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長右不打算再跟祝廣秋多浪費口舌,喚來手下吩咐道:“把他看好了,手腳不許給我解開,免得他尋死。”
“哦對了,你要是想死也可以。”長右突然回頭說道:“你還不知道被你視作心頭肉的那幾個小輩吧,他們現在也在猿啼山上,而且馬上就要咽氣了,本來是打算用你們這些老家夥的命去救他們的,你要是死了,正好還能讓其中一個給你陪葬。”
祝廣秋目眦欲裂,“長右!!!你把他們怎麽了!”
長右聽不得這老貨沙啞的吼聲,厭煩得很。
“把他嘴也堵上,免得半夜三更鬼喊鬼叫,萬一再擾了貴客的興致。”
幾個手下上前,按住的按住,往嘴裏塞布團的塞布團。
祝廣秋邊掙紮邊吼:“長右!你不得好死——”
長右拍了拍肩膀上的塵土,随便他在那叫喚。
祝廣秋身為祝餘一族的組長,多少還算有些實力在身,自從跟其餘老家夥們一起被帶離祝餘山谷,便不止一次地想要逃走,每次都能打傷他幾個手下,眼見逃不走便開始尋死,就為了不被他焚化成種子。
長右不止一次地在心裏對這個所謂的“上古血脈一族”嗤之以鼻。
就是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起初他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們,唯一的要求便是他們一族要定期貢獻給他一名年輕的族人,或者兩顆催化成熟的種子。
結果這個老家夥吃他的用他的,拿了他這麽多好處不說,反倒說起他背信棄義,那就別怪他把事做絕了。
他整了整衣襟,心裏一陣輕松地打算回去繼續陪着蘇琉跟扶危兩尊大神,可擡腳剛走了沒多遠,一道不冷不淡的聲音突然自他側後方傳來:
“自家房子都着火了,你還有心情在這兒跟個老家夥鬥嘴。”
長右頭都不回,直接怼道:“我警告你狼奪,我猿啼山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這陰狠刻薄的貨,再過多少年他也聽得出來這人嘲諷別人時是個什麽腔調。
“咱們兩個道不同不相為謀,早在迷谷山上就定了的事兒,你要是還想來讓我跟你一起發瘋,可就別怪我了。”
被長右這麽威脅,狼奪竟也一點兒不見生氣,雙手環胸地看着他。
“想對付我可以,單看你能不能活得過明天再說吧。”
長右猛地轉過身來厲聲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狼奪沖着長右走過來,邊走邊罵:“我看四大妖王裏最蠢的不應該是雷鷹,而是你才對。你是太怕死還是腦子癡傻,你也不想想你分明沒有下重手,就算祝餘草體弱,怎麽可能一夜之間就瀕死垂危。”
長右被他說得一愣,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所在。
對啊,就算手下受了他的指示并未給祝餘草傷藥,但自己本就沒有下太重的手,便是幼年小妖也不至于傷成那樣,更何況兩個手下應該是徹夜把守才對,同族都成了那般模樣,難道剩下的完好無損的那個,就從沒想過跑去求救嗎?
狼奪見他神情有了疑惑之色,便繼續說道:“當日你連親自查看一番都無,就那麽輕信了扶危的話,相信祝餘草是真的沒救了?”
長右仔細回憶,那日他好像真的只是看了幾眼,見扶危親自上手查驗,就信了他的話。
如今想來,當日發生的一切實在有太多疑點。
兩個手下為何如此恰到好處地在蘇琉扶危到了木屋前,才咋咋呼呼地拿來傷藥?
同族重傷瀕死,為何不見那名叫祝魚的小妖近前照料?
蘇琉又“不經意”地将扶危本體的事情透露給他,就好像在故意引誘他答應讓他二人來猿啼山。
長右沉思了半晌沒有說話。
狼奪道:“想明白了?”
長右注意到了問題的關鍵:“祝餘一族搭上了白素山的路子?”
沒道理啊,自己已經把迷谷山送給他們了,兩人沒理由還想着他手裏的這批種子。而且就算他們是真的想要,跟自己開口便是,都走到現在這個地步了,自己難道還能拒絕不成?
狼奪恨鐵不成鋼:“祝餘一族或許只是他們順手為之罷了,你還不明白嗎?猿啼山上最值錢的是什麽?”
“是你長右的這條命!他們想要的一直都是你這條命!”
狼奪說的句句在理,若一切事情的背後真如狼奪所說,蘇琉跟扶危如此大費周章地非要來猿啼山,甚至連扶危本體妖身這樣的誘餌都抛出來,說沒有圖謀是不可能的。
而猿啼山上,乃至整個南境,還有什麽是比他長右的命更值錢的東西。
“不可能,你有什麽證據!”長右還是不肯相信:“扶危的本事你我都見過,若是想要我的命,別說還有個流蘇樹妖,便是只有他扶危一人,真想殺我哪用得着這麽麻煩!”
