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距離她處置白素山潛藏暗探那日已經過去好些天了,可白素山依舊風平浪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夜之間死了二十幾個妖就像是一片海裏死了二十幾條微不足道的小魚一樣。
下令殺盡各路眼線在她看來已經是冒險之舉,沒想到後來扶危的做法更加驚駭。
所有眼線的眼睛都被活生生挖了出來,封進琉璃中送還給了他們的主人。
不僅如此,這些妖的妖丹也被悉數碾碎,加入幾樣珍貴的藥材做成了增補的藥丸,與琉璃一并送了過去,每家還特地附了一封手書,大概內容可以總結為“廢物利用”。
張狂的做法,挑釁到極致的話,蘇琉還以為不出半日白素山便會像當日的鷹翔山一樣,圍滿了三路妖王的人馬。
可事實卻是,這麽些天過去了,也不知道是真的什麽都沒有發生,還是全都被朝暮居那位給攔了下來,反正是只言片語都沒有傳到她耳朵裏。
當初約定,不想讓她知道的便不會說,倒也算守信了。
又是枯坐半日,今日竟是連灰徽都沒有看到。
蘇琉再也沉不住氣了,直接出門往朝暮居而去。
朝暮居大門緊閉,看着像是沒有人在。
蘇琉擡手欲敲,大門突然從裏面打開,灰徽正從裏面出來,後面還跟着一身緋紅的豔娘。
“喲,多日未見,蘇琉這是來找扶危的?”門內門外兩邊都沒預想到開門會遇見,還是豔娘先開口說道:“可真是不巧,扶危出遠門已經兩日了,估摸着還得三五日才能回來。”
灰徽手裏原本提着掃帚,瞬間掃帚一扔就想去捂豔娘的嘴,同時滿臉驚慌地看着蘇琉。
“主人不讓說的!!”以灰徽的身量踮着腳也夠不着豔娘的嘴,被豔娘拎着後領拉開還踢騰着手腳想要讓豔娘閉嘴。
“跟你說了多少回了,你家主人的話不用死心眼地一字一字去遵守,不讓你說是不想讓蘇琉跟着一起去,現在他人都走了兩天了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蘇琉聽明白了兩人的意思:“扶危出了遠門,還不想讓我知道?”是怕她一定要跟着去?
豔娘捋着被灰徽抓亂的頭發,撇了撇嘴回答道:“是啊,還特地吩咐我在朝暮居候着,随時聽候你的吩咐,順便你若心有疑問,我也可以代為解答。”
蘇琉:“他去了哪?”
豔娘拽着一縷頭發,手上的動作緩了下來,眸光閃爍語氣低沉:“北邊,骨蓉的地界,北荒與內域的交界之處。”
蘇琉頓時拔高了稍許音量:“骨蓉的地界!就他自己一個人去了?”
豔娘聞言也跟着嘆氣:“可不是嗎,我說跟他一塊兒去,他非讓我留下來。”
豔娘看着蘇琉抿緊的嘴角以及緊皺的眉頭,上前拍着她肩膀說道:“哎呀放心吧——禍害遺千年,他那種人根本用不着咱們擔心。”
“走走走,找個地方咱們細聊。”
豔娘不由分說地拉着蘇琉就往吊橋那邊走,後面灰徽小跑着追上去喊:“你要帶流蘇大人去哪啊!!”
豔娘狠狠彈了一下灰徽腦門,“我還能把你家流蘇大人賣了不成!不許跟着!”
灰徽“哎呀”一聲捂着額頭蹲了下去,眼淚汪汪地擡頭看向蘇琉。
蘇琉揉了揉灰徽額前被彈的紅印子,溫聲道:“你不是還要幫扶危打掃朝暮居嗎,快去吧,我這裏不用你跟着。”
灰徽看着蘇琉點了點頭,臨走還不忘惡狠狠瞪了豔娘一眼。
***
流蘇樹下花影婆娑,此時分明已經過了流蘇花開花的時節,可蘇琉的這株本體卻仍然盛開。
豔娘伫立在樹前,擡手向樹幹伸過去,最終手掌停在半空,未再進分毫。
“你還是沒能記起妖丹的下落嗎?”豔娘背對着蘇琉問道。
蘇琉搖頭回答:“沒有,完全沒有印象。”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問她了,頻繁的程度讓蘇琉覺得自己能否找回妖丹,他們比她自己本人還要着急關心。
她目前所有關于流蘇樹妖的記憶都來自那兩場荒唐的夢境,自上次夢到那名與扶危有着同樣相貌的人之後,她便再沒做過有關流蘇樹妖曾經的夢。
豔娘嘆了口氣轉過身來,“我知道你對很多事情感到奇怪,心裏有猜忌也正常,畢竟扶危對你确實隐瞞了很多東西。”
“我也不是要為他開脫,他不告訴你其實也是因為告訴了也沒用,就像這次骨蓉相邀各路妖王前往北境一敘,你就算跟去了又能如何?”
