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慌亂抹着眼淚,裴小拾偏開臉,不敢看萬賀呈,也不敢讓萬賀呈看他,嗫嚅道:“對不起……我做噩夢了。”

“做噩夢沒必要說對不起。”萬賀呈起身離遠一些,走到一旁去處理手機上的未接來電,留給裴小拾整理情緒的個人空間。

裴小拾看着是比以前多愁善感一些,做演員的都這樣麽?

打電話的時候拉開窗簾,臺風天不見月光,城市的霓虹傾瀉進來大半,萬賀呈又看見了江對岸的風景——如果破落的棚戶區也稱得上是風景,一條江從中間将一座城市劈成兩半,階級由此劃分,從來裴小拾就在繁華的這頭,而他在離開申城前幾乎沒離開過江對岸的貧民窟,那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和裴小拾中間隔的總不會只是一條江的距離。

萬賀呈打完幾個工作電話回來,看見裴小拾已經從地板挪到沙發規規矩矩坐着了,情緒看起來比剛才穩定。

他走到床邊把房間燈重新打開。

窗簾是裴小拾拉的,燈是裴小拾關的,清理好的茶幾和他身上的毯子更不用問。

既然不需要問,那也實在沒什麽好說的了,總不能說下次就別幫我把手機調靜音了,會耽誤工作。

于是萬賀呈只說謝謝。

裴小拾說不用謝,下一句跟的卻是“你現在單身嗎”。

你現在單身嗎。

萬賀呈走到沙發前,在他面前半蹲下,對上他閃爍的眼神,說:“我單身,跟你分手後沒找過別人,還有什麽想問的一起問了,我一起回答。”

“為……為什麽沒找別人……”裴小拾知道要不來他想聽的話,但還是想問。

吃了裴小拾給的藥,一覺起來身體舒服很多的萬賀呈說話語氣也緩了:“因為我不想談戀愛,至少現在不想,我每天都很忙沒空想那些,你要是想跟我談戀愛我只能說抱歉。但如果是我會錯意,我也跟你道歉。”

裴小拾低着頭,指甲無意識一下下撓着沙發皮,半天才說得出話:“你沒會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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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賀呈不意外聽到這個回答,接着說:“分開這麽久了,小拾,你回去好好想一想,你心裏有的那點感覺真的還是喜歡嗎,是這次你遇到了我,沒遇到我,你會照常過你的日子,有沒有我都沒有區別。我也沒有那麽重要,不是嗎?”

“知道了,我會好好想一想。”裴小拾回避萬賀呈的眼神,從沙發上起身,“我、我要走了。你今天止痛藥就別再吃了,吃多了對身體也不好。等會兒記得叫餐,空腹太久不行的。身體不舒服要多喝水,喝熱水,但也別太熱……”

裴小拾說一句,萬賀呈就回一聲“好”,一路把人送到門口,他已經很久沒對誰這麽有耐心。

但也沒告訴裴小拾自己第二天一早就要走。

剛才打電話時,助理在電話那頭告訴他航班恢複了,已經按他的意思買了最早一班。

打電話訂了餐,等餐的時間,萬賀呈走回工作臺前,擰開臺燈,準備把白天沒看完的文件材料看完,電腦剛打開,想起了什麽,拿出手機按亮屏幕,再用比平時慢的速度認真點擊了幾個數字。

0325.

手機成功解鎖。

四個尋常又特殊的數字。

尋常在這個鎖屏密碼萬賀呈用了很長時間,拇指已經太習慣在那幾個固定位置快速滑動,早已形成的肌肉記憶讓他無需思考數字背後的含義,因為習慣,又因為後來更多使用了指紋鎖,所以他也懶得再更換數字,就這麽一直把這個密碼保存了下來。

而特殊在于,這個密碼是很久以前裴小拾幫他設置的。

現在萬賀呈想起來了,這串數字是裴小拾的生日。

回到深圳後,萬賀呈着實忙了一陣,親自跟了幾個産品的開發,落地幾個項目後,總算讨得幾天的國慶閑暇,九月的最後一天,聽完助理的工作彙報,萬賀呈問她——這個剛大學畢業不久的年輕姑娘,知不知道裴小拾。

很少見大忙人萬總有工作以外的題外話,閑聊基本沒有,像這樣提起娛樂行業的藝人更是頭一次。

裴小拾的名氣在娛樂圈不算大,她本該不認識的,只是她剛好很喜歡這個演員從前主演的一部電影《安眠夜》,愛屋及烏也追着去關注了該演員的社交賬號,這才剛好能回答萬總的問題。

“知道的,我微博還關注他了。”興許是第一次感覺萬總這麽接地氣,助理小溫語調也不禁輕快起來,“他之前演過的一部電影我很喜歡。”

“除了安眠夜他還拍過其他什麽電影?”

