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023章
郭盈袖的話說得很重,這也是她有生以來說得最重的一句話,她對崔琅更多的是失望和寒心,在與他定親那四年裏,她已将他當成一生的依靠,得知他背棄時的絕望和悲痛是那般刻骨銘心,讓她如何釋懷,如何忘卻?
“我知道我對不起郭家,對不起你,可是那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知道錯了就是錯了,不管什麽原因都磨滅不了那些錯誤。”崔琅看着她,眼眶泛紅:“十四歲那年,在青陽鎮的慧安寺,我第一眼看見你便對你動心,四年時間,我傾心相付,點點滴滴,如何磨滅?如何忘卻?能不能,能不能念在我們往日的情份上,原諒我一次?就這一次,可好?”
郭盈袖被氣笑了,“那崔四公子可有念着我們往日的情份不對我趕緊殺絕?”冷哼一聲,她再道:“當你決定做僞證陷害郭家時,你便與劊子手沒有兩樣,你我那點可笑的過往早被你親手扼殺,我郭家一百多口人險些葬送在你之手,你要我原諒你?你覺得可能嗎?”
若不是青陽鎮慧安寺那一晚,她也不會同意與他定親,既定了親,她也是全心全意付出的,可是又如何,是他先背棄了她,誣陷、退婚、羞辱,樁樁件件歷歷在目,她再大度也不會原諒一個險些将自己舉族盡滅的人。
崔琅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是啊,他們之間的那些過往早已被他親手扼殺,她永遠都不會再原諒他了。
郭盈袖見他無話可說,也不再與他廢話,“玉香,采微,我們走!”
玉香和采微忙向前護住她,饒過仍舊跪在地上的崔琅,快步離去。
“盈盈!”
身後再次響起崔琅絕然的喊聲,郭盈袖下意識停下步子,她有預感,似乎他又要做什麽讓人震驚的舉動。
崔琅猶豫了一下,突然将胸前的衣服扒開,朝郭盈袖清冷的背影道:“你回頭看看。”
郭盈袖并不想回頭,可是卻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推着她牽扯着她,讓她不得不回頭,她緩緩轉過了頭,只見崔琅扒開衣服,露出胸前一道駭人的傷疤,她懂武功,看得出那道疤痕是新傷,剛愈合不久。
只看了一眼,她便匆忙收回視線,驚慌的捏緊氅衣裏的袖子,聲音微顫,“崔琅,本妃善且顧念一絲舊情,不曾讓你太過難堪,但你屢次三番冒犯本妃,是不是以為本妃不會讓人殺了你?”
“景親王妃!”一旁的阿秋再也看不下去,撲通一聲也跪了下去,哽咽道:“郭家出事之時,我家公子整日奔走,勞心勞力想為郭家洗刷冤屈,他不顧伯爺和夫人的訓斥責打,執意不肯寫下退婚書,那一日,伯爺帶着整個忠誠伯府的人跪在了公子面前,懇求他不要因為一已私情将整個忠誠伯府葬送,公子一度想與伯爺斷絕父子關系,可是伯爺以死相逼,公子實在沒了法子才答應不再為郭家奔走,但公子仍舊不願與王妃退親,他心心念念的都是王妃您啊。”
郭盈袖咬緊唇瓣,是這樣?是這樣嗎?她該信嗎?
想到什麽,她轉過頭,看着阿秋問:“難道他親去聖上面前遞僞證,也是忠誠伯府衆人逼迫?”
“此事我未曾受迫,卻受了騙。”崔琅合上衣服,道:“父親說那是能證明郭家清白的證據,讓我一道入宮面聖呈上,可到了宮中我才知道,那是證明郭家與叛王私通的證據,我被騙了,也被變成了背信棄義的小人,我想着你定是恨透了我,不願再頂着我崔琅未婚妻的名份,我想讓你清清白白離開,所以那日我忍痛寫下了退婚書。”
“拿到你那封退婚血書時,我整夜未眠,我為自己所作所為羞愧,我也對不起榮國公府和你,那晚,我想随你一塊去地府,去找你贖罪,鋒利的匕首刺入胸口,我看着鮮血流出,本以為可以解脫了,母親撲過來捂住我的傷口,哭着說你嫁入景親王府了,我想,也許上蒼是要讓我活着向你贖罪。”
想到那個畫面,郭盈袖心口猛的一痛,那道疤是他輕生留下的?他未曾背棄她?那些關于他落井下石,背信棄義的事情都不是真的?為什麽會是這樣?她寧願他負了她,也不願像今日這般怨也不是恨也不是進退兩難。
玉香和采微好一會兒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忙四下觀望,好在他們是在池子中間,霧氣萦繞,只要附近無人,再遠一點便無法看清這裏的一切,這才放下心來,崔琅這舉措,這些話,要是讓人看了聽了去,指不定要掀起多大的風波,王妃的名聲也要毀于一旦。
“但你說得對,做錯了事,不管是什麽原因都不值得原諒,從今往後,我不會再糾纏你了!”崔琅說着朝着她的背影磕了個頭,“草民恭送景親王妃。”
郭盈袖覺得心裏酸漲得難受,眼眶不受控制的紅了,淚水很快溢滿眼眶,她擡頭強行将眼淚逼退,“我可以不恨你,但也不會原諒你,你我之間的恩恩怨怨從此一筆勾銷,我與你再無瓜葛!”
