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故人相逢
第 26 章 故人相逢
兩人走出了屋,小男孩正趴在凳子上嘟嘟囔囔,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見到他們出來,急忙從凳子上爬了下來。
辛嘯彎下了腰,拿起一張板凳,倒扣在了另一張板凳上,他拍了拍板凳腳:“來,騎大馬了。”
男孩一骨碌的爬了上去,坐在了凳子腿當中,嘴裏歡快的叫着:“駕駕駕。”
辛嘯對着嚴君一笑:“這是我對于小時候唯一有的記憶,其他還真是記不起什麽了。”
接着他蹲下了身,仰頭看着男孩,托着腮問他:“你姓什麽啊?”
“我不知道,但我叫小沙。”
嚴君湊上來道:“方家巷,方植,他應該叫方沙。”
辛嘯又問:“小沙,你去大集市那邊幹什麽呀?”
方沙答:“帶東西,塘五巷的蠟燭。”
辛嘯點了點頭,塘五巷的蠟燭是從這裏拿過去的,這蠟燭日夜點着,也總有油盡燈枯的時候。
辛嘯再問:“塘五巷的蠟燭,你知道是派什麽用處的嗎?”
方沙點頭:“爺爺說了,安魂。”
和大集市坑洞裏的白骨一樣,塘五巷,乃至整座罔城,都需要安魂,或許長乾道長能做到的,也就只能這些了。
瘋婆手上的符咒,是鎮壓的意思,不知為何,嚴君的腦海當中,浮現了一張引誘的符咒,和一張屠殺的符咒交相重疊在了一起,而那平添出來的三筆,突兀的浮出了畫面。
“屠殺。”嚴君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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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嘯的心頭咯噔一下,轉過了頭:“什麽意思?”
嚴君道:“引誘的符文,減去幾筆,有可能是鎮壓,也可能是屠殺,而鎮壓和屠殺的區別,只是中間一筆的長短不同。”
“會不會這樣,他們弄錯了瘋婆頭皮上的符咒含義,誤以為是鎮壓,卻沒想到是屠殺。”
辛嘯忽然想起了九指的死,陰芽自行出鞘,殺了九指,還有,那個青衣人碰過瘋婆的頭顱。
他正想着,身邊嚴君說:“也有一種可能,是有人給那一筆加長了,成了屠殺的符咒。”
辛嘯的心頭閃過兩個人,青衣道人,而師父長坤,也是一個道人,他當時站得地方,房檐下挂着鈴铛,那又是什麽意思。
帶着疑惑,辛嘯和嚴君道別,嚴君帶着小沙出了城,因為他想起了父親曾經在入城之前關照過他,如果在方家巷遇到了一個叫小沙的男孩,就把他帶出罔城,去清雅山腳下的清雅吳林。
半路上,嚴君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方沙口中的那個爺爺定然不是父親嚴秋林,一個讓方沙在方家巷等着他們,另一個又讓自己過來帶方沙走,這兩人肯定在這件事情上是商量好的。
辛嘯則去了扶河巷,他要去找師父長坤,繞過熱鬧的街市,看着走在路上的人群,他總覺得心裏硌得慌。
辛嘯找到房檐下的鈴铛,沒等他站定,旁邊的門開了,正是穿着布衣道袍,一臉不太正經的長坤道長。
長坤和長乾長的還真是像,但氣質完全不同,長乾是屬于假正經型,而長坤則是那種完全不裝,屬于破罐子破摔型。
長坤朝他擠眉弄眼了一番,辛嘯只覺得很是親切,沒等他開口,長坤就晃着腦袋,返身朝屋裏走。
辛嘯雖然有些雲裏霧裏,但好歹他還是習慣長坤的舉手投足,看着長坤晃悠着寬大的道袍,徑直跟了進去。
距離上次在扶河巷的偶遇,也就短短的一天光景,卻是經歷了四條人命,瘋婆和尖頭,九指和爆眼。
辛嘯剛關上門就扯了一把長坤的胡須,問道:“師父,您不是說去雲游四海了嗎,怎麽在這?難道是回來了?”