看來萬總還是有稍微了解過裴小拾的,小溫想了想回答:“沒記錯的話他好像只拍過這一部,我之前也是因為這部電影才關注到他,後來就沒聽說有什麽新作品了,電視劇好像也沒有。”

真挺可惜的,長得好,演技也好,小溫想,怎麽不接着拍戲了呢。

“萬總!是不是咱這次的新産品打算找一些新領域的kol合作?”想到什麽,小溫突然興奮起來,較平常不那麽穩重端莊了,暴露出些藝人小粉絲的心态,“這次的3D塗鴉打印筆确實很适合找些有顏值有風格的kol幫忙推廣……”

萬呈科技先前的産品測評多是找行業專家或科技博主,來點新鮮血液也是大家喜聞樂見的。

畢竟跨領域合作往往能帶來意料之外的驚喜。

新品跨領域營銷的事萬賀呈确實有在考慮,只是這次問關于裴小拾的事并不是因為這個,事實上他也沒把裴小拾往合作上考慮,具體的方案到時自有專門的營銷團隊負責,他是總牽頭,不是全包辦。

萬賀呈沒糾正助理,低頭翻看她剛遞過來的工作材料:“找些他的資料我看看。”

“好嘞。”小溫很少這麽不嚴肅,“好”字後頭加了個“嘞”。

小溫動作很快,下班前就把裴小拾的相關資料整理出來打包發送到萬賀呈的工作郵箱上。

第二天就是國慶,幾年沒好好休過假期的萬賀呈難得這晚沒有加班,幾個大學時候的老同學這兩年陸續過來深圳發展,平時大家都忙,雖是同城也只是互相通過電話,一次都沒聚過,幾個人裏面萬賀呈最早來深圳,這次難得空閑自是要做東,就組了個飯局,提前訂了家粵菜老字號的包間,一下班就過去了。

老同學幾年沒見,飯局剛開就喝了不少酒,大嘴巴姜凱幾杯酒下肚臉紅起來開始感嘆人生:“你說咱這群人裏面發展最好的是不是就是萬哥了。”

陳洋:“咱學校誰不是考不上北大選申大?全是意難平和将就!人萬哥當年已經是清華得不到的人才了。”

“滾蛋,”萬賀呈笑說,“謠言全是你們造的吧。”

事實是萬賀呈摸爬滾打一路走來也失敗過很多次,但似乎人只要最後成功了,過往的經歷哪怕是失敗的也能被神化被帶上光環。

“對啊,你可別造謠,”姜凱扭頭看陳洋,“狗屁意難平和将就,老子當年可是把吃奶的力都使出來了才考上申大的,萬哥清華那個倒是沒說錯。”

說完和陳洋邊笑邊碰杯。

“感謝萬哥讓我大學吹了四年牛逼,讓我跟高考分數高我半百的學霸一個學校一個專業,這杯酒我必須敬你,”姜凱舉杯,“對了,還是一個宿舍,靠,老子差點忘了跟你還是舍友。”

“萬哥日理萬機,哪有時間跟咱在宿舍浪費生命,”住隔壁宿舍的鄒文豐搭腔,“老姜,萬哥那張床四年可都是你在霍霍。”

姜凱:“瞧你這話說的,人萬哥多久住校一次啊?在學校項目搞到淩晨都要回家睡,那張床空着也是浪費,給我放放東西怎麽了,再說我當年也是跟萬哥打了報告的,是不是啊萬哥?”

萬賀呈:“沒聽你說過,什麽時候的事?”

“滾滾滾。”姜凱也被逗笑了。

大學時候的萬賀呈确實忙,不住校主要是因為家裏情況特殊,橫豎沒辦法像其他人一樣專心當個全日制大學生,好在他學的是實操性強的專業,不管是給導師打工,還是在外頭接活兒兼職或搗鼓工作室,都算得上在學習。

酒過三巡,話匣子徹底打開,姜凱敬酒已經沒了個章法,四個人的局被他敬出天來,來回跟萬賀呈喝了好幾次,邊自覺給自己倒酒邊說:“哥你那小跟班今天沒跟來?就大學時候天天跟你屁股後邊兒,蹲咱實驗室樓底下等你的那位。”

說的是裴小拾。

“你記性比我還好。再說在學校你見過他幾次啊?就天天。”萬賀呈沒把他的玩笑話當回事。

“我記性不好又臉盲,但那張臉太表演生了看過一眼真挺難忘,我還記得每次那個小帥哥一來,陳洋就跟我說他要彎了。”姜凱一把拽起坐一旁狂吃菜的陳洋,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咧着嘴笑,“是不是啊陳洋。”

“喝假酒了吧你。”陳洋邊抹嘴邊說,“萬哥咱可不興拿假酒騙人啊,你看都給凱子喝成什麽樣了。”

姜凱說:“我騙人?你怎麽不跟你萬哥說說你畢業後性情大變交過男朋友的事,好歹你萬哥在這方面也是前輩,你倒是跟人取取經啊。”

短短幾句話信息量不小,看來酒确實是喝得有點多了。

還在學校時,旁人都以為裴小拾是萬賀呈的哪個弟弟,最早是姜凱在學校地鐵站附近看見裴小拾踮腳親萬賀呈臉頰,這才試探性問過萬賀呈一次。

得知兩人關系後,姜凱雖然大嘴巴,但也懂分寸,連最親近的幾個舍友都沒敢告訴,畢竟這麽敏感的事要說也是當事人自己說。

自以為撞破了萬賀呈一個大秘密,沒想到兩天後萬賀呈就主動跟同宿舍幾個都坦白了,憋了兩天的姜凱感激涕零。

姜凱過來又要給倒酒,萬賀呈手心蓋在杯口晃晃酒杯,意思是還沒見底。

等這杯見底再添才好算總量,不至于喝醉。

接上姜凱剛才那些話,萬賀呈說:“我就算了,我自己也單好幾年了,當不了誰的前輩。”

此話一出,剛準備把裴小拾重新挂嘴上調侃萬賀呈的姜凱話說一半又咽回去了:“……這麽突然啊。”

“少來。”萬賀呈當他在說客套話,“咱自己都幾年沒見了,說得像你什麽時候還見我跟他在一起一樣。”

“不是……真分手了?”姜凱愣了,一下分不清是誰在套誰的話了,“昨天我還真見着他了。”

怕萬賀呈不信似的,姜凱又補充:“就在你公司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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