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場上的氣氛頓時變得劍拔弩張,溫度仿佛跌到了冰點。
奏樂聲、歌舞聲全部停止,一衆小妖都被在場妖王散發出來的氣息駭得頭都擡不起來。
長右眼神淬冰,緊緊地盯着其餘三人的動作,謹防他們動手。
蘇琉手中的白玉酒盞墜落到桌面上,發出的碰撞聲在此時顯得尤為突兀。
“毒不是長右下的。”淡淡的一句話頓時将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尤其是位于她左手邊的雷鷹。
雷鷹掌心隐約有雷光浮動,眼神充滿殺機,仿佛只要蘇琉再多說一個字,手中的雷光便會毫不猶豫地落下。
坐在蘇琉身旁的扶危一個淡淡的眼神瞥過來,雷鷹只覺自己全身都仿佛被這一眼鎖定,但凡他敢動一下,扶危就能将他撕得粉碎。
雷鷹只能咬着牙把手收回去,腳下不動聲色地慢慢向後移動着。
骨蓉:“流蘇大人莫不是早就知道有毒,這才特意與我交換?”
骨蓉心思最為活絡,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關節。
蘇琉緩緩擡頭,“正是如此,還請骨蓉莫要見怪,之所以特意與你交換,乃是篤定你毒術高絕,能夠察覺酒盞上的異樣。”
長右緊跟着又問:“流蘇大人既早就知道有毒,為何不知幹脆直接說明,反而要給骨蓉呢?”
蘇琉因為方才那一杯酒,臉上再次泛起了熱意,眼睛也變得溫潤蘊滿水光,但她意識非常清醒。
她語帶笑意道:“這話要是由我直接說出,諸位難道不會認定是我刻意栽贓?”
幾人神色俱是一動。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會了。
若下毒是真,真的毒死了,結果大不了便是找個人背鍋,若沒毒死反被揭發,就咬死栽贓,不了了之。
這幾乎已經是他們幾個幾百年來明争暗鬥形成的默契了。
“方才那位斟酒的舞女當真是長右的手下嗎?”蘇琉轉頭對着長右問到。
長右愣了一下,瞬間反應過來,對身邊手下喝道:“速去将那舞女抓回來!”
蘇琉好心提醒:“直接往東側去追,大概在靠近湖邊的地方,會有一只小船。”
長右等人吃驚地看着蘇琉,最終一咬牙還是選擇相信蘇琉的話。
“去!按照流蘇大人所說的去找!”
蘇琉:“不用太着急,去處理她的人得先把沒用完的毒藏好才會去那裏。”
這都是蘇琉方才在回宴會的路上再次使用能力聽到的,由于妖力沒有完全恢複,只能零星聽到只言片語,但也足夠了。
這下衆人已經不是吃驚了,而是面露驚駭地看着她,同時也深深地懷疑,這該不會是信口胡說的吧?又或者只是她單方面的猜測?
“雷鷹大人也別再往後退了,我還沒說什麽呢,如此心虛的表現,就不怕衆人懷疑嗎。”
蘇琉酒勁上來,想喝口茶緩一緩,卻發現茶杯是空的。
剛想拿起茶壺,一旁的扶危便已經為其添上了新茶。
長右、骨蓉、狼奪三人同時将目光轉向雷鷹,發現他此時已經遠離坐席,幾乎已經退到了宴會邊緣。
長右臉頰的毛發根根豎起,神情活像是要吃人。
“雷鷹!上個月不是已經談攏了,珠玑山脈你我各一半,現在你這又是什麽意思!”
雷鷹有一瞬間的慌神,随後又立馬穩住,他冷笑了一聲,“就憑流蘇樹妖空口無憑的幾句話,你們就認定了這件事是我做的?就不能是流蘇樹妖故意要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
一直未說話的狼奪此時開口道:“究竟是你嫁禍長右還是流蘇大人挑撥,等抓到那名舞女以及去處理舞女的人,一切自然就清楚了。”
蘇琉做了一個側耳聆聽的動作。
只聽她慢悠悠地晃着茶杯說道:“奉勸一句,今後對自己的手下好一些,只靠雷霆手腕籠絡不住人心,他對你言聽計從不過是出于對你的懼怕,真到了危急時刻,就像現在,保命還來不及,哪裏還顧得上你的命令?”
四位妖王中屬雷鷹對手下最為嚴酷,這話是說給誰聽的不言而喻。
此刻雷鷹終于意識到蘇琉的能力遠超他的想象。
“你……你能聽到其他地方的聲音?”
蘇琉不置可否地扯了下嘴角,“我好歹活了這麽些年月。”
在妖域,厲害的妖不一定活的年歲長,但活得長的妖一定不容小觑。
在場所有妖看着蘇琉的眼神都變了,他們都被近日探子得到的消息跟謠言迷惑了,眼前這名看似溫柔和氣的女子,在八百年前可是讓整個妖域為之臣服的妖主,所有暗地裏的小動作沒有一件能逃脫她的法眼,本來他們以為她靠的是遍布妖域的手下跟探子,沒想到竟是她自己本身具有探聽萬事萬物的能力。
若流蘇樹妖可以随意探聽他們每個人的談話與背地裏的動作,那他們策劃的那些事情豈不全成了笑話!