“謝景親王妃,草民記住了。”崔琅聞言心頭一松,他了解郭盈袖,她雖這樣說,其實已經原諒他了,過往種種譬如昨日死,他們緣分已盡,他不會再揪着不放。
“我們走。”郭盈袖深吸一口氣,擡步離去。
“郭盈袖,你太過分了,你竟然逼着表哥給你下跪,你還是不是人?有沒有良心?”突然,蘇玲香從暗處走了出來,她一邊大聲指責,一邊朝郭盈袖走去,在離郭盈袖幾步遠的距離時,她面露狠毒,突然加快步子,對着郭盈袖沖去。
她的速度太快,以致于玉香和采微還沒反應過來,她就到了眼前,眼看着她就要撞到主子身上,這一撞,主子一定會被撞下池子。
相對于玉香和采微的慌張無措,郭盈袖面上很是平靜,也沒有任何舉動,直到蘇玲香馬上要碰到她時,她身影輕輕一閃,輕松躲開了。
蘇玲香沒想到這樣的情況下郭盈袖還能躲開,而她因為來不及停下步子,撞塌了護攔,撲通一聲掉下了池子,她灌了幾口濁水,浮出水面哭喊:“救命啊,我不會水……”
崔琅先前見蘇玲香要撞郭盈袖,第一時間站起身就要去攔蘇玲香,見郭盈袖輕松躲了過去,他這才想起郭盈袖是會功夫的,他暗暗松了口氣,見蘇玲香掉進了水裏,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跳下去将她救了上來。
“姑娘你怎麽樣?”翠兒急得不行,忙将自己的外衣脫下來給她蓋上。
阿秋也把自己的外套脫了給崔琅披上,池水雖然是熱的,但是天太冷,等會出去了風一吹必會着涼。
“咳咳,郭盈袖,你這個惡毒的女人……咳咳咳……”蘇玲香一身是水,頭發和衣裙上全是淤泥,還挂着幾根水草,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她一邊咳嗽一邊推來翠兒,指着郭盈袖怒罵。
郭盈袖搖搖頭,不想理會這等自作自受之人,覺得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她帶着玉香和采微轉身離開,宗政衍這個時候應該忙完了吧?
“太後駕到。”卻在這時,太後的鸾駕過來了。
郭盈袖本能的有些懼怕太後,忙帶着人跪地迎接。
蘇玲香和崔琅也顧不得其它,帶着下人雙雙跪地。
太後被玉嬷嬷扶着,身後跟着浩浩蕩蕩的宮人,威嚴而氣派的走到了衆人面前,掃了他們一眼,看向崔琅和蘇玲香,“你們倆怎麽一身是水?發生了何事?”
“回太後,郭……景親王妃剛剛将臣女推進了花池,多虧崔四公子及時将臣女救了上來,否則臣女就要被淹死在池子裏了,咳咳……”蘇玲香搶在崔琅開口之前惡人先告狀。
衆人都驚呆了,明明是蘇玲香要撞人沒撞着自己掉進了水裏,她怎麽這般不要臉,竟然倒打一耙?
“太後……”
崔琅正要出聲說出實情,卻聽得蘇玲香在耳邊輕道:“表哥,你若說出實情,我便是犯了欺瞞太後之罪,到時候太後降罪,我唯有一死,表哥難道狠心讓我去死嗎?”
崔琅也想到這點,到了嘴邊的話一頓,詫異的看着蘇玲香,既然知道是死罪,為何又要撒慌?
蘇玲香看出他眸中的猶豫,再道:“大不了我禀明太後不怪郭盈袖,表哥,看在我們從小一塊長大的份上,就幫我這一次吧!”
崔琅想起兒時與蘇玲香在一處玩耍的情景,她總是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後,喊着表哥,小小的,嬌軟可愛,他心軟了下來,看了郭盈袖一眼,朝太後道:“景王妃只是不小心,不是故意為之。”
郭盈袖見崔琅竟然幫着蘇玲香誣蔑她,她唇畔露出一絲冷笑,第二次了,崔琅,你還想讓我原諒你嗎?
