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019章
崔琅走到馬車前,猶豫了一下,抱拳一揖,“景親王妃。”
“崔四公子為何阻擾本妃去路?”郭盈袖看他一眼,收回視線,冷聲問。
崔琅今日着一襲湛藍暗繡祥雲夾絨緞袍,立在風中,顯得格外儒雅清秀,他看着她冰冷的側顏,俊逸的臉上浮現哀傷,“草民是來恭喜王妃的。”
“我郭氏一族險些舉族盡滅,你這個曾經的罪魁禍首之一竟然還敢出現在本妃面前?是不是覺得我郭家已無封爵,無法對你怎樣?”郭盈袖怒問。
崔琅悲嘆一聲,道:“草民當初做了錯事,不求王妃能夠原諒,只是想請王妃能聽草民解釋幾句。”
“解釋了就能磨滅你背信棄義的事實嗎?解釋了就能當我郭家所經歷的一切未曾發生嗎?崔琅,陳媽媽等不到我救她出來,死在了牢中,陳媽媽是本妃乳母,本妃視她為親母,曾經承諾過要為她養老送終,可就因為你們這些卑鄙無恥的小人随意攀誣,害死了她。你們便等着吧,這筆賬本妃一定會一一讨回!”
郭盈袖說罷,放下簾子,命道:“回府!”
車夫立即駕車離開了。
看着華貴的馬車快速離去,崔琅按住胸口,痛心不已。
瞿、呂、信王這三家已經被抄家舉族入了死牢,擇日斬首,而崔家與蘇家逃過一劫,在崔家的保護下,蘇家絲毫未損,可是崔家被褫奪了爵位世襲之恩,只要父親崔臨浩一死,崔家便不再有爵位。
父親為了保住崔家的興旺,讓府中所有兒女高娶高嫁,希望能幫襯到崔家,因而過不了多久,崔琅就要和侯府嫡女蘇玲香成親了,他今日來只是想見一見郭盈袖,告訴她自己當初不得已的苦衷,希望她能念着當初情宜,不要再記恨于他。
可是,她連解釋的機會也不給他。
馬車消失不見,胸口的痛意越發濃烈,他眼前開始模糊,身影一晃,栽倒在地。
“表哥!”蘇玲香終是忍不住從暗處跑出來,蹲下身扶住了他,又是疼惜又是生氣道:“表哥,你怎的這麽傻?你就是把自己作賤死她也不會再原諒你了,你又何必呢?”
崔琅半睜着眼,模糊的視線下看到了郭盈袖絕美的臉,他扯動嘴角笑了,“盈盈,你原諒我了嗎?那我就是死也無憾了。”
“表哥……”蘇玲香氣得不行,正要說什麽卻見他已經暈了過去,也顧不得說什麽了,忙喚來人将他擡上馬車快速回府。
郭盈袖回到府中,徑直回了聽雨軒,揮退下人,躺在貴妃椅上閉目休息,想到崔琅的背叛,想到陳媽媽的離逝,她心裏難受萬分,忍不住落了淚。
突然,一只溫熱的大手覆在她臉上,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她驚得睜開眼,見宗政衍不知何時來了,她忙坐起來,慌忙擦去眼淚,“王爺。”
“怎麽了?”宗政衍将她按回去躺下,拉過一旁的繡凳坐了,柔聲問。
她一回府他便得了消息,立即過來了,沒成想她獨自将自己關在屋子裏落淚。
郭盈袖本不想讓他知道陳媽媽的事,但受不住他這般溫柔的關懷,心中的話再也藏不住,淚珠子也忍不住再次滾落,“陳媽媽在牢中病逝了。”
宗政衍疑惑的望着她。
“陳媽媽是妾的乳母,妾早年喪母,陳媽媽對妾極好,在妾心中,早已視她為母,可是她在獄中病逝,妾卻絲毫不知,妾心裏很難受,覺得很對不起她……”郭盈袖哭着解釋道。
宗政衍明白了,她的陳媽媽與他的房嬷嬷是一樣的,如果有一天房嬷嬷也出了事,他怕也會難過,他握住她的手,想了想,道:“人生不能複生,想來你的乳母也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活着。”
郭盈袖點點頭,“陳媽媽臨終時囑咐妾不要為她難過,要好生活着,她臨死還記挂着妾,妾一想到她死的時候妾不能在她身邊為她送終,妾就心如刀絞。”
“好了,既然她這般為你,你更應該聽她的話,不要再難過了。”宗政衍給她擦去淚,拉着她站起身,“本王帶你去個地方。”
“看什麽?”郭盈袖一邊跟着他出了門一邊問。
宗政衍道:“去了就知道了。”
“這是……”一刻鐘後,郭盈袖站在了宗祠門口,她很是不解宗政衍為何會帶她來這裏。
宗政衍帶着她進了宗祠,來到靈牌前,點燃一注香,朝靈牌拜了三拜,将香插進了香爐中,望着面前的靈牌道:“當初本王也一樣沒來得及救回重要的人,但是他雖然不在人世了,卻一直我活在心裏,就算難過他也回不來了,不如好好活着,讓逝去的人能安心。”
郭盈袖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見他望着的是先帝宗政徹的神位,想到一年多前發生的慘事,她暗暗嘆息,哪怕厲害如宗政衍,也有他無法預料企及的事情,更何況是自己呢?