狼奪終于忍不住,狠狠地攥住了長右的前襟,整潔光鮮的金色袍服都被扯得皺皺巴巴。
“流蘇樹妖?不過是一個連妖丹都沒有的廢物罷了!至于扶危,什麽身患舊疾,他根本就是北荒的一條狗!所謂的舊疾,只不過是他辦事不力,北荒予以的懲戒而已!”
“咱們都被這兩個人給騙了!他們一個重傷,一個沒有妖丹,現在就是徹底除掉這兩人的最好時機!”
長右一把将狼奪的手打開,冷冷地注視着他,眼神十分懷疑:“我不否認你說的确實有那麽幾分道理,但我現在首先想知道的是,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以及,迷谷山上不可能還有你的眼線,你又是怎麽知道山上發生了什麽的?”
狼奪向後退了幾步,側開身子,“我是怎麽知道的?不如你來問問她好了……”
一道嬌小的身影自粗壯的樹幹背後走出來,一頭墨綠色的海藻卷發,碧瑩瑩的眸子好似浸在水中的瑪瑙。
如此具有代表性的樣貌,無疑正是祝餘一族。
長右不明所以地向狼奪看過去,祝餘一族的小輩兒之一,如果他沒記錯應該也是小輩當中年紀最長的那一個,怎麽會跟他在一起?
狼奪解釋道:“我之前說過我打算投靠北荒,關于扶危跟流蘇樹妖的事情自然就是北荒的頭領告訴我的,至于祝餘一族與扶危他們之間的交易,就讓我跟前這位祝餘族人親口告訴你吧。”
祝韶上前一步,平靜地回應着長右的打量。
“自從族中長輩們被帶離祝餘山谷,我們剩下的人便暗中計劃着如何把人救出來,并且逃離南境,重新尋找家園。”
長右沒有表露出過多的情緒:“然後呢,你們是怎麽跟扶危還有流蘇樹妖搭上話的。”
祝韶:“我們行動的所有計劃都是由祝魚制定,據她所說,那日我們刺殺失敗之後,蘇琉大人在離開時給了她一些暗示,她猜測是我們的計劃已經盡數被蘇琉大人知曉,故而祝魚便想冒險借助蘇琉、扶危兩位大人的力量。”
“起初我們其餘人都對此表示懷疑,結果沒想到第二天,我們集體假裝傷重時,那兩位大人竟然真的幫我們圓了謊,而且還跟着我們一起來了猿啼山。”
此時此刻,對狼奪的話長右已經信了大半。
他的眼角瘋狂跳動着,妖力不受控制地散發出來,連說話時都帶着濃重的戾氣。
“你們接下來的計劃是什麽?”
祝韶回答:“我們決定在長輩們獻祭焚化當晚,借着妖火的遮掩帶着長輩出逃,山上的守衛還有您,則由祝魚一人前去引開。”
“最後若是難以逃脫的話——”
祝韶拉長了聲音停頓了一下,擡眼看向長右:“祝魚應當會在最後關頭前去請求這兩位大人的幫助。”
話音還未落,長右拳頭緊握,一拳轟向了身側的樹林。
一整排足有上百年樹齡的樹木直接被這一拳攔腰折斷,倒下時發出震天的轟鳴,伴随着漫天塵土飛揚。
發洩過後長右深吸一口氣神情淡定地收回拳頭,向狼奪問道:“關于扶危舊疾以及流蘇樹妖妖丹的事情,你能保真嗎?”
狼奪:“絕無半點虛言。”
長右點了點頭,口中嘆息般連連說道:“好啊,好得很,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他一連十幾聲,聲音越來越小,咬牙切齒的感覺卻越來越深。
長右道:“你來找我,總不會就是為了告訴我,我究竟有多蠢吧?”
狼奪道:“當然不是,如今扶危跟流蘇樹妖全都在你的猿啼山,要想殺了他們,難道還有什麽比這更好的機會嗎?”
長右冷笑一聲:“确實是最好的機會。”
聰明一世的扶危也有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時候,他一定想不到不惜以身犯險到這猿啼山來,計劃着想取他性命,結果反而馬上要丢了自己的小命兒。
暗中相助祝餘一族?身負舊疾,實則只是北荒的一條狗?
扶危啊扶危,原來你才是最可笑的那一個。
長右一手凝起妖力,沖狼奪問道:“接下來就是咱們兩個人單獨商量的時間了,這個吃裏扒外的祝餘草妖,也該清理掉了吧。”
掌心妖力迎頭就要對着祝韶落下,只見祝韶不僅沒有害怕,反而歪着腦袋,沖着長右眨了眨眼。
“不可!”掌勢被狼奪出手攔下,“這位與我一樣,同是北荒頭領的手下,我們說什麽做什麽都不用避着她。”
長右眼神斜視着,“你答應北荒的條件,該不會就是放他們出來吧?”
狼奪:“對。”
長右眉頭狠狠皺起,目光好像在重新評估眼前這個人一般:“你也是個瘋子。”
狼奪笑了一聲說道:“不瘋一點兒,如何在妖域生存?”
一片碧綠的桑柳葉在祝韶脖頸間浮現,僅僅一剎便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