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這一日,猿啼山山道兩側站滿了大大小小的妖,就連樹上都沒放過,枝幹上樹頂上攀着數不清的猿妖與其他獸妖。
山道的盡頭,長右整了整燦金的衣衫,指揮着身後一衆随從跟上他的腳步往山下迎去。
猿啼山山腳下,大紅的地毯鋪就了幾十米遠,周邊的樹梢上挂着數不清的五顏六色的綢帶,那畫面跟排場簡直比落烏山宴會還要誇張。
當長右與他的手下們出現在蘇琉視線中後,蘇琉立馬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不!跟這次相比,落烏山根本都算不上有排場!
無數小妖夾道歡迎,長右一身金光燦燦的衣服,再搭配上他金棕的毛發,在人群當中好似閃閃發光的金子。
長右身後的一群手下更是離譜,不是大紅就是大綠,好似紅花綠葉一般将金色的長右襯托在正中間。
往好了想,至少沒有奏樂,還好還好。
蘇琉面無表情地看着長右向他們走來,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扶危。
扶危垂眸看過來,蘇琉看着他,對着前方的熱鬧場面揚了揚,以眼神示意“你看看人家這排場”。
扶危沉默地垂眸,微微搖了搖頭,示意“我學不來”。
長右及其手下在兩人前方不遠處站定,随後長右一人走了過來,好似十分慚愧沒有給足二人最好的排面。
“實在抱歉,二位第一次來猿啼山,原本我想将整座山都布置得紅紅火火的,可惜時間實在是太緊迫,只能做到這樣了。”
蘇琉忙說:“不必,這樣已經……很好了。”
扶危在一旁說道:“金跟紅在猿啼山可是最為隆重的顏色,除了山主更疊便只有每年祭祀才會有這般盛況,”
原來這是猿啼山的風俗:“那可真是咱們的榮幸了。”
長右連連擺手,“哪裏的話,您兩位來我猿啼山作客,在我長右心裏的重要程度可不亞于祭祀。再說,我與扶危也算是相識幾百年了,這還是他頭一回踏足猿啼山,再隆重都是應該的!”
蘇琉感慨道:“之前見了你手下的獾妖便知長右一定也極會說話,果不其然。”
扶危輕笑一聲:“你還沒聽出來,他分明是在埋怨我與他疏離了幾百年。”
長右笑道:“我可沒有那意思啊!”
兩邊人分明各有各的心思,此時卻裝得這叫一個熟稔,一路寒暄着上了猿啼山。
押送一幹“重傷”祝餘草的隊伍就跟在他們身後,側方還有帶着鐐铐,踉踉跄跄跟着隊伍前行的祝魚。
到了山頂之後,長右便示意手下将祝餘草們帶走關押,同時一名長着長長山貓胡子的妖走上來請示:“大人,兩位貴客的住處已經安排妥當了,手下人也都交代了下去,絕不會有不開眼女妖跑去打擾二位大人休息。”
山貓腰姿勢體态與周圍其他妖大不相同,舉止得體談吐優雅,好似一位經過特殊訓練的名門管家。
蘇琉不由得多看了這貓妖幾眼,細眼長須,長相說不上好看,可就是給蘇琉一種熟悉的感覺。
好像在哪見過。
被蘇琉這般打量着,貓妖也十分大方地站定接受着她的打量,一旁的長右先上前為她介紹道:“這是我另一位得力手下山貓,猿啼山內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都是他在負責,還有獾妖獾裘你們都已經見過,他則是專門為我出去辦差的,兩個人說是我的左膀右臂也不為過。”
蘇琉最後看了一眼山貓,點了點頭恭維道:“真是羨慕長右你能有兩個這麽得力的手下。”
沒等長右客套,扶危便先一步開了口,語氣帶着點埋怨:“難道我不得力嗎,怎麽從未聽你這般誇過我?”
蘇琉嗔了他一句:“你又不是我手下,我誇你得力作甚。”
長右剛想調侃一下兩人感情好,便有一名小妖急匆匆地跑過來湊到山貓耳邊耳語。
山貓聽完後略微一頓,又靠到長右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随後長右皺了皺眉頭,不得不向蘇琉與扶危告罪:“山中出了一些小事,還需我親自去處理一下,若是不介意,不如就讓山貓代替我引領二位游覽猿啼山如何?”
蘇琉表示十分理解:“長右大人有事盡管去忙,本就是我二人叨擾了,可別再為了我們誤了大事。”
長右舒了一口氣,抱了抱拳:“那我就先告辭了,晚些時候定好好為二位接風!”