四位妖王臉色都變得非常難看,其中最難看的當然就是雷鷹。
蘇琉手中的茶盞又空了,扶危趕忙接過來給她再次續上。
這番動作讓衆人看了又是一陣咬牙。
可恨他們方才還感慨扶危好手段,竟能讓流蘇樹妖那般癡迷,現在看來狗腿的分明就是扶危!
眼看事情已經完全敗露,雷鷹幹脆一整衣襟大方承認了:“不錯!毒的确是我下的,未能得手是我大意,亦未曾料到流蘇大人竟有如此通天本領,受教了!”
“若流蘇大人氣不過,也歡迎對我內域西部開戰,告辭!”
雷鷹一甩衣袖便急着離開。
再多待一會兒,就算蘇琉不親自對他下手,差點被他栽贓的長右也要忍不住了。
“別急着走啊。”蘇琉出聲喊住。
“今日的事了了,可還有蝶妖的事沒探讨完呢。”
此時的蘇琉處在一種半醉的狀态,擡眼間醉意朦胧,可言辭又是那般清晰。
“下毒、暗殺,俱是妖域的正常手段,便是八百年前我也不曾太過在意,只是有一點,我非常不喜歡有人弄髒我的地方,就比如你派來暗殺我的蝶妖,那一堆羽翅鱗粉,可着實是讓小妖們收拾了好一會兒。”
沒走出幾步的雷鷹豁然間回頭,“什麽蝶妖?!流蘇大人可不要信口雌黃!”
蘇琉故作驚訝道:“不是你嗎?你不知情?可我聽你跟手下讨論的時候,似乎不是不知情的樣子啊。”
雷鷹憤然反駁:“只不過是讓手下去打探了一下而已,難道就憑這也能将罪名扣在我頭上不成!”
蘇琉剛要說話,便見骨蓉幾人終于坐不住了。
骨蓉怒喝道:“雷鷹!沒想到你不僅在宴會上下毒,先前的刺殺竟也是你做的!如此針對流蘇大人,你是想将下一步将我們都殺光,你好坐上妖主的位子嗎!!”
骨蓉聲色俱厲,一句話就直接給雷鷹定了罪。
蘇琉狀若不經意地往骨蓉那邊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這麽着急啊。
有了骨蓉起頭,長右跟狼奪也很快反應過來,這豈不是他們讨伐內域西部、誅殺雷鷹的最好借口!
狼奪:“雷鷹你做得實在是太過了!”
長右:“嫁禍我的帳暫且不算,沒想到你竟然早就對流蘇大人起了殺心,流蘇大人曾庇護內域千年,令衆妖免受北荒威脅,你怎可如此糊塗!”
雷鷹眼睛越瞪越大,此時哪還猜不出這幾個人打的是什麽算盤!
他氣極反笑:“好好好,終于讓你們抓到機會了,你們真是聰明得很,就是仔細別當了別人手裏的槍!”
骨蓉三人對視一眼,對着雷鷹同時出手:“上!先把他拿下!”
此時落烏山上幾人都沒有帶太多手下,正是他們三個聯手誅殺雷鷹的最好時機!
好在雷鷹早有遁走打算,幾乎在幾人出手的同時,他便将藏在身後的一枚珠子捏碎,整個人以極快的速度化成一道閃電飛走了。
骨蓉三人聯手一擊落空,倒是沒有太失望,畢竟彼此鬥了這麽多年,對雷鷹的本事還是很了解的,方才出手也不過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罷了。
長右冷哼了一聲:“跑得真快。”
狼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骨蓉倒是一反常态地什麽都沒說,只是邁着婀娜的步子往蘇琉這邊走,停在距離蘇琉一步之遙的地方,十分恭敬地垂首行禮:“今日宴會本意是為了迎接流蘇大人回歸,卻不曾想竟生出了這般事端,還請流蘇大人放心,除了雷鷹妖域內域的諸位對您皆是打心底裏恭敬,雷鷹自不會勞您親自出手,我們幾個一定會将他拿下,帶來給您賠罪。”
蘇琉眼皮緩慢地眨了眨,那一杯烈酒已經讓她反應都變得遲鈍,過了片刻她才看着骨蓉回道:“好。”
三人帶着各自的人馬去處理雷鷹帶到落烏山的手下,恰好抓住了之前端酒的那名舞女,仔細盤問之下,得到的答案跟蘇琉所言分毫不差,三人這才真正相信,流蘇樹妖竟真的可以監聽萬物。
不愧是活了三千年的大妖,今後他們行事得更加小心了,誰都不想落到雷鷹現在的境地。
閑雜人等撤離場地後,熱鬧的宴會上徒留一片狼藉。
絢爛的煙火消失了,五彩的琉璃燈也變得黯淡了許多,蘇琉托着下巴仰頭看着滿天星子,突然說了一句:“煙火沒了。”
那語氣帶着濃濃酒意,含糊不清中仿佛還透着一點委屈。
看了一整場大戲的扶危歪頭湊近,近到能夠清楚地看到蘇琉眼底朦胧的水光,近到蘇琉能夠清晰地聞到鼻息間萦繞的獨屬于扶危的草木清香。
這麽近的距離,在半醉半醒間她竟忘了避開,心裏甚至還嘀咕,宴會上被那麽多莺莺燕燕圍繞,又喝了這麽多酒,扶危身上竟然一點其它味道都沒沾染上,真是奇怪。
扶危伸出修長指尖點了點蘇琉眉心,含笑問道:“醉了?”
蘇琉愣了愣,眼神直直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