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長右依言為蘇琉與扶危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

猿啼山最大的石洞中被布置得金碧輝煌,頭頂的灰白石雕花紋精致不失大氣,一根根石柱上龍騰猿啼亦篆刻得栩栩如生。

身為主人的長右坐在主位上,蘇琉與扶危一鵝黃一黛色,對坐在下方,同樣的對襟衣袍,同樣材質的外披輕紗,一同舉杯時就連動作神态都有幾分相似,看着十分登對。

宴會開席,長右站起來提了第一杯酒。

“蘇琉與扶危二位大人莅臨猿啼山,當真是讓我這個破落地方蓬荜生輝啊!”

杯中酒被長右一飲而盡,兩人也跟着随了一杯。

長右立刻蓄滿了第二杯。

“這第二杯,是慶祝我長右與白素山終于成了一家人,承蒙二位大人不棄!今後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二位大人盡管開口!”

又是一杯滿飲。

猿妖飲酒向來豪放,猿啼山上越是醇香的酒實際勁頭就越大,蘇琉看着剛空的酒盞立馬被身後勤快的小妖續滿,滿滿當當一大杯,幾乎等同于一只小碗。

酒液在杯中搖晃,不由得讓蘇琉想起了她第一次喝妖域的酒時便醉了。

醉後的失态、胡言亂語、扯着袖子不放……

嘶——

回憶不堪入目,讓她瞬間收回思緒,卻聽長右再次揚聲道:“這第三杯酒……”

蘇琉心中哀嘆,別第三杯了,再喝下去,她恐怕最後還是會落個神志不清的結果。

長右:“這第三杯酒,我得單獨敬扶危。”

蘇琉一聽單獨敬扶危?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眼睛驀地掃到對面的扶危掩袖輕咳,她冷冷地瞥過去。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偷笑!

長右仍在繼續說着:“也是替百年前的莺鳥一族表示感謝,當年雷鷹一時糊塗,對中心地域的邊境起了不該有的心思,派莺鳥一族前去探路。”

“最終當然是沒有成功,莺鳥全族被囚,幸得扶危恩怨分明網開一面,放過了僅是接受命令前來的莺鳥一族。”

說至此處,耳邊絲竹聲響起,一排七名美貌女子合着樂聲從天而降,随着音樂翩翩起舞。

長右清了清嗓子:“幾經輾轉,這莺鳥一族如今正好在我麾下,聽聞扶危初臨猿啼山,主動提出以一舞代為感謝,感念當年扶危的不殺之恩。”

七名莺鳥妖同時對着扶危款款福身,每名女子的額間都點綴着一簇雪白的飛羽,令本就靈動嬌俏的容顏更添一縷仙氣。

蘇琉靜靜欣賞着這場專門為扶危準備的舞,或許是鳥妖的緣故,七名女子舞動時身姿輕盈仿佛沒有重量一般,擡腿扭腰動作極盡大膽卻又不顯風塵,只覺靈巧。

蘇琉看得興起,卻見對面的扶危一臉興致缺缺的模樣,支着手晃動着手中酒杯,好像連給這群女妖一個眼神都欠奉。

上一次落烏山宴會身邊還圍繞着一群莺莺燕燕,乖巧些的站在他身後,主動些的還上前斟酒,當時他還欣然接受,現在怎麽反而變了性子避起嫌來了。

舞至最終,七名女子唇瓣間各咬一朵豔紅的花朵,最後一個旋轉過後,花朵被盡數抛至扶危的桌上,就如同抛繡球一般,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蘇琉擡了擡眉,原來是這麽回事,也不知道是長右的主意還是莺鳥一族的主意,這算盤珠子都快崩扶危臉上了。

七名女妖扔完花後便跪坐在宴會中央,時不時面頰緋紅地偷看扶危一眼,好似懷春少女,終于見到心心念念的夢中情人。

長右最近幾日的小心讨好此刻好似全都消失不見,絲毫沒有察覺到扶危已經徹底冷下來的臉色,不知死活地鼓掌叫好。

“跳得好!不愧是莺鳥一族精心挑選出來為扶危獻舞的人,現在你們的恩人就坐在你們眼前,還不快快上前伺候!”

七名女子盈盈起身,低垂着腦袋往扶危身邊走去。

蘇琉眉間皺了一下,倒不是因為這幾個舞女,而是她覺得這件事有些非同尋常。

自打迷谷山起,長右對他二人的态度始終都是小心翼翼,唯恐哪裏做的不妥惹他二人不快。

可這一番獻舞又獻人,說是刻意讨好,可不覺得有些太過了嗎?

他甚至不擔心扶危願不願意接受,也不擔心自己會不會因此發怒。

對面的扶危冷着臉,墨色眼瞳中盛滿銀光,好似醞釀着未知的妖力與情緒。

未等女妖走近,桌案上的七朵花在他揮袖間飛出,輕巧如暗器,力道卻有千鈞重,狠狠地落在七個人身上。

七個身段玲珑的女妖尚來不及躲避便遭到重創,分別被一朵紅豔的花打得倒飛出去,最終摔落在宴會門口,口中鮮血噴湧。

絲竹樂聲戛然而止,所有小妖皆被這一瞬間爆發出來的妖力所震懾,妖力再低微一點的,甚至已經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身體還微微發着抖。

“長右。”扶危緩緩叫着長右的名字,那般冷漠無情的語氣,讓長右想起了骨蓉被殺那日,他親身感受過的顫栗。

“啊,啊……?”長右像是有些驚訝扶危的舉動,沒反應過來一樣。

“這,這誤會!扶危你這是做什麽!”