蘇琉沉默不語,靜靜地聽着豔娘解釋。
“你若是想擺脫桎梏,知曉一切,幫上自己以及扶危的忙,最好最有效的辦法便是找到你的妖丹。”豔娘一改往日的嬉笑張揚,明豔的臉上滿是認真與嚴肅:“你是無可替代的,你的妖丹更是所有問題的關鍵。”
蘇琉沒想到豔娘竟會給她這樣一個答案。
她不明白,為什麽是她,妖與妖之間難道還有分別?
“流蘇樹妖到底代表着什麽?為什麽內域的妖會對我如此推崇?就僅僅是因為我是曾經的妖主?”
豔娘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默默抓住蘇琉的一只手,将她的手掌按在了流蘇樹的外表上。
蘇琉目露不解,随後豔娘又将自己的手掌印在了上面。
豔娘的手掌在貼上流蘇樹的瞬間便像被流蘇樹吸住了一樣,額頭很快便布滿一層冷汗,她盡力忍耐了片刻然後驀地撤開了手。
短短幾息的時間豔娘的臉色便變得像紙一樣蒼白,方才印在樹上的那只手即便撤開也依舊在細細地發着抖。
反觀蘇琉,她的手一直按在樹幹上,卻什麽都沒有發生。
豔娘擺了擺手,止住了蘇琉想要上前攙扶的動作,緩了幾口氣才勉強穩住氣息:“不光是我,換成任何一個妖來,結果都跟我一樣。”
“你之所以特別,是因為放眼整個內域,只有你才是因地脈而生。”
“流蘇樹的根系紮根地脈,地脈的力量便是你的力量,你所代表的便是這整片地域。萬妖生存的妖力皆來自于地脈的靈,所以你不僅僅是流蘇樹妖,更是這片地域真正的主人,你的妖丹容納的不僅僅是你本身的妖力,更是你連通地脈之力的樞紐。”
“只要你想,地脈之力便可任你驅使,除了你自己,亦沒有任何妖有資格接觸流蘇樹的本體,否則就會像我方才一樣,這麽解釋你可能明白自己究竟有多重要?”
豔娘一番話的信息量實在太大。
蘇琉緩緩擡頭,頭頂的流蘇樹遮天蔽日,雪白的花絲像是感應到了蘇琉的存在,在風中搖晃了幾下,垂落在她的手心。
難怪扶危跟豔娘對她遺失的妖丹這麽上心,若豔娘所說沒有半句虛言,只要她找回了妖丹恢複了以往流蘇樹妖的實力,哪還用怕什麽骨蓉、長右,內域範圍內所有妖都将盡在她的掌控,她便是當之無愧的妖主。
“這件事難道整個妖域的妖都知道?”蘇琉問道。
按理說不應該,至少雷鷹就絕對不知道!否則也不會真的蠢到妄想靠一杯毒酒就能毒死她。
豔娘擦着頭上的冷汗,幹脆直接原地坐了下來。
“當然不,知道你能夠使用地脈之力的或許不少,但真正知曉你與地脈之間聯系的恐怕一只手就能數得過來,底下小妖們對你如此尊敬,只是因為大約兩千年前,北荒放逐之地的大妖妄圖逃離北荒的封禁占領內域,當初正是你利用地脈的力量加固了北荒與內域之間的封禁,這才護住了內域無數小妖的性命。”
北荒放逐之地……這個地方她曾經在妖域的地圖上看到過,只是不知道那裏居然還關着這麽厲害的大妖。
“那些大妖為什麽會被關在北荒?”蘇琉也跟着坐到豔娘身邊。
豔娘想了想說道:“具體罪名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能關在北荒之地的,皆是犯了大殺戒,被天道強行關押進去的,既不知道北荒到底關了多少大妖,也不知道他們已經被關了多久。”
蘇琉暗自在心中記下了北荒這個地方,冥冥之中似有一種特別的感覺,讓她下意識對這個地方很是排斥,甚至是産生敵意。
豔娘坐了一會兒總算感覺好些了,她對着天伸了個懶腰,枝葉縫隙漏下來的日光讓她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嗯——扯遠了,本來只是想告訴你扶危做事總是有他的理由,就算我已經認識他上百年了,也還是經常猜不透他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他心思雖深,但許諾的事情從來都是作數的。”豔娘笑眯眯的看着她,仿佛看出了她對隐瞞了諸多事情的扶危仍舊心存芥蒂。
既被看出蘇琉便釋然一笑:“我并非不信任你與扶危,只是如你所說,我對扶危以及妖域知之甚少,若扶危不打算說,就算我直言相問多半也問不出什麽來,我心中有數,不會過多懷疑,只是總得允許我小心試探吧。”
“事關性命,應該不算過分。”
蘇琉屈膝而坐,一手支在膝蓋上撐着下巴,語氣頗為埋怨:“扶危的想法确實難猜,就比如明知道蝶妖背後的主人就是骨蓉,卻還是孤身一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