得到蘇琉二人點頭示意後,長右疾步匆匆地便離開了,看來出的事情并不是他嘴裏的“小事”。
山貓恭敬地彎腰伸手,指引一個方向對二人說道:“兩位貴客這邊請。”
兩人從善如流,跟着山貓踏進這條看起來就十分偏僻的窄路。
雖不擔心長右會在這幾天中突然改了主意對他們下手,但這裏畢竟是猿啼山,難保這整座山的妖每一個都謹遵長右的意願。
就比如走在他們前面的這只山貓妖。
從方才見到他的第一眼蘇琉便覺得此人哪裏有些不對勁,眼下又将他們引到了這密林深處,那股怪異感便更加強烈。
他們身後沒有一只妖跟上來,随着他們越走越遠,方才的嘈雜喧鬧也跟着漸漸消失。
猿啼山樹木高聳,遮天蔽日,只偶爾有細碎的光穿過枝葉縫隙,粼粼如水波一般。
蘇琉疑心驟起,偏偏身旁的扶危步履閑散,好似全然沒有感覺到異樣一般。
大約走了一刻鐘的時間,三人眼前豁然開朗,密林的盡頭竟是一處碧藍幽潭,潭水清澈見底,周圍野花遍開,不遠處整齊地擺着三把躺椅,一眼就能看出來,正是給他們三個準備的。
不對勁,山貓是怎麽知道她跟扶危平日裏都喜歡懶在躺椅上的?
只見山貓走過去直接很沒有形象地躺到了躺椅上。
蘇琉瞪大了眼睛,這山貓怎麽突然跟變了個人一樣。
沒想到,更令她驚訝的還在後面。
一抹黛綠身影從她眼前晃過,扶危竟也徑直躺到了中間那把躺椅上,還十分自得地前後搖晃了起來。
“你們這是……”
這畫面好玄乎,長右的得力幹将跟扶危并列躺在躺椅上曬太陽……
蘇琉腦海中猛然閃過一點。
等等,長右的手下,山貓?難不成居然會是……
“唉——這才幾日不見,蘇琉就認不出我來了?”
山貓坐起上半身,擡手在自己臉上一揮。
長長的貓胡須頓時消失不見,五官也完全變了一個模樣。
“如何?這樣總該知道我是誰了吧。”
蘇琉難以置信,山貓的假面孔之下,居然會是這個人!
她快步走過去左左右右地打量着那張臉:“豔娘?!怎會是你?!”
自打方才轉身的那一刻起,長右的臉色就徹底變了。
若說面對蘇琉扶危時是溫風細雨,那現在就是烏雲密布。
他一邊急匆匆地往前走着,一邊咬牙問道:“那個老東西現在在哪?”
一旁的手下一溜小跑地跟着,喘着氣回答:“已經抓住了,就在,關押在樹牢裏。”
長右大喊一聲:“蠢材!”
長右前行方向不變,腳下速度又加快了幾分,直沖樹牢而去。
猿啼山的樹牢雖不及骨蓉的蟲牢令人聞風喪膽,但論起折磨人的程度,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
利用猿啼山參天的古木,樹幹中間以特殊秘法掏空,将人關進去後,古木會為了存活,自掏空處延伸出新的枝幹與根莖出來。
這些根莖枝幹會自發尋找并汲取周圍最多的養分,從而深深地紮進囚犯的身體裏,漸漸地便會吸幹他們的精血與血肉,最終連枯骨都不放過。
我這是養了一幫什麽手下!祝餘草沒了精血血肉,還怎麽使用秘術,還怎麽焚化成種子!
雖然樹牢煉化血肉的速度沒那麽快,但祝廣秋那個老東西一直尋死覓活,生怕找不到機會自盡,把他關進樹牢對他來說豈不是天賜良機!
長右一路帶風地來到關押祝廣秋的樹牢前,見這老家夥還好好地活着,心裏升起來的火氣總算是稍稍壓下去了幾分。
“祝廣秋,你年紀比我都還大上一旬,隔三差五就要鬧上這麽一出,就不覺得給你祝餘一族丢人嗎?”長右拍着樹牢的門諷刺道。
發須皆白的老者閉着眼睛坐在牢中,沒有半點反應。
長右緩緩地在牢門前踱步,冷笑着道:“當初可是你帶着祝餘一族跑到了我的地盤上,親口懇求我收留你跟你的族人們,還說只要我肯庇護你的族人,你什麽都可以答應。”
“怎麽,這才多少年,這麽快就反悔了?”
祝廣秋身為祝餘一族的族長,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初來到南境,尋求南境妖王長右的庇護。
只見老族長瘋了一般地向前撲倒,但由于手腳被束,肩膀狠狠地撞到牢門上,眼神恨不得将長右生吞活剝。
“你個滿口假仁假義的虛僞小人!當初我請求你的庇護,明明說好的是我自己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可你呢,将我全族困在迷谷山,美名其曰‘保護’,實際上只是貪圖我們一族的血肉!”
祝廣秋再次對着長右的方向撞擊,前額狠狠地撞在牢門上,鮮血自蒼老的臉頰上流淌下來。
“我幾次三番與你理論,答應你獻上我自己的血肉,代替族人跟孩子們!可最終,你口頭上答應,卻還是将我的族人跟孩子們,一個一個地吞吃入腹!!!”
兩行老淚和着鮮血一起流進祝廣秋的齒縫,那滋味兒簡直比把他挫骨揚灰還痛苦萬分。
長右見他手腳被縛根本無法自盡,便徹底放下心來。
長右背着手,彎腰湊近:“你帶着族人被東境大妖一路追殺,走投無路跑來求我救命,我答應出手,指的可只有那一次。”
“後來将你們安頓在迷谷山,不僅安排諸多守衛護你們安全,還将整個山谷改為祝餘山谷,讓你們在谷中逍遙,這些難道你不應該報答我嗎?”
“得了好處之後再來跟我說後悔,”長右伸手抓着祝廣秋的頭發,“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