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随風
09-随風
挪威,Stavanger。
教堂附近兩個街區,一線海潮自遠方漾起波浪,峽灣邊的游艇和小貨輪排排坐,随之起伏下落,享受午後惬意清風。
碼頭石欄邊,一個東方面孔的女孩側身微笑,順直長發肆然飄動,是海風襲來的暢快姿态。
相機裏的畫面很美,Alice連續按下快門,而後查看拍攝效果,不由感嘆贊美,她今天狀态真好!
“Cynthia,你确定要回去嗎?什麽時候?”Alice走近,詢問面前的完美模特。
她将紛飛發絲撩至耳後,湊過臉翻看相機裏的風景圖,“下周一。”
“這麽快?北歐你還沒轉個圈兒呢。”Alice搭着她肩膀,指着一張氛圍感十足的照片輕嘆,“我好舍不得你的。”
她聞聲擡眼,“得了吧林老板,您這一身的本事,要什麽模特沒有啊?”
Alice堅決抗議,“honey,你誤會我了!我最愛的只有你啊!”
她點點頭,敷衍地笑一聲,“那也沒用,機票都買好了,你重新找人吧。”将披散後背的頭發随意挽起,她攤開一只手:“我的工錢。”
Alice無奈垂頭,有苦不能言,條件這麽好的時尚苗子,可以清純柔弱、楚楚動人,也能靈動潇灑,不失野性魅力,怎麽看都是老天爺追着喂飯吃,這幾年單靠她的成片也賺了不少外快。
可人家偏偏心不在此,只想回國繼承家業,她怎麽和那些富幾代的少爺千金不一樣呢?
依照常理,不該是費盡心思逃離壓抑的家庭,與父母堅決對抗,放棄集團産業只為追求自在人生嗎?
哎錯了,這是偶像劇才有的經典橋段,算哪門子常理。
好吧,再惜才也得尊重人家的意願,留在英國有什麽好,未必活得快樂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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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只有待在自己向往的地方,才能安心。
Alice輕嘆一聲,話音失落,“你走了,我得餓肚子好幾個月。”
“別扯遠了,快給我轉賬。”Cynthia不管對方是否餓肚子,她只在乎自己餓不餓肚子,“還有去年欠我430磅,一起。”
“Cynthia~葉兒~宸宸!你就可憐可憐我,等暑假結束再走,我得靠你吃飯啊。”Alice抱着她胳膊,聲音嬌柔地挽留。
葉梓宸沒什麽觸動,抽出手臂拒絕,“Alice,我已經幫你很多了,去年的住宿費都是我幫你墊付的。”
“我這不是特殊情況嗎……”
“哪種特殊?”葉梓宸止住話頭,沒有擅自評判,“你的錢都花在誰身上,不用我說,但總得有個限度吧?”