實際上讓他驚駭的是,扶危不是受了北荒的懲戒重傷了嗎!怎麽還會有這麽強的實力!

狼奪這個不靠譜的!

“我總是擔心我平日裏太過和顏悅色,是不是會給他人帶來一些錯覺,進而得寸進尺。”

盛酒的金樽被扶危二指輕輕一掰,便碎下一大塊碎片。

碎片邊緣鋒利,如一把袖珍的利器,在如玉般的手指間來回翻轉。

“你看,我的擔心不無道理。”

扶危向長右的方向歪頭看過去,眸光如月下清雪,令人望之便覺通體冰冷。

長右心裏暗罵着狼奪,可眼前的局勢讓他不得不趕忙請罪。

“您聽我解釋!這完全是莺鳥族擅作主張,我全然不知情啊!!”

他眼角突然看到坐在一旁事不關己的蘇琉,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而且,她們也只是想侍奉您罷了,上次宴會您身邊還有人近前伺候呢,況且流蘇大人這不也沒說什麽嗎,您何必生這麽大的火氣呢……”

蘇琉不明所以地擡眼,這怎麽還扯上我了?

按照她扮演的角色,沒有當場發火就已經很給長右面子了,難道還想讓自己替他說話不成?

扶危手中動作一頓,碎片攜帶着沁骨的殺意,一瞬間便劃破了七名莺鳥的喉嚨。

長右喉嚨一梗,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看着輕描淡寫取七人性命的扶危,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扶危目光只歪向長右一眼,之後便始終都落在蘇琉身上,他邊起身邊說道:“蘇琉不在意,那是她的事情,可我在意。”

蘇琉:“?”

這人都殺了,宴會肯定是辦不下去了。

蘇琉本想跟他一同起身,卻沒想到突然聽到這麽一句話,起身的動作驟然一頓,看了扶危一眼後才繼續若無其事地自席位上離開。

臨走時,扶危突然回頭,笑容十分溫和,還帶着點勸誡:“學些他人的優點是沒錯,不過骨蓉曾經的那些‘優點’還是少學為妙。”

行至七名莺鳥的屍體旁時,蘇琉有意無意地垂眸看了一眼,血紅的花朵被鮮血浸染,顏色愈發妖豔,花心處還顯現出一點墨色。

她收回目光,略提了提裙角,以免染上髒污。

待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長右才一掌将身前的案幾劈成兩半。

兩人并列走在回路上,蘇琉側目看向身旁的扶危,清風拂發,容顏無暇,依舊是優雅惑人的模樣,半點看不出方才冷臉殺人。

蘇琉:“我記得你的涵養可是很好的,方才為何發這麽大的脾氣?”

扶危理所當然地說道:“在旁人眼中,我可是傾心于你,接受了那七個女妖無異于當衆羞辱你,不發脾氣才是不應該。”

蘇琉道:“當真?”

扶危想了想:“也有可能,不僅只是在旁人眼中,我是真的傾心于你。”

蘇琉腳下步伐一亂,心跳也跟着亂了一拍,随後立即反應過來笑罵:“說過了少拿我開玩笑,而且誰問你這個了,我是問你當衆殺人當真是因為不想接受那幾個女妖?還是因為,那幾朵花裏下了毒。”

扶危沒有再多說,只是笑了笑,接過了蘇琉的話茬:“你的感知倒是越發敏銳了,那七朵花中确實下了毒,只是被香氣掩蓋,我未能分辨出是什麽毒罷了。”

蘇琉感知了下周圍,确定沒有人跟蹤或偷聽。

“應該不是長右指使的,從他将那七個女妖喊出來開始我就一直在觀察,他毫無緊張,女妖獻花時,目光也沒有落在那幾朵花上,若是他授意為之,定會不由自主地多關注幾分。”

“反觀倒是那幾個女妖——”蘇琉似笑非笑地瞥了扶危一眼:“看着臉紅羞赧,滿心滿眼都是扶危大人,可實際上每次偷看,看的都是你的手還有桌上的那幾朵花。”

“看來做事一向果決不留後患的扶危大人,當年難得心軟放了他們莺鳥族一馬,倒是放出了禍端來。”

扶危故作傷心:“沒想到我在蘇琉心中竟是不擇手段、斬盡殺絕之人。”

“當年莺鳥族只是受雷鷹指使前來探路罷了,我殺了他們領頭的鷹妖以作警告,剩下的莺鳥族便放了回去。”

“我并非一時心軟,無關緊要的人我不介意放他們一馬,只可惜,我的好意總被人辜負。”

放眼內域,對扶危抱有殺意的人或許很多,但真正能把毒送到他跟前的卻是屈指可數。

蘇琉問道:“好像很久都沒有狼奪的消息了。”

扶危眼睫垂下,小片的陰影遮擋了大半眸光,“很快就會有了。”

萬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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