢擋住,就連翅膀上的磷粉都一同被隔絕在了外面。

蘇琉跟蝶妖俱是一愣。

蘇琉猛然反應過來,是那塊羊脂玉!扶危給她的那塊羊脂玉!

他早就料到自己會有危險?

“護身咒!?這股妖力,是扶危給你的護身咒!?”蝶妖清麗的面容此時變得猙獰無比,匕首插在光幕上的力道不減反增,身後蝶翅震動的頻率也越來越快。

今日她是鐵了心地一定要殺死流蘇樹妖,不然她刺殺失敗,即便逃了回去也一樣是個死!

蘇琉也不傻,趁着護身咒還在,她盡可能快地向前移動。

去朝暮居,扶危能給她這層保護一定是不想讓她輕易就死了,只要進了朝暮居,蝶妖一定不會再跟進去。

不僅蘇琉清楚這點,蝶妖也同樣清楚。

絕不能讓流蘇樹妖進朝暮居!

護身咒蘊含妖力有限,根本抵不住蝶妖這不要命的攻勢,在無數次快如殘影的攻擊下,那層薄薄的光幕終于出現裂紋。

裂紋越來越大,眼看就要徹底碎開。

蘇琉不管不顧,仍舊踉跄着向前。

朝暮居內沒有一絲光亮,沉寂得像是一座無人居住的空宅,明明僅是一牆之隔,繞過院牆便是朝暮居的大門,但就是這短短的距離,此時在蘇琉眼裏卻是那麽的漫長。

“扶危——扶危!!”蘇琉邊移動邊高聲呼喊,這會兒可不是在乎什麽面子不面子的時候。

呼喊聲在深夜中傳得很遠,只是這個名字的主人始終都沒有出現。

等到了朝暮居的大門時,護身咒已經遍布裂痕,再也經不起幾下了。

“扶危!扶危!!開門!!”蘇琉用力拍打着朝暮居的大門,古樸的紅木大門發出沉重的悶響,一聲又一聲,像是在傳達主人不在的訊息。

“扶危——!!!”蘇琉最後扯開嗓子呼喊,可期待中的那抹黛色始終沒有出現。

起初蝶妖見蘇琉拍打門扉時便已萌生退意,結果誰知扶危今日根本就不在朝暮居。

蝶妖獰笑道:“當真是天助我也!”

叫門無果,蘇琉果斷調轉方向,奔着山崖而去。

護身咒終于在蘇琉奔行過程中化作碎片。

瀑布流水轟鳴,身後便是百丈懸崖以及深不見底的寒潭。

蘇琉終于再無退路。

不遠處暗色陰影之下,扶危黛色的身影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若隐若現,墨瞳中銀光湧動,冷漠又期待地看着山崖上垂危之際的蘇琉。

他喃喃自語道:“到了這個地步,都不使用妖力嗎。”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就連妖丹在哪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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