“他根本不靠譜,我勸你早點分手。”
Alice聽此不由臉紅,自己借錢養着賭博的男朋友,現在被人語焉不詳地揭穿,好在沒有直接捅破她的窘态,保留了一層微乎其微的面子。
再多言語都無用,Cynthia既然已經決定,便不會輕易為誰改變計劃。
除去已經兌換的三千克朗,Alice将不同賬戶裏的錢分批轉給葉梓宸,操作完,只餘三百英鎊支撐生活。
翌日,她們回到英國。
葉梓宸開始清理房間內的家具和衣物。
八成新的小電器留給Alice,還算堅固美觀的桌椅板凳低價轉給其他租戶,剩餘帶不走的衣服和小物件,分門別類打包好,全部捐到慈善店了。
留學生笑稱,經典開局一張床墊。
而此刻,一如當年殘陽似血,她推開這扇門的時候,空蕩又陌生。
只不過,當年是陌生的環境,如今是陌生的她。
本碩連讀,将近五年時間,她獨自在倫敦生活。雖沒有家裏條件好,但異國他鄉的求學路教會她許多東西。
從十指不沾陽春水,到練就一身好廚藝,不敢媲美星級餐廳,但能做幾道色香味俱全的拿手好菜。
如果說曾經學習跆拳道,是為激發自身的應變能力和爆發力,現在的她則更加冷靜從容。
很多個深夜枯坐,無數次推翻重來,面對艱難複雜的研究課題,對着電腦一遍遍檢查公式,核實數據,從千萬種可能裏找到關鍵的一項錯誤,再進行修改補救,反複計算,最終得出誤差最小的結果……
學術研究的忘我狀态,對待知識的敬畏本心,這些經歷是是無形的財富,磨煉出恒久的耐心與毅力。
她的心境變得更開闊,性格中多了幾分潇灑,不再執着于得不到的東西,不像從前那般冷淡疏離。
結識了許多意氣相投的朋友,看過了大洋彼岸截然不同的人文風光,體會到中外文化差異下,各種各樣的生活方式與思維理念。
當然,某些慘絕人寰的刑事案件有所耳聞,某些驚世駭俗的背德情感也不慎潛入心底。
兩年前,付女士來英國看望她。
她忙着上課寫論文,母女談心的時間并不多,只是不經意間得到一些消息。
孟宴臣碩士畢業,卻沒有進入集團總部,主動請纓從分公司基層做起。
付女士不太同意,但也沒有強制。
只要他能力出衆、眼界長遠,具備足夠的自我驅動和領導能力,職位層級的高低并不會阻礙他的發展,到基層崗位鍛煉一下也好,能更加全面了解公司的經營狀況,發現潛在風險和工作流程中的問題,有利于運作方式的改進升級。
另外,國坤集團産生了一些內部矛盾。
派系紛争已見端倪,不可避免,幾個大股東和高管都有各自的人脈流與資源網。
老一輩白手起家,奠定基業,如今時代更疊、科技發展,掌權人自然需要更新換代。
這也是付聞櫻專程前往英國的原因之一。
那天傍晚,她和宸宸去泰晤士河邊散步,晚霞很美,清風拂面,落日将最後的留戀給了倫敦眼。
她忽而發現,女兒更加成熟了。
往事回桓,十年飛逝,那個痛失雙親卻異常冷靜的孩子,早已不再柔弱,無需背靠大樹,也能獨自盛放。
從葉梓宸的眼睛裏,她看到了不同尋常的野心與頑強,無比堅毅,像一束刺破濃陰的辰光。
那裏面有她想要的東西。
也有孟家想要的東西。
她覺得,這個孩子或許比宴臣合适。
『宸宸,你想留在英國嗎?』她悄悄試探。
見女兒搖頭,語氣認真而篤定,『我想回國。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回去幫你們。』
聽此,她有些驚訝,沒料到女兒的想法與她不謀而合。
這并非一時興起草率決定。她看得出來,宸宸對于人生新階段的規劃非常清晰,她知道自己該往哪兒走,并且執着地争取機會。
付聞櫻倍感欣慰,雖不是親生,這些年的感情和陪伴也彌足珍貴,她既有心,他們自然全力支持她的選擇。
她輕攬女兒的肩膀,溫柔說道,『我們是一家人,國坤也有你的一份,你願意将自己的學識與能力奉獻其中,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付聞櫻相信,她教育出來的孩子,一定不會讓他們失望。
于是,葉梓宸與付女生達成共識,碩士畢業後回國,直接進入集團總部。
至于具體職位,須通過多維度專業評估,綜合判斷其個人價值與專業含金量後再行決定。
她能站到哪個樓層,取決于她能給公司帶來多少效益。
就這樣,本科畢業後,經過嚴格繁複的筆試與面試,葉梓宸順利收到倫敦商學院的入學offer,主修國際金融,為期一年。
而今論文通過,畢業在即,所有學業相關的事情都已解決完畢。
拿到雙證和其他結業資料後,她先訂好回國機票,緊接着一趟飛去芬蘭,開啓最後的北歐之旅。
和Alice一起旅行很快樂。
她是攝影學院的優等生,性格跳脫,古靈精怪,時刻充滿活力,仿佛沒什麽困難是值得憂心焦慮的。
而這樣美好自在的女孩子,卻被一個軟飯硬吃的渣男絆住手腳。
葉梓宸最見不得負心漢和衣冠禽獸,忍不住同情心泛濫,明裏暗裏提醒過很多次,勸着Alice趁早分手,有幾回跟那男人正面對峙,沒讓Alice給他一分錢。
但是沒用,Alice念着舊情,心太軟。
男人發個誓哄幾句,寫一張屁用沒有的保證書,糊弄個全無效力的借條,她就乖乖掏出錢包任其搜刮,被吃抹得一幹二淨。
葉梓宸也不是神仙,該說的話,該幫的忙,她一次沒少。
可掌握決定權的還是當事人,Alice不舍得,不想分,寧願被掏空被欺騙,她能有什麽辦法?