“算是吧。”長坤壓根就不想談論什麽雲游四海,因為他就沒有出過罔城,把辛嘯手中拽着的幾根胡須拉了回來,“陰芽劍用的如何?”
辛嘯還正想問這事,垂下了手,立馬問道:“師父,你怎麽給了我一把魔劍,這劍殺人啊。”
“不是我要給你,而是陰芽劍認了你這個主人。”
“什麽時候,我怎麽不知道。”辛嘯神色一片茫然,他只記得長坤有一天就直接把陰芽給了自己,并沒有什麽魔劍來找自己的神奇場景。
長坤給了他一個諱莫如深的微笑:“很小的時候,就在尹家。”
辛嘯還想再問:“尹家,哪裏,罔城沒有姓尹的人家?”
卻在這時,門又一次開了,一個青衣道人走了進來,這人眼熟,就在昨晚塘六巷還見到過。
印證了自己的猜想,這兩人果真是相熟的,辛嘯臉上并沒有太多驚訝之色,他用一種不善的眼神瞪着青衣道人。
青衣道人朝他微微一笑,兩人狹路相逢過,辛嘯卻不知這人是敵是友,不悅的表情顯而易見。
兩人對視,卻都沒有說話。
片刻後,辛嘯朝長坤這邊走了走,扭頭問他:“師父,這人是誰?”
“你師兄!”
沒等辛嘯再問,就看到青衣道人已經走了過來,自我介紹道:“我是長乾道長的徒弟。”
辛嘯覺得有些怪,長坤從沒和他提到過長乾這個人,但看這名字,定是和師父長坤有什麽淵源,不過他還是克制了心中的好奇:“那個在大集市的怪老頭?”
此話有些輕慢,長坤對此并無所謂,他笑了起來:“我師兄長乾确實有點怪。”
辛嘯又覺驚訝,師父并沒有對他自己的師兄半分不恭,但為何從來沒有和自己提到過。
青衣人面不改色,他畢恭畢敬的站在了長坤的身邊,就像他才是長坤的徒弟一般,而辛嘯更像是一個外人。
看着眼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師兄,又想起他的那句我是你的朋友,原來此間的聯系是在此處。
辛嘯摸着下巴,他想到了長乾道長那雙殘廢的雙腿,他是離不開大集市,方沙把一袋蠟燭帶到了長乾所住屋子的門口,那是誰去把蠟燭帶到塘五巷,又是誰去點着的呢,或許就是眼前的這個人,長乾的徒弟。
等了一會,青衣道人只是在溫和的上下打量着辛嘯,而辛嘯在堅強的與他對視,一直等着他自報大名。
辛嘯又想起了方家巷裏看到的那個牌位,便試探着問道:“請問師兄是否姓方?”
青衣道人将手中的拂塵背在了肩頭,嘴角勾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姓方名植,辛嘯小弟可還記得?”
雖然只是猜測,但方植的回答還是讓辛嘯委實感到震驚,沒想到真被自己猜對了,可這方植為何如此眼熟。
他壓制着心中的震驚,坐在了長坤的對面,拿起了桌上的茶壺給長坤先倒了一杯,接着再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灌進了口中,卻一直沒給方植倒上一杯水。
他放下茶壺的一刻,偷瞄了一眼方植手中的拂塵,重新站了起來:“師兄,我想問你,在塘六巷,是你篡改了瘋婆頭上的符咒,有意引我過去,然後讓我用陰芽殺了九指和爆眼,是還是不是?”
“難道你不想殺九指和爆眼,死在他們手裏的人還少嗎,大集市的坑裏多少白骨,都堆成了山,你不是也看見了嗎?”
方植身形未動,神色鎮定,口吻也相當溫和,言語卻不容辯駁,穩如泰山的站在原地。
辛嘯将手撐在了桌面上,他心頭有千般怒氣,胸口起伏不停:“那你們為何不去阻攔他們殺人,而是在這麽多人死了之後才出現,才有所行動。”
方植迎了過來,神色不變,似乎有了一些挑釁的意思.