宗政衍轉頭看着她,再道:“人世間,唯生與死不由人掌控,但如何活卻由自己主宰,花時間去悲痛無法挽回的事情是愚蠢的做法。”
“王爺,妾不會再難過了。”她會把陳媽媽記在心底,一生緬懷,記得陳媽媽的囑托,好好活着。
宗政衍點了點她的鼻尖,然後轉身宗政徹的神位,道:“皇兄,這是你弟妹。”
郭盈袖聞言頓時有種醜媳婦見公婆的緊張和窘迫,但她還是燃起一注香給先皇敬上。
得了宗政衍勸慰後,郭盈袖果然不再難過,而沒過兩日宗政衍讓采微采詩姐妹倆入了王府後,她更是開懷了,有了心腹,她在王府也惬意許多,平日出門會帶着采詩采微,将玉蘭玉香留在府中坐鎮。
近段時日她都會往郭宅去看望父親,并和父親一塊大辦了陳媽媽的後事。
眼看年關将近,郭盛安和郭家衆人都準備着年貨準備過年,家家戶戶也都熱鬧非凡,哪怕仍舊寒冷,也抵擋不住大家對年節的重視和向往。
郭盈袖也開始操持着府中過年的事宜,平日前院由朱公公掌管,後院由房嬷嬷打理,府中中饋也是由兩人分擔管着的,在國公府時郭盈袖管着府中中饋,入了王府後,宗政衍似乎并不希望她管事,而她也樂得清閑一直沒插手,不過年節重大,她身為王府女主子,還是要打點一二的。
這日,她正帶着采詩采微和玉蘭玉香在府中挑選布料,準備做幾身新衣衫年節時穿,圖個喜慶。
這時,朱公公來報,“禀王妃,太後娘娘诏您入宮一趟。”
“太後傳诏?”郭盈袖微驚,她嫁入王府已經快三個月了,太後還未宣诏過她,怎麽突然會诏她入宮?
朱公公看出她的擔憂,笑呵呵寬慰,“王妃只管入宮即可,王爺在宮中,定會護着王妃的。”
郭盈袖點點頭,不再多言,重新梳妝更了衣,把采詩和玉蘭留在了府中,帶着采微和玉香入了宮,皇宮重地,稍有差池就是禍端,采微和玉香年齡稍長,性子又沉穩,帶她們去她比較放心。
入了宮,主仆三人被直接帶去了太後的寧壽宮,到了宮門口,有掌事宮婢出來迎接,但只允許郭盈袖一人入宮,采微和玉香只能在外面等着。
郭盈袖忐忑的進了華貴的宮殿,她以前與随父親進宮參加過宮宴,但只是在宴客大殿,并未來過後宮,第一次來到太後寝宮,她心裏很是驚嘆,景親王府已是十分奢華,可與太後寝宮一比實在小巫見大巫。
但她不敢四下張望,眼望鼻,鼻觀心的跟着宮婢穿過一道又一道門,再繞過一個花開富貴的玉屏風,來到了一國之母的太後面前,她跪地行了禮,“參見太後,太後萬福。”
“免禮。”太後端坐在鳳座上,望着殿中的人淡淡出聲。
郭盈袖站起身,規矩候立一旁。
她今日着一襲淡紫色緞繡海棠花襦裙,頭挽流雲髻,發上斜斜插着一只金步搖,步搖上流蘇随着她動作而晃動,像潺潺水波,襯得她氣質出塵,絕美動人。
太後看着這樣婀娜美豔的女子,眸光閃過一絲黯然,但想到什麽她眸光又亮了起來,就算再美又如何,還不是獨守空房?
她嘴角勾起一抹愉悅的笑意,輕道:“給景親王妃賜坐。”
話音一落,立即有宮婢搬了椅子過來,放在了郭盈袖身後。
“謝太後賜坐。”郭盈袖行了謝禮,坐在了椅子上,只坐了三分之一的位置,不敢越矩。
太後見她言行舉止皆很妥當,半點錯也挑不出來,心中更是愉悅,想來宗政衍對她并不十分上心,不然她怎會如此小心謹慎?
郭盈袖落了座後,忐忑詢問:“不知太後宣诏妾有何吩咐?”
“哀家早就說過要宣你入宮說話,先前你救了景親王性命哀家也說過要賞你,只是皇上年幼,哀家代理政務,實在事務繁忙,這才耽擱了下來,今日得了空,哀家便想到你,這才急急喚了你入宮,一來我們妯娌間好好說說體已話,二來,哀家也得把賞賜補上,免得你心中怪哀家言而無信。”
“太後言重了,妾絕無半絲怨怪太後之意。”郭盈袖聞言起身回道。
太後擺擺手,和善道:“坐下,今日我們只論親情不論身份。”
郭盈袖行了禮小心翼翼坐了回去,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太後并不友善,但她又不明白太後為何會對她不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