這人啊就是犯賤,不是專指Alice,她自己也是。
越想留住的東西,越留不住。寧願為了曾經嘗過的一點甜頭,反複說服自己,催眠自己。
終究沒法徹底狠心,葉梓宸将北歐途中拍攝的工錢湊了整,當做臨別禮物,原封不動轉回Alice的賬戶。
“最後一次,你可別再犯傻了。”葉梓宸故作生氣,恨鐵不成鋼地瞪她,“你要是敢把我的錢給那個渣男,咱倆從此絕交。”
Alice看着手機賬戶裏的餘額,既感動又難過,吸吸鼻子,委屈地抱住她,“Cynthia……謝謝你!”
“好了,”她拍拍Alice的後背,語氣變得柔和,“我該走了,你好好的。”
“就讓回憶留在過去吧,你該向前看了。”
葉梓宸緊緊地擁抱她,就像五年前的深夜,她輕柔地擁抱自己一樣。
那時她說,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了,既來之則安之,以後換我陪着你……
現在,葉梓宸也說了同樣的話:“什麽時候想回來了,無論哪個機場,保證你一眼就能看到我。”
……
碧空中徒留一線尾跡雲。
Alice仰頭看了許久,直到霧氣消散,飛機化作一個小白點,再也看不清任何。
一年後,她與男友恩斷義絕,從此再無瓜葛。
兩年後,她前往法國阿爾勒進修攝影藝術,實踐側重點由人像靜物轉為影像制作。
三年後,她跟随專業導師共同參加國際攝影節,雖沒有作品得以展出,但有幸身處如此震撼的藝術世界,帶給她的沖擊與力量無法言說。
到第四年,她作為學生代表,在畢業典禮上莊重致辭……
再後來,她背起行囊四處游歷,足跡遍布亞歐板塊,收集了無數位女性的喜怒悲歡,銘記每一個生命流動的瞬間。
她依舊愛笑,依舊充滿活力。
她始終一個人,沒有開啓新的戀情。
她随身攜帶一盆巴掌大的仙人球,Cynthia送的。
……
直到那一年。
前往俄羅斯的火車上,她不慎将仙人球的花盆磕碎一角,深且刺眼的裂痕自上而下,這個小盆終于壽終正寝,它該有個新家了。
小心翼翼将幹燥的泥土撥開,它的根系像胡須,扯出長長一把,她正要将其放進新買的花盆裏。
忽然,叮咚幾聲響。
纏作一團的根須裏,掉出一顆圓潤的銀珠子。
Alice心生疑惑,搓掉珠子表面的沙土,隐約看見一條縫。
她頓時明白,跑去水龍頭下沖洗幹淨,拇指對準那條縫使勁兒按。
可能是埋在泥土裏太久,嘗試好多次都打不開。她便沒在意,或許不是Cynthia留下的……
又過了三個月,春夏交際。
從俄羅斯返回巴黎,她整天伏在案前沖洗膠卷,完成工作後直起身體,捶捶後腰與肩背,緩步走出暗房。
剛進客廳,牆櫃裏的那顆珠子滾落在地,長了眼睛似的溜到她腳邊。
她似有所感,不由自主地彎腰拾起,兩指輕輕一按,珠子對半打開了。
裏面藏着一張卷筒狀的紙條。
一手慢慢展開,她的心跳莫名加快,娟秀工整的字跡映入眼底——
Hi,親愛的Alice,我最最最可愛的朋友。
請你對自己好一點,請你多多愛自己。
你那麽聰慧,那麽善良美好,你的夢想一定會實現的!