長坤泰然自若的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的喝着杯中茶水,他一言不發,也并沒有意思去參與面前兩人的言語相鬥之中。
“你不也發現了嗎,每次都是跟在後面,你怎麽不阻止?”方植明顯的不似之前話語平和。
同樣的一套說辭,和長乾一般無二,辛嘯想起了長乾那雙不存在的腿,似乎知道了些什麽:“是不是你們曾經嘗試過?”
這時長坤輕輕的應了一聲:“沒錯,十年前,在你來罔城之前,我們連一道鬼影都沒見到,就落了個一敗塗地。”
辛嘯的面前出現了那堆白骨山,雙目赤紅,嘴唇哆嗦着問:“怎麽個一敗塗地,長乾道長的雙腿。”
“他算是好的,好歹留了一條命,還有人,不在了。”長坤将手中的杯子放下,默然的盯着前方的虛無。
辛嘯一屁股坐回到了凳子上,一臉懊喪:“其他誰,誰不在了?”
長坤抹了一把滿是褶皺的臉,重重的嘆了口氣,擱在膝蓋上的雙手開始劇烈的顫抖。
方植彎下了腰,将自己的手搭在了長坤的手上:“師叔的手,也是那時候傷的。”
辛嘯這才想起,在和他共處的兩年裏,師父到了情緒失控的時候,雙手總會止不住的顫抖。
辛嘯原以為是師父是因為自己淘氣,不用功,被他給氣的發抖,卻不料是多年前的災禍給他帶來的病痛,和自己沒有多大關系。
“殷宗主殷離重傷在身,已經很多年不曾出門了,梁坎梁宗主不知所蹤,就連屍首都未曾找到,而尹家小兒子尹艮回家後不久便暴病而亡。”
久聞這三人大名,也知道多年前這三位高手便不在出山,正值威名赫赫時,卻在十年前同時銷聲匿跡,不料卻是因為同一件事。
聽到這裏,辛嘯籲了口氣,不過他随即想到了什麽,問道:“尹家小兒子,尹艮,不對,師父你剛才說我在尹家,被陰芽認主,難道這個尹家,和。”
話音未落,長坤接話道:“沒錯,就是尹艮所在的尹家。”
關于這個,辛嘯想不起來,于是他接了之前的話:“師父,那有全身而退的嗎?”
長坤将雙手攏進了寬大的袖子:“有,當年七個人,嚴秋林,就是嚴君的父親,還有巽真道長,常年漂泊在外,很少回道觀,不過我看他挺好,嚴秋林如今來了罔城,也是好好的。”
辛嘯沒聽嚴君提起過當年的事,不知他知不知道,或許嚴秋林此次來罔城,是來配合長坤的行動。
長坤接着說道:“如今,就師兄和我,最多加個嚴秋林,三個人,和十年前的陣容相比,簡直是杯水車薪。”
辛嘯聽到一聲輕微的響動,院子裏有一間小屋,屋門緊緊的關閉,聲音像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辛嘯循聲望去,看到小屋的窗戶那裏,像是有個腦袋在探頭朝這裏張望,他準備靠過去:“那裏還有人?”
方植站起,伸手正欲攔住辛嘯,卻被身後的長坤出言阻止:“算了,他遲早要知道的。”
辛嘯的身形一僵,腳步頓住,扭頭朝他們看了看,神色古怪,心裏更是大惑不解,什麽事情自己遲早要知道。
他大步流星的走到屋門口,見門上一左一右兩個大鐵環,之間用一根長長的鐵鏈繞了好幾圈鎖住,像是裏面關着什麽。
辛嘯這次沒有多加思考,毅然決然的抽劍砍斷鐵鏈,随着拖沓的鐵鏈聲,他把最後一節鐵鏈扔到了地上,當他用力拉開門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住了。