看到郭盈袖眸中的寒意,崔琅又是愧疚又是後悔,對不起,我也是沒辦法,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妹妹死,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太後将三人的神情盡收眼底,嘴角含笑,看向郭盈袖,“景親王妃,可是如此?”
郭盈袖恢複平靜,輕道:“回太後,妾沒有推她。”
“太後娘娘,她撒謊,就是她推臣女下水的,她要殺臣女。”蘇玲香指着郭盈袖一臉厲聲喊道。
郭盈袖笑了,“本妃為何要殺你?”
“因為我無意中撞見你勾引表哥,你怕我将你的醜事洩露出去,所以要殺我滅口。”蘇玲香想了想脫口而出。
沒錯,就是她勾引表哥,勾引她的男人,哼,郭盈袖,有了這樣不堪的名聲,我看你這景親王妃還能威風多久。
一言出,衆人皆變了臉色,這句話有多嚴重在場之人都清楚,身為親王妃勾引外男,等同淫-亂,其一犯了七出之條,其二給皇室蒙羞,說輕點一封休書下堂,說重點賜死也是可以的。
崔琅猛的看向蘇玲香,什麽?
饒是郭盈袖再不屑與蘇玲香計較,此時也是惱了,她冷了眉眼,“蘇玲香,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誣陷本妃,你可知是何等下場?”
“我、我沒有誣陷你,我說的是事實。”蘇玲香有些心虛,但想到此時是打壓郭盈袖最好的時機,她絕不能放過,又強裝了氣勢道。
太後嘴角的笑意更濃了,淡淡掃了一旁的玉嬷嬷一眼。
玉嬷嬷沉着臉大喝一聲:“大膽,蘇氏女,你竟然敢攀污親王妃,你不要命了?”
“太後,臣女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半字虛假。”蘇玲香被玉嬷嬷吓了一跳,理智也恢複了幾分,先前她只想着打壓郭盈袖,沒細想後果,若讓太後知道她在撒謊,她可真是死路一條了,可此時騎虎難下,她只能硬着頭皮繼續,今日要麽将郭盈袖拉下水,要麽自己死,她豁出去了。
玉嬷嬷淡淡掃了郭盈袖一眼,沒再出聲。
太後看向郭盈袖道:“景親王妃,你怎麽說?”
“太後,她所說皆是虛假,妾什麽也沒做。”郭盈袖回道,她不信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還能讓人平白誣陷了她去。
太後緊了緊懷中的暖手捂,“你如何證明清白?”
“太後娘娘,奴婢可以為王妃證明清白,王妃與崔四公子只是遇上說了幾句話,王妃正要離開,蘇姑娘突然沖出來要撞王妃,沒撞着己掉進了水裏。”玉香磕了個頭道。
采微也道:“奴婢也可以證明,王妃是清白的。”
蘇玲香忙給翠兒使眼色。
翠兒會意,出聲道: “奴婢親眼看見景親王妃将我家姑娘推下水。”
“奴才可以證明是景親王妃勾引我家公子。”阿秋突然也出聲了。
崔琅從先前蘇玲香胡說八道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又陷入更大的震驚中,他猛的看向阿秋,“你又胡說什麽?”
阿秋向來是個老實的性子,怎麽也學會撒謊了?
“公子,景親王妃那般羞辱你,奴才實在看不過去,今日就幫你出一口氣。”阿秋壓低聲音道。
崔琅正要再出聲,卻聽得太後道:“你們都是對方的心腹,證詞也作不得數,如今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依哀家看,不妨找園子裏的宮人來問問看,便知實情。”
說完,她看了一旁的一個太監一眼。
那太監立即轉身離去,不多時帶回一個園中負責灑掃的宮女,宮女跪在太後面前道:“回太後,奴婢親眼看到景親王妃要勾引崔四公子,蘇姑娘過來與她發生了争執,景親王妃伸手将蘇姑娘推下了水池。”
“你胡說!”采微忍不住大聲駁斥:“你一定是被人收買來誣陷王妃的!”
玉香也道:“沒錯,你在撒謊,這是沒有的事。”先前她四下看了,附近根本就沒有人的,這個宮女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奴婢所言句句屬實。”宮女再道。
郭盈袖掃了衆一眼,眯起了眼睛。
看來今日的事并不是巧合,而是有人設的一個局,目的就是要置她于死地,否則這個時候太後應該已經去了恩澤殿,又怎麽會往這邊來?
應該有人設了這個局,又故意将太後引來,想借太後之手除掉她,這個人是蘇玲香還是崔琅?又或者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