不知你會在何時何地,以怎樣的方式,怎樣的心情,發現這個意外驚喜呢?
容我先保密。
希望那一天快點到來。
……
泛黃起皺的字條微微顫動,一滴水落在頁腳。
她閉上雙眼,接通電話,标準官方的女音字字清晰。
……
兩周後。
一組名為《Miss》的人文攝影作品橫空出世,于阿爾勒國際攝影節首次展出。
它的創作者因此聲名鵲起,榮獲本年度優秀女性攝影師大獎。
這一天來了。
她的驚喜到了。
*
天幕暗沉,員工相繼打卡下班。
集團大廈19層,最裏間的辦公室裝修簡約,古典悠然,不像其他高管那般奢華貴氣。
她身着麻灰色的休閑西裝,仰靠在沙發裏,纖長手指來回按揉眼眶。
平板電腦正播放一則文娛新聞,她聽着,嚴肅面容逐漸顯出柔和。
國內媒體直擊現場報道,全無美顏的鏡頭下,Alice神态自若,從容不迫地回答每一個記者提問,關于創作靈感,關于攝影作品所傳達的思想與理念。
提到青年求學的經歷時,她看向鏡頭,笑眼盈盈,“感謝曾經的一位朋友,是她帶給我溫暖與鼓勵……”
“Is this your boyfriend?”部分記者不免八卦起來,争相遞上話筒。
她有些詫異,立刻搖頭,“No,no…my friend is a woman,an exceptional woman.”
Alice更貼近話筒,“在我心裏,她的能力和品行,她的優秀遠超于任何男性……”
葉梓宸動動胳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着,眼眶濕潤,心裏像煨着一簇火苗,特別暖。
自從七年前分別,她和Alice沒有再見面。
回國後,她如願進入國坤——不知是孟宴臣讓着她,還是他本就志不在此,總之過程很順利,她成為國際投資發展中心的一名普通員工。
起初從事風險管控與合規稽查,陸續轉到行業研究、融資、并購等領域。
她專業過硬,能力夠強,敢想敢做,嚴謹果決,對于市場變動的把控非常準确,一路摸爬滾打極少失誤。
工作不到六年,獨立投中五個獨角獸項目,參加過三場行業圓桌會議,業績卓越出衆,職位連年晉升。
直到現在,她成為國坤集團最年輕的投資副總。
某種程度上,她也算夢想成真了。
只要知足常樂,就不會想起那些煩心事。
當年留給Alice的臨別勸言,也是對自己的一句告誡。
隔着時差與陸地洋流,她們很自然地疏遠,關系不冷不熱,維持着固定的生日祝福,禮貌地送上節日問候,除此之外再無聯系。
但是很神奇,葉梓宸并未覺得惋惜。
因為她們的心還連在一起。
她知道,Alice也不會忘記。
她們只是暫時走在不同的橋上,等過了橋,終會再見面。
會在屬于她們的終點,擁抱彼此。
比如現在,或者不遠的未來。
她由衷地為朋友感到高興自豪,依照Alice的審美風格,在Cartier官網精心選好一塊腕表,填了她在法國的住址。
伴着滿滿欣喜,綿長的倦意襲來,她正要沉入夢鄉,內線電話突然響了。
葉梓宸心中煩躁,有些惱火地抓頭發,不想加班是真的。
她沒管,任由鈴聲自動歇火。
秘書知道她的工作習慣。通常情況下,一次響鈴未接便是在忙,除非有緊急事務需要處理,否則不會繼續叨擾。
靜靜躺了五秒,她又不放心,閉眼摸到手機,給秘書打電話。“Evan,什麽事?”
對方有一瞬沉默,“是孟總,非要見你。我知道你很累,已經回絕過了。”
葉梓宸睜開眼,前一秒慵懶柔和的音調消逝無蹤,“誰讓你替我做決定的。”
她緊接着問:“他走了?”
“……走了。”
“多久了?”
“剛走。”
知道她生氣了,Evan沒有挂電話,忐忑地等待發落。
葉梓宸意識到剛才情緒過激,有些愧疚,翻身平躺着,語調軟了些,“他找我什麽事?”
“沒說,”Evan悶聲回答,“只看到臉色不好。”
葉梓宸冷笑,“他一貫的冰山臉,更何況看見你……”
“我又沒招惹他。”
“行了,進來吧。”葉梓宸像女王般發號施令,同時點開對話框,快速打了兩個字,發送。
Evan推開那扇深棕色的木門。
清爽的柑橘和茉莉香氣飄過來,淡淡的,卻将他緊鎖在原地。
他好像被她輕輕抱着,感受她的氣息融入身體。
思緒一浮一沉,看見松軟卷發中藏着的圓幼耳垂,月牙般瑩潤。
質感柔滑的西褲下,纖直的一雙腿随意舒展,搭在沙發扶手上,懶懶地晃,勾他的心。
看見她倚着沙發靠背,姿容靜美,緊身吊帶皺起來,露出一段兒曼妙腰身,他的虎口卡在最細的地方,掌心用力按着,沒等結束便會顯出淺粉色印記……
領口的紐扣解開兩粒,那抹春光半遮半掩,他的鼻尖埋進去,深深嗅聞,整個人都被融化……
“過來啊,愣着幹嘛?”
聽見她的聲音,Evan将腦中的限制級畫面揮散掉,有些慌亂地走過去。
“還不回去嗎?”他低聲問,眸色幽深,充盈着一種濃烈的情緒。
她并不陌生。
曾經在那個人眼裏,她見過更深刻,更灼烈的。
葉梓宸看着Evan,幾分相似的面孔讓她一時恍惚,好像真的分不清,主動牽過他的手,指尖在掌心撩撥作亂。
她的舉動令他欣喜若狂,試探般靠得更近,傾身彎腰,額頭快要和她貼在一起。
一男一女,脈脈溫情,他們的剪影像一幅沙畫,投射在身後明淨的玻璃上,好似愛情出現。
孟宴臣站在門外。
悄無聲息。
透過門框的縫隙,看着她微揚起頭,伸出手摸着那個男人的下巴。
看着他們一點點貼近,再近,再近……
直到距離為零,為負。
直到她的嘴唇覆上去,和那個男人接吻。
一下,又一下。
沒完沒了。
她在自己面前,和別的男人纏綿,吻得難舍難分。
她是故意叫他回來,故意讓他看見這錐心場面。
孟宴臣松開緊握的拳頭,神色木然,替她關好門。
她是在報複自己。
他接受,他承受。
誰讓他先有了女友,他活該。
誰讓他先一步報複她,懲罰她的肆意妄為。誰讓她肆意妄為,絕情消除他的記憶。
他的愛變質了。
摻雜了深切的思念,點滴嫉妒,現在就是一杯毒酒。
她想讓他忘記,忘記那場黃昏。
他理解。
只要她說,她願意。
她想做的,他都會為她實現。
但她不能自私地抹去那些痕跡。
那是他和她的第一次。
今生僅有的一次。
唯一一次。
十二年前的今天……
致死難忘的暴雨,紅傘,領帶……
他的汗